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姜棠好像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身穿深色长袍，手里握着与她人一般长的利剑，飘逸的长发用一支沾满鲜血的剪盘起，脚下踩着无数具尸体，她落在无名的山头，摇摇欲坠。

她猛然惊醒，是被小结巴喊起来的。

依稀记得，昨天与纪无言争论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回了住处，然后...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纪将军呢？”

小结巴没回答，只是默默给她端了一碗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姜棠轻轻挪动不知何时就已麻木的双腿，淡淡地问道。

小结巴还是没回答，而且看上去并不想回答。

姜棠叹了口气，心想人心无常。

她接过小结巴的茶，放在嘴边轻轻呼着气，也没着急喝。

从门缝里逃窜出丝丝缕缕的风，轻柔的拍打在姜棠身上，不急不躁，温柔缱绻。

现在应是正午时分。

“我饿了，小九。”姜棠闻着茶的清香，闭了闭眼。

她的声音放缓，语气渐慢，像是释怀了什么。

可小九还是没回答，见姜棠醒来后不再有异常，便扭头出了屋子。

屋门一开一合间，她在床榻之上，看见了门外依稀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遇见的这个纪将军好像真的不如传闻般那样心狠手辣冷漠至极，倒像一个内心充满诸多无奈，心头有无限苦闷的少年郎。在南城也总是会听见纪将军的大名，但大多都是说他又屠了几座城，杀了多少人。

在南北国之外，有的是其他地方等着北国野蛮地掠夺和占领，这才让那些有关纪将军的传闻渐渐成了南国人挂在嘴边的故事。

姜棠抿了抿唇。心里又忽然想起刚刚做的噩梦，她孑然一身站在黑暗之中，俯瞰片片尸首堆叠如山，她想起过往的种种，好像传闻中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该是她。

敲门声响起。思绪暂停。

“进。”

果不其然，纪将军提着午饭，风风仆仆地走了进来。

姜棠没了往日的热情，双眼盯着两手端着的茶碗，很是沉闷。

纪无言见状倒是也没说什么，放下了午饭就要往外走。

“纪将军。”

终于，她还是叫住了他。

纪无言停住脚步，收回了假装要向前迈步的脚，“怎么了？”

姜棠还是没看向前方，暗淡的双眸掩饰了她复杂的情绪。

“纪将军，你真的想开战吗？”

一个轻飘飘的问题倒是把纪无言问懵了，他抬起脚步，朝床榻走了几步，又在离姜棠的不远处停下。

他内心的复杂在姜棠面前**裸地展示着。一览无余的，还有他内心未知的暗涌。

未等他开口回答，姜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么多天了，我们明明有这么多对话的次数，纪将军叫唤我名字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你从一开始便不信任我，又何谈我的计划呢？从踏入南国那一刹那，你身上的任务就是勘探烟水寒的地形，你从未想过你是否真正愿意奉命。”

姜棠说的冷静，掀开被子的一角，放下那碗其实早就凉透了的茶，站起身来，也不管天气微凉，她身上并无任何外套。

“纪将军忠诚，可是你可知你的忠诚到底为谁。”姜棠走到他面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纪将军，我想报仇没错，可我不想伤害无辜生灵。”姜棠发自内心地想要和平，“若我们连他们都保护不了，又何谈统一天下，让江山永固呢？”

明明是在屋子里，姜棠却感觉气温很低，手心很冷。后颈脖传来的剧痛让她意识到昨日的昏迷并非一场意外。纪无言好像有一种魔力，让她愿意真正与他敞开心扉，他好像今年秋日里最温暖的出现，挽救了她斑驳的心。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从遇见他开始，那种感觉便存在了。

“姜棠。”纪无言说着，这好像是他第几次叫她的名字他不记得了，因为这鲜活的两个字，这两天在他心里重复过很多很多遍了，

“我是北国大将军，该效忠于北国，无论什么理由。”

“真的吗？无论什么理由？”

真的吗，纪无言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他心里藏了太多事，然而就在这几天，遇见了这个姑娘之后，那种活泼和热情，好像让他十几年趋于冰封的情感缓缓苏醒，如沫春风般重获新生。可是他说不出口，那种别扭和不甘，让他无法自洽。

可是在她面前他好像藏不住任何事情，那种想敞开心扉的感觉愈渐愈浓。

四目相对。

他们演尽了不甘和羞辱，这次两个灵魂遥遥相望，一面清澈开朗，一面复杂深邃。

“纪将军，人人都有秘密，你我深不可测，又想相互了解。我们是天涯同路人，都不曾幡然醒悟。”

姜棠微微笑，清亮的眸子闯入了纪无言失色的心里。复杂摇摇欲坠，心动长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