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 第33章 第 33 章

姜棠此时此刻却有些庆幸姜元璋的优柔寡断，庆幸他并非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他只是将云姨送到了一处偏僻又安静的小院，美名其曰“养老”。

从皇宫出来，他便直奔那处静谧小院。

疾风掠过他的发梢，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短暂的美好和欢笑，那些真正有感触的温情，在见到云姨的那一刻，似乎是要将他淹没了。

他走进那小院简单的篱笆门，踏进淳朴、本来就属于云姨的简朴之中。她在打井水，好像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云姨还是几年前那样，衣着朴素得很，只是衣服里变得空空的，头发半白，背影孤独多了。

姜棠逐渐看不真切那单薄的背影，鼻头很酸，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一时不知是看那背影，还是看天看地看自己，她哽咽着，最终还是低下头，咧着嘴角摇着头，泪珠垂直倾泻而下。突然，待她再次抬头...

是与那双苍老的、温暖的双眸再一次碰触，是与那个亲切的灵魂再一次重逢。

云姨转头那一刹那似乎也忘记了呼吸。从小到大，她一直陪在姜棠身边照顾她，早就培养出感情来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她一直都将姜棠看作自己的亲女儿对待。她半张着嘴巴，一时间好像忘记了怎么说话。

她们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云姨开的口，“棠棠...来...来进来坐...”

云姨笑着转身，泪珠滚落，是释怀的，是安心的，是久别重逢感动的。

姜棠跟着走进了小屋。屋子虽然不大，但应有尽有，云姨一个人住倒是正合适了。

一进屋子，云姨放下打好的水，便立马围着姜棠绕了几圈，然后担心地看着她。

“云姨我没事儿。”姜棠哽咽地笑着。

云姨叹了口气，“边境并不太平，棠棠有没有保护好自己啊。”她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深思什么。

“云姨，我...”

姜棠扣着手指头，低着头支支吾吾。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一定有很多想问云姨的，那云姨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这样，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云姨温柔地笑着，帮姜棠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和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呀...”她又叹了口气，只是这次，叹息声中，多了些慈爱和宠溺。

“二十几年前，那场大战，南国损失极其惨重啊...

你母亲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而我，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所以我们一起长大，也培养出了姐妹情感。你母亲人很好，很善良很聪明，当然了，也很漂亮。那一年，我们都到了出嫁的年纪，而我早已有了心上人，有一次，你母亲撞见了我和他约会，她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很支持。后来，我离开了你母亲，和我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云姨嘴角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但是再后来，战争开始了，我们生活在偏北的一座小城里，所以战火很快就烧了过来。我的心上人，去了战场，然后...”云姨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些，“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姜棠凑近了些，想安慰，但云姨却继续说了下去。

“是在他战死的第二天，我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云姨嘴角上扬了些，“战火就这样烧了两年多，期间，虽然很危险很困难，但是我还是坚强地，一个人生下了孩子。最后，战争终于结束了，据说是一个亲王领兵作战保护的南国人民，对啊，也就是现在的陛下。

战争后的家，断垣残壁，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我抱着我的孩子，走在废墟之中，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发现那是你的母亲，身边还站了一个男子。我如释重负，当时哭的真是不像话。”云姨笑出了声来，仿佛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也知道了，你母亲身边的人，便是现在的陛下，我惊呆了，但是你母亲看到我手中的孩子，是更惊讶了。

知道我的情况，她毅然决然地让我跟着他们一起回南城。我想着，我一个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什么也没有也不是办法，所以我也来了南城。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云姨幸福地笑着，眼神中藏着释怀，那是姜棠从未见过的美好。

“哦对，棠棠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的孩子？”

姜棠抿了抿唇，点了下头。虽然，她已经猜出，但还是想听云姨亲口说。

“其实啊，你们已经打过很多次照面啦，他姓张，名有寒。其实这个名字没什么深意，只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天里，”云姨呵呵呵笑着，像想起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其实啊，我也不想他带着仇恨过完这一生，所以才给他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

碍于身份，有寒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但我常去看他，陛下也给了他最好的教育。只是啊，我没想到，他竟主动去离城守着边境。我告诉他，切记心中不要有仇恨，不然这一辈子啊，过的也太单调了。他却说没有，没有仇恨，只是想尽自己所能保护南国子民，想为国奉献自己。”

云姨眼底浮现骄傲。

“云姨啊，觉得有寒很有勇气，觉得他能够决定自己的一生，所以，我放手，为了他能活出更好的人生，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姜棠不知该说些什么，显然还有些不太理解云姨的故事，她挠了挠头，轻轻笑着，但是她心里明白，云姨过得很好，因为心中无恨，只是享受着，珍惜这惬意的当下，但是她也从未忘记那些坎坷的记忆，那些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勇敢的人的经历。

“可是云姨，您，您的心上人战死，您，不难过吗？”话已出口，姜棠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但云姨只是会以一个温柔的眼神，那柔情，好似她的心上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身边。

“我从未忘记初见时的一切，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破旧的美好，不会忘记那个曾经并肩同行的人。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呀，棠棠。”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所有初心，没有忘记曾经给予我最大鼓励的同行者。

我也从未忘记存在的意义，没有忘记自己该去往何方。

我们本身都没那么伟大，这辈子也不会给你想完成所有梦想的机会，所以，好好享受当下吧，和那些同甘共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