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给她?
埃拉拿着那张名片失眠了好几天,担心艾萨克是一窝比达伦还混的混球,又内疚于害她失去工作,这是个弥补过错的好机会。惴惴不安中,在一天结束工作时,埃拉问沙朵,“沙朵,如果有换工作的机会,你会去吗?”
“不会。”沙朵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在这儿干了十几年,埃拉,也许你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我和科林,我们喜欢酒馆的气氛。我从十几岁就在这间酒馆工作,街道上每个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每晚他们来这里喝两杯酒,说说外面发生的事,他们的事和别人的事……”
寡言的沙朵竟然絮叨起来,埃拉想她问错了人。
过了好一会儿,沙朵说舒坦了,“不过,要是艾萨克的工作,我没准……嗯。”他自己先笑起来了。
“艾萨克?”埃拉觉得很奇怪,“沙朵,你们警告我离艾萨克远点,尤其是坦普尔和里德,可是又想为他们工作?”
“是是,这不矛盾。”他放下手中的活儿,认真的盯着埃拉,“听着,小孩儿,这世间的事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我们都怕艾萨克,希望他们消失,可是没有艾萨克还有别人。相比之下,艾萨克不那么混蛋。坦普尔和里德在这条街上长大,做过工人,他们明白普通人的难处,不会把我们逼上绝路。但是像达伦,生下来就拥有商店,欺负普通人是他耀武扬威的手段,所以那天晚上这么多人叫好。别骄傲,你是运气好,万一是别人,可不是这个结果。”
“我不会再做那种事了。”她的脸涨红了。
沙朵笑起来,他也认为达伦活该,“如果为艾萨克工作,越危险的工作拿钱越多,他们很讲公平。你应该怕他们,也应该尊敬他们,当有人试图做出损害这片区域的事情时,他们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哦。”埃拉想起来,沙朵的妻子怀孕了,有了孩子开销更大。
已经过去几天了,埃拉担心他们已经招到了人,第二天下课后追上诺曼,“诺曼,诺曼。”
“埃拉。”他站住了,让其他人先走。
埃拉迫不及待的问,“诺曼,你知道艾萨克招到人了吗?”
“没有,你的朋友去了吗?”
“我……我忘记给她名片了。”
诺曼接受了这个借口,“他们还没找到,识字的人多,会写文章的少,东木学院毕业的不愿意去办公室做杂事。你就为了问这个吗?”
埃拉点头,“嗯,谢谢。”
踟蹰一会儿,诺曼不好意思的说,“你要是真感谢我,帮我个忙吧。”
“什么?”她问。
“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学物理?”
两人中间沉默许久,最后埃拉说,“倒数第一请教倒数第二如何学习?”
诺曼捂住脸,“我走了!”
在他身后,埃拉笑的直不起腰来。
东木镇一年中有八个月很冷,因此人们天生有喝酒的习惯。诺曼常常背着书包就进了酒馆,找艾萨克兄弟们坐坐。今天也是一样,他放下书包,对伊迪说,“埃拉没有把名片送出去。”
“诶?为什么?”伊迪愣了,表情有点迷茫,又有点委屈,“我都和里德说好了。是不是,里德?”
“嗯。”里德点头。
诺曼推推眼镜,耸耸肩,“可能被艾萨克这个名字吓到了。刚才下课她问我你们有没有招到人,没准今天送出去。”
伊迪皱眉道,“最好不过。”
同一时间,埃拉紧张的走上二楼,‘铛铛铛’慢慢的敲了三下门。
“谁呀?”多拉打开门,“埃拉,你下课了?”
“嗯。”她紧张的点点头,舔舔嘴唇。
多拉侧身道,“进来吧。”
她摇头,狠狠心说,“抱歉,多拉。”
“怎么了?”她感到有些奇怪,“突然道什么歉?”
“对不起,多拉,达伦解雇你是因为我。”她狠狠心干脆都说出来了,“有一天他去酒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太生气了,往他的嘴里灌了水,所以他听到我的名字解雇了你。”
信息量太大了,多拉思考了好一会儿,稍微有点明白了,“达伦因为这个解雇我吗?真是名副其实的混蛋。没关系,埃拉,不然我也要辞职的。我们今年打算要孩子,到时候达伦肯定找各种理由解雇我。再说,这两年经济形势好了,我也该找份像样的工作。”她握着名片,“这个先不说,你说你往他嘴里灌水了?你要是觉得抱歉,就得把这件事给我仔细说说,进来。”
埃拉松了口气,拿出捏了好几天的名片,“这是里德·艾萨克的名片,伊迪给我的,他说他们正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她想,艾萨克是好是坏,不如交给本人判断吧。
多拉半信半疑的接过名片,果然写着里德·艾萨克的名字,“他说艾萨克在招人?”
“是,我抱怨了几句,他就说他能解决,给了我这个。他们想招一个办公室文员,帮他们写东西、做些杂事。”
愣了一会儿,多拉突然想明白了,眼睛发光的盯着埃拉,“真的?他说他能解决?那应聘上的概率很大吧!”
“我不知道……”
“莫迪莫迪!我要去应聘艾萨克了!莫迪!”
埃拉愣住了,不是都不喜欢艾萨克吗……
想也想不明白,不如不想。解决了心头大事,埃拉开心的从后门跑进酒馆,刚好路过蹲守在过道的伊迪。
“嘿!埃拉!”
吓得埃拉一激灵碰到了旁边人的酒杯,在落地前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酒杯。这下她更高兴了,“抱歉。”
客人也不恼,笑着逗她,“呦,埃拉,好身手。”
“金酒?我去给你倒一杯。”
“埃拉!”
伊迪在后面戳埃拉的胳膊,她这才看到对方,“晚上好,伊迪。刚才是你叫我?”
“就是我。”
“要酒吗?”
伊迪对那个客人喊道,“你自己去吧台,让沙朵给你倒。”
那客人也是脾气好,拿过酒杯就走了,“抱歉。”埃拉说。
“你把名片给她了吗?”
“给了。”埃拉低头看着坐在面前的伊迪,努力不抬头,不去看里德和坦普尔,每当她看到里德,就会想起那摊圆圆的血渍。
伊迪挑着眉毛,“刚刚给的?”
“我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诺曼说艾萨克吓到你了。”
一只不安的脚挪来挪去,她抬眼看果然是诺曼,不满的瞪着他,“诺曼!我不怕艾萨克,我谁都不怕!”
诺曼含糊的点头,不敢看她,“嗯嗯。”
哼,来呀,互相伤害啊,埃拉低头对伊迪说,“诺曼没跟你说吗?倒数第一向倒数第二请教如何学习物理。”
“诺曼?”伊迪看向他,看得他满脸通红,更说不出话来了,而埃拉则带着胜利笑容走进吧台。
“不是……”诺曼辩解道,“你也听说过莫德教授。莫德教授不喜欢任何一个学生,就算是伊莱也是一样,可是每次埃拉顶嘴他都不说话。而且她一开始来什么都不会,现在考的比我还好一点,我想她肯定有什么诀窍。”
旁边另一个人惊讶的说,“她敢和莫德教授顶嘴?”
“我感觉莫德教授很喜欢她,嗯、也不是喜欢,不太讨厌吧,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是不一样的。”诺曼说。
学校中的事距离艾萨克太远了,伊莱听了几句就不再听了,坦普尔更不感兴趣,和朋友们谈起生意上的事。倒是里德在认真的听着,偶尔接一句诺曼的话。在这群人中,诺曼是唯一认真学习的人,虽然成绩不太好,时不时能帮里德写份文件,里德很重视他。
“她成绩很好?”里德问。
诺曼摇头,“不,正相反,很差。但是物理比我强,关键她才学了一个月物理,我觉得下次考试倒数第一没准不是她了。”
倒数第一,里德笑了,“你们多久考一次?”
“一个月一次。”
他想,下次他要记得问问她考了第几名。
所以艾萨克是好人还是坏人?埃拉不停的思考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对讨厌的人严词厉色,对喜欢的人温柔欢喜,无法理解沙朵所说的既要厌恶又要尊敬是什么感受。这两种感情怎么同时存在呢?她忍不住瞥向艾萨克们的座位。
伊迪很有趣,他总是满脸笑意,傲慢的到处炫耀自己的姓氏。少年的外貌充满蓬勃朝气,加上头脑机灵,没有惹来太多的厌恶,埃拉觉得和他聊天很有意思。坦普尔,她从未与他说过话,听说他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而里德,她看了他两秒,又想到那天的血迹,突的心慌。
恰好此时,里德抬头正看到埃拉的探究眼神,吓得埃拉赶紧低头擦桌子。
伯德嗅了嗅酒杯,“唉,小埃拉,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我保证,我到死也分得清威士忌和金酒的味道。”
埃拉一看,手上确实拿错了,脸腾的红了,“抱歉,伯德,我给您换一杯。”
“不不。”他端着杯子躲开了,宽容的笑道,“这是埃拉给我的惊喜。”
伯德是这里的常客,年迈到快拿不住酒杯。自从埃拉到这里帮忙,他很喜欢找埃拉给他倒酒。风风火火的年轻人倾向于沙朵,老头子则对不熟练的小姑娘很宽容,毕竟他自己也是慢悠悠的。
原本脸红的埃拉脸上松快了些,“谢谢。”
这就是沙朵喜欢科林酒馆的原因吧,埃拉想。
“你在看什么?”坦普尔顺着里德的目光看过去。
里德收敛目光,微微低头,“伯德。”
“那个老家伙。他坑过我一次,十年前。头发白了不少,唯一没有变老的就是嘴。”
“嗯。”里德轻轻点了一下头。
坦普尔想,里德出去的这几年变化太大了,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弟弟脑子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