“送我一个?”
话音刚落,门口屏风后走进一人。他的那副脸,起码与衔辞有八分像。就是这美妙的身子,用纱幔与金饰裹得半漏不漏的,满满香艳气。
那王爷说:“这是阿喜,挺上进一孩子。”
阿喜跪来桌前头,洛弦眯眼打量着:好可怜啊,一个拿廉耻换金银的男妓。
“上进?”也不知算不算是有兴趣,洛弦附过身去,一把抓住那男妓的下颚,拽近了观赏。
面妆娇嫩无暇,眼角有特意扑红,让人垂怜,口脂还未干,一抹就晕开去了脸侧。再嗅嗅气味,果然能闻见香粉气味。太遗憾了,这对财权低眉顺眼的人,居然不是衔辞。
“他给你睡过?”
闻话,错愕的不是那王爷,而是阿喜。
他怔怔盯着眼前这个模样的小姑娘,难以置信她居然会问出这种话,可再瞥一眼那待他不薄的王爷: “行了轮风月事,功夫不错,就是不知怎么的,意味不如我那旧人。本是想抛了,这不遇着你,就送你了吧。阿喜,还不快伺候人家姑娘。”
他那话大概是说洛弦是捡垃圾的吧,又或是——
洛弦深知不把他哄高兴了定走不掉。就算走掉了,没准到不了明天,衔二公子的未婚妻子进春楼,不贞不忠的消息就能传遍街角了。这还算好的,就怕他还惦记着某个人呢。
【送可还好,换就不行了。】
那个阿喜做为一条卖身求荣的狗倒也听话,竟然真能跪过来,往自己手上蹭。要是衔辞也能这样——啪!
那该有多恶心。
阿喜姣好的面容上显现了一大记红,人也被打得有些晕头转向的。这下,他才算终于清楚,为什么这个女子会让他觉得奇怪。原来她与那王爷的神情近乎相同,都是瞧他如玩物的戏谑模样。
只是相比于有情分的王爷,这将一见面就给了他一巴掌的女子,明显凛冽许多。他多情泪一流,怯怯地躲回王爷怀里去。
“哟,不是送我了嘛?怎么还往别人怀里钻。”
看看他被打红的脸,看看他那避之不及,依偎他人怀中的反应。他怎么偏偏要跟衔辞长那么像,顶着那张脸,往别人怀里钻。
就仅仅只是因为那一个巴掌?那衔辞……
【好啊,这可太好了。】洛弦失笑一声出来,不知道是真开心还是假迎合。她些许是嫌脏,拿茶壶到身侧,浇茶水在手上清洗,也不管烫不烫。她再拿帕子左右擦干手:“王爷你看,这孩子怕我。”
阿喜听懂了洛弦是要把祸推自己身上,连委屈上了,娇糯糯唤了声:“王爷~”
那可怜巴巴的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但洛弦可管不上,只求个身退: “他不愿跟我,我亦识过字,明得事理,也算学得了君子的毛头,可强迫不得他。王爷你说是不是?”
那小王爷本乐呵呵看戏,这下被拉来掺和。这女的话说得不错,自己是接受了教育,有地位有身份的男人,若不回答是,不就与流氓浪痞无异,连‘无知女子’都不如?
“哈哈哈,你这话,像劝又像骂的。”
“民女不敢。”
说是这么说,想是那么想。
王爷抱住怀中的可人,瞅了瞅他脸上的绯红,愁啊:“得,我不计较。可惜我这好好的美人,无缘无故挨了你这一巴掌,实在是疼啊,对吧。姑娘可得好好赔个不是才行啊。”
“行啊。那我赔王爷一场,望你欢喜些。”洛弦站起身,取下手腕上那通透碧绿的翡翠镯,举止间像是多了些娇纵大小姐的模样。
阿喜被打红的脸还在发烫,旁眼又瞥见洛弦姗姗走近,只觉后怕。不过须臾,他只觉肩膀受力,自己忽然后仰,倒入了一个软而柔的怀抱里。
姿势,好奇怪,他明明还坐在王爷的怀里,后背却被迫交付给了另一个人,离得近的那份气息,陌生,可怖。他在这二人之间,就像——
洛弦拿玉镯抵上阿喜的脸,像狗套一样圈上了他的口鼻:“你说,这玩意,够他塞下吗?”
——就像取乐的玩物。
咚咚——
“王爷府来的小厮说,洛弦在青楼。以前我抓奸你爹的那家。”
许久不闻声,衔夫人叹口气,冷静冷静,然后,深呼气,发威,一脚踢爆了半边门。
果然,屋里边还是漆黑一片没半点反应。
“夜市开了,去给我买罐花茶,顺便的,接人回来。”
衔夫人刚走没多久,衔辞就浑浑噩噩从暗中走出来。
【王爷府的人来说……她在青楼……】
该去吗?能去吗?那个人,和她,在那种地方,为什么?怎么会……
这条街……还记得幼时,在这条街上,衔夫人拽着他,气鼓鼓往路的尽头走。那时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努力跟上衔夫人的步子,以免跟慢了,惹一顿骂。
那时衔辞小,家教又管得严,男女之事他实在不懂。而如今,他也走在了这条路上,跟衔夫人前往一样的目的地,他同他的母亲一样感受,压抑在心口的火堵住了呼吸,整个人像是被裹在荆棘里一样,而求生,就是去寻回人,或要个忠于自己的解释,或,像当年的衔夫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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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年,衔夫人在春楼门口见到了那对狗男女,力气本算小的她竟然抢了路过农人挑筐的扁担,追着那两人打骂。
而衔辞,站在人群中,听路人乐滋滋的看热闹。而尾声,是衔老爷不受她的气,摔了扁担,大声斥责:你大庭广众跟疯狗一样像什么话!尽丢衔家的脸面!
此话一出,路人们倒都惊呼:原来是衔家的夫人啊。
“丢脸?!到底是谁在丢脸!”衔夫人气得发抖,直指对面二人:“你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想过脸面吗?!”
那个衔官爷,地方官,父母官,皇帝下派的朝臣京官!弃妻□□,避重就轻,还敢自报家门,这才丢人呢。可余后百姓的谈资只会是:衔家那个大夫人疯了,大街上按着丈夫打,丢大人了。
回家后,衔夫人掩面痛哭了好一阵子,衔辞想去安抚她,却被一把推开,被大骂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骂那对奸夫□□!你为什么就安然的在旁边看着,不替我说话!!!” —————————————————————————
衔辞开始体会,如果洛弦真得不要他了,身为最亲之人的衔夫人不为他出头,那该是多么无助。
他也想趁着现在气血上涌,做些泼事。可这个条路的尽头真得太远,越走,衔辞想得越多,气泄得也越多,特别是在他想到‘我们还不是夫妻’的时候,脚下的路像是变得软绵绵,根本踏不实。
【我和她……连打头的聘书都没撰写完全,订婚都算不上。】衔辞这才意识到:【……是我先把她丢到陌生的地方不管的。再怎么也是我先行的过错。】
说起原因来,衔辞才是愧对于洛弦的那个。
【我好像,无法斥责她。】他好像不能像衔夫人一样有一个绝对的理由,能够放肆地对洛弦大发雷霆呢。
想着想着,尽头,便被他走到了。一灯火通明的大横道抹掉了前路。而此程终点,不过是一个左转。
【洛家的女儿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衔府没法交待。】好了,借口成立。衔辞将手握在胸口前,像是在祈祷,又好像是在抑制心跳。他的眼紧紧盯着那栋高筑在世俗樊笼的楼阁,望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向自己靠近。
你看啊,门口,洛弦就好端端立在那儿,跟人谦卑。
“……多谢王爷,民女受教了。”
总得下来,洛弦的言行没犯什么大错,恭敬得不行。对那王爷来说,洛弦明显是怕死怕惹事的。而且,既然她认自己当了回老师,玩得还开心,那跟她个小女子计较也没意思。
“哟,接你的人来了。”王爷推掉洛弦的恭敬,把拦怀里的阿喜压下,一起凑洛弦耳边调侃:“要不还是把阿喜带着解闷吧。你那么有读书人的原则,可很难吃着那位啊。”
“你看他那阴沉模样,别说吃了,现在我怕是碰着他都得翻脸。”洛弦拾起假面,往后站一步,脸上洋溢起感染人笑意,拱手告别,欢快地向衔辞跑去:“那,我先行告辞了啊,小王爷再见!”
“嗯,拜拜。”
洛弦奔过来,一把撞进衔辞怀里嬉闹。衔辞却是不以为意,直勾勾盯着门口那两人,眼里满是恨意。
这次也算是那次分别后的第一个照面吧。
这位公子还和以前一样,那股不屈的劲总能把他心搏得痒痒。就得是这样才好啊,要是成了阿喜这样,该没那斗志玩了。
王爷装样子抡弓,拉满了弦,虚空对衔辞挑衅一番。放“箭”后,衔辞气到发抖的身子明显僵了下,回想起那夜在竹林间的逃亡,肩膀幻痛。
这反应,又是让他得意着了,居然笑傲着搂住旁边的男妓,在老鸨的招呼下回了青楼。
“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洛弦抱着衔辞,手攀附在他的后背,平静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怒气。衔辞不接受,猛得推开她,自己跌着后退好几步,埋怨声不大,却满是愤慨:“你好歹是骗骗我,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再出来啊!”
“衔辞。”
“别碰我!!”
有种,脱离掌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