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居住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旧房,一层,占地面积不到三十平。内外只有门窗两个通道,门上没有破门或撬锁痕迹。窗户从内侧锁上,玻璃没有破损或是撬锁痕迹,窗台位置也没有攀爬痕迹。”
韩迎一路走一路给罗察介绍现场情况。
“死者家中没有灶台,屋子中央有一个火堆,用于取暖做饭,屋内地面用硬泥垒实,有坑洼。因为室内烧火,地面上有一层草木灰的浮灰……”
罗察脚步一顿,韩迎还在继续说:“地面被人清扫过,经过我们处理,在地面上提取到了几枚脚印,脚印分别属于三个人,其中最多且明显的是死者的姐姐的脚印。”
“另两人的脚印一个为赤脚,一个为鞋印。从扫把清扫后的线状纹路和脚印的上下关系中可以看出,其中赤脚脚印是在清扫前留下的,另一人的鞋印则在清扫前后都有留下。很可能就是凶手的脚印!”
村庄很小,死者的家离村口并不远。韩迎把现场情况说完,两人也就走到了现场。
死者家门口,漆门上已经用502胶滤纸贴附显现出两个手印。李泰站在门前,用紫外勘察灯照着门,试图找出另外的手印。
罗察用手电在门前地面晃了一下,才往前走到檐下,“哗啦”收起伞。
“罗队,”李泰打招呼。
“你继续,”罗察点点头,脚步不停地向门里走去。
尸体上的灰色痕迹、脚跟的死后拖痕、家里的草木灰……
痕迹串联,死者的家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
昏暗简陋的房间里,两人站在门右侧没有被放上脚印标牌的窗边。一个是郑梦,另一个是死者的姐姐阿布。
郑梦拿着本子正在询问阿布:
“你昨天几点离开家?”
“一点多,一点半上班,家里过去要半个小时,我给阿妹做完饭就赶紧走了。”
“回家的时候是几点钟?”
“晚上十二点半。”
“那时候在下雨是吗?”
“对,又打雷又下雨的,我还以为阿妹去阿南家了,”阿布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哽咽。
郑梦顿了一下,给她调整恢复的时间,才很有条理地继续问:“你回家的时候门是什么状态,关着还是开着的?”
“关着的。”
“家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有什么不一样……”
阿布努力回忆着,郑梦停下笔,才发现刚才进门的是罗察,“罗队。”
“没事你继续。”罗察摆摆手,在屋子中央的火堆旁蹲下。
没有生火,火堆里只有几块燃得差不多的半木半炭的残留,其余都是燃烧后的灰烬。
下着雨,潮湿的空气让灰烬变得潮湿,相应的,上面的痕迹十分明显。
罗察看了会,看向韩迎。
韩迎在她的视线里眨巴了下眼睛,沉默片刻,小心道:“边缘有线状痕迹,跟屋内扫把形状吻合,且周围有散落灰烬,说明有人清扫过……”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看罗队毫无波动的目光好像不是要考考他啊……
“拍照了吗?”罗察开口问道。
看来韩迎进组的时间还是不够长,还不能一个眼神就领会到她的意思。
“啊?哦哦,拍了拍了。”韩迎忙道。明白过来前面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有些汗颜,正想说扫把的指纹也已经提取了来补救一下,被房间里忽然响起的激动声音打断:
“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回家的时候下面的门闩没闩!”
阿布激动道,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那一定是杀人凶手干的!”
罗察在她第一句话时已经起身,此时和郑梦对视了一眼。郑梦追问:“平时下面的门闩都是闩着的吗?”
这家的门是传统的双开木门,门外有门环,门内有门中一个主门闩和门下一个副门闩,两个门闩同时闩上才能锁住门。
“是……是……,”阿布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抖,但很快咬牙强行稳住声音:“平时,平时我们都只开右边那扇门,下面的门闩都是闩着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是昨天晚上开门的时候发现的吗?”罗察问,示意韩迎去门闩那察看有没有留下指纹。
韩迎这次明白了,连忙去拿勘察箱。
“不是,”阿布吸了吸鼻子,“左边那扇门不常开,门轴不好,要用力才能推开,我平时只走右边那扇门。
“昨天夜班,我让阿妹要是睡得早就先把门合上,我自己进来就行。回来的时候阿妹不在,外面在打雷。
“我以为阿妹是害怕了去找阿南一起睡了。时间太晚,我就没有去接,直接睡觉了。
“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我去阿南家接阿妹,结果阿南说阿妹不在她家,我又去六公婆家找。路过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两扇门都开了,但我当时急着找阿妹没仔细想。”
罗察点点头,拿过郑梦手里刚记完这一段话的笔录,简单翻看了一下递回给郑梦,问道:“你说你走之前给死……”字音还没吐出,拐了弯改道,“阿妹留了饭,并且已经被吃了,是吗?”
从胃内容物可以判断出最后一次进食离死亡有多久,这也是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之一。
“是,碗还在呢……”阿普扶了一下墙,踉跄着往屋子右侧的脸盆走去,“我昨晚没找到洗碗布就还没洗。”
“洗碗布?”罗察看了一眼郑梦,示意她注意着重记录,问:“洗碗布是什么样的可以描述一下吗?”
于寻判断死者在死前曾被从背后进行口鼻捂压,但面部没有明显的手印或指印,说明凶手可能是用布或是其他道具行凶的。如果不是预谋杀人的话,凶手很可能就地取材。
“就是那种边上一圈线,红色条纹,方的,”阿布比划了一下,回过身准备去拿脸盆里的碗。
临到边上,都准备弯腰的时候忽然动作一顿,身体一矮,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湿透了的头发乱糟糟地伏在同样湿透了的臂弯里,瘦弱的肩膀抖动,压抑不住的哭声从手臂和头的缝隙里溢出。
崩溃来得极其突然。罗察上前一步,目光从这个绝望哭着的姐姐头顶掠过,看到了那个让他崩溃的脸盆:
没有水的脸盆里,空放着两个没洗的碗,两个碗,一个是常见的土陶大碗,一个是内白外黄画着小黄鸭的塑料小碗。
土陶大碗缺了一角,看上去破破烂烂,小黄鸭小碗上浮刻着图案,看起来精致可爱。
两个碗看起来格格不入,却又交叠着互相依偎。就像是……
.
“罗队!门闩上发现了指纹!”身后传来韩迎惊喜的声音。
罗察回过神,快步走过去。
韩迎让开位置,指着勘察灯紫外灯光线下的门闩,兴奋道:“这个门闩虽然是木制,但是包了一层浆很光滑,上面还落了灰,指纹很明显。”
他说的门闩就是木门常有的顿进地里的地栓型门闩,一根竖直的“锁木”,上面横出一根用来在打开时固定位置的圆柱形的控制棍。
控制棍子大概一指粗,韩迎给罗察指,“横截面、左侧和下侧都留下了明显的指纹,其中横截面和左侧的很完整,下侧留下了指侧纹路。”
紫外灯下,这些痕迹十分明显。罗察呼出口气,伸手:“Ninhydrin。”
韩迎赶紧从勘察箱里拿出试剂。
“先拍一……”罗察说。
话说一半韩迎就已经抬起相机。罗察于是停住话头,举着勘察灯照着门闩。
与此同时,一个疑问在她心里泛起:阿普说他们并不常用地面上这个门闩。
但从门闩的表面光滑程度可以看出,这枚门闩一定是用过多次的,最常接触到的几个部位光滑到像是打了一层蜡,跟其他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道阿普说谎了吗?他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罗队,可以了。”韩迎很快拍完,递过屏幕给罗察看。
虽然不在暗室,但现在是晚上,这间房子里的灯又很暗,他们两人把屋内的灯光挡了大半,拍出来的效果很好。
“可以,”罗察点点头,按动手里Ninhydrin试剂的喷头。
试剂“呲”地喷出,均匀地喷洒到门闩表面,紫外线下指纹颜色逐渐变深。
罗察关掉紫外灯换成正常白灯,紫色的指纹显现在木栓上。
韩迎举起相机——
“咔擦”罪恶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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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队,比中了!”
市局刑侦支队侦查一组办公室,郑梦脚步匆匆地推门而进,对里面的人道。
靠在椅子上的人几乎马上从椅子上起身,手在滑落的制服外套上一带,搭在椅背,脚步不停地往外走,问:“人带回来了吗?”
目光灼灼,这哪像是熬了几夜才刚睡了三小时的人啊。
郑梦有点发愣,赶紧跟上去,“带回来了,鞋子也找到了,在离嫌疑人家两排屋的垃圾桶里,上面检出了嫌疑人DNA。”
“罗队,这个案子证据链完备,我们跟就行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罗察不答,伸手按电梯:“新的笔录里有提到案发现场的门闩为什么这么光滑吗?”
虽然死者姐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她还是对这处现场和口供的不同之处持部分怀疑态度。
“啊?哦,陈布描述,她父母在世的时候门闩的使用率很高,应该是那时候包浆的吧。”
“……”罗察抬头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嘴角紧抿。
郑梦听许久没有回声,连冷淡的“嗯”都没有,还以为是用了太不明确的语气,正准备换个词句重新说一遍,就听电梯“叮”的一声到达。
身边的人也迈步走了进去。
“你回去吧,这个案子我亲自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