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瞬间炸了一身的毛,耳朵都背到了脑袋上,莫名就想起了沈长渊昨夜俯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做了我的道侣,就不许再和别人有染了。不可以和别人走的太近,也不可以有事情瞒着我。”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害怕那个臭小子。而且邢澜和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走的没多近。
但情感上他就是突然之间非常心虚!
于是他忙跳下床铺,推着邢澜,一把把得意门生从窗口推了下去。
邢澜无辜地挂在了窗口上:“师尊,见您一次不容易,咱们还有正事没商量完!”
“没什么好商量的,按照原计划行事就行了。为师相信你随机应变的能力,凡事自己做决定就行,不用事事请示我!”
说完一爪子踩着邢澜的脸把人推出去,哐一声关上了窗户。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沈长渊端着餐盘走了进来。他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却满脸都能看出一股十分显而易见的愉悦与满足。
顾延有点心虚地靠在窗口:“早~”
沈长渊:“……?”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目光落在了地上一滩不甚明显的水渍上,目光微沉——刚刚有人进来过。
顾延浑身一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娘的他给这臭小子打什么招呼!
“刚刚遇到了毂梁氏兄妹和林昇。”沈长渊收回目光,将餐盘放在桌上:“他们正在联系各自门派。”
看来先前吵的那一架也并非白吵,他们大概是想证明此处并非迷阵。
如果能够联系上各自门派中人,的确可以说明这里是现世。可惜灵鸟传讯少说也需三天时间才能在修真界中往返一轮,遇到雨天还要更慢些。
顾延跳到桌面上,稍稍思索片刻,道:“若此地当真尚处迷阵之中,这雨怕是没那么容易停下,怕是不能硬要等雨停之后再想办法寻找阵眼。你就不想想别的方法吗?”
沈长渊清楚顾延不会当真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自己行动,听他这么问,抬眼探究地看了顾延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我已经用灵血在找了。只是迷阵太大,短时间内未必能够有结果。”
其实倒也正好。
沈长渊放出的灵血将整个迷阵搜寻一遍大约还需要两三天时间,两三天后收不到宗门回信,毂梁氏兄妹俩也会意识到事情古怪。
而以邢澜的办事效率和能力,结合小师妹的性子,两三天足够他摸清小师妹此行底细。
一切时间都刚刚好。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人便都有了两三天的空闲时间。
吃饱喝足,沈长渊目光灼灼盯着顾延:“现在没什么要紧事。”
顾延:“……”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竭力躲避沈长渊的视线。
但沈长渊还是追到了顾延的视线范围内,暴露真实目的:“可以继续神修。”
“昨晚不是才修了整整一个晚上!”顾延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向沈长渊:“就算是神修那也很消耗精力的!你确定你还可以?”
这句话莫名让沈长渊有些不爽,上前一步将青狐拎起:“试试就知道我可不可以了。”
顾延看着沈长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突然之间心头浮现起一丝沧桑。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吗?
但好在及时的敲门声拯救了顾延的神识。
顾延宛若看到了救星,眼睛都亮了起来,举起爪子指向门口:“有人敲门,你快看看是谁!说不定是林昇被毂梁家那俩揍了来找你求助呢!”
沈长渊垂下眼角,看起来不大高兴。
但敲门声催命似地震响,这样的氛围下想做点什么显然也不太合适,他便只能暂且放过顾延,一脸不悦地拉开了木门。
敲门的果然是林昇。
门一开就对上沈长渊阴沉孤戾的一张脸,林昇被吓了得下意识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什么表情啊,我欠你钱?”
沈长渊一张脸冷得直掉冰碴:“有事?”
林小少爷挠了挠鼻尖,向来趾高气昂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类似于窘困的神情:“也……没什么事,就是给你说一声,毂梁奕他们想了一下,觉得这几天的雨的确大得不同寻常,你的猜测或许也有道理。”
沈长渊面无表情:“所以?”
林昇继续铺垫:“弄清楚情况之前最好不要出门,以免遇到危险。我们已经传讯回门派了,应该再过几天就能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迷阵。”
沈长渊失去了耐心:“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可怜林小少爷金尊玉贵活到这么大,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头一次向别人低头,憋了半晌还是没能憋出实话:“我是想问,你那狐狸既然化形都做不到,肯定还没辟谷吧?你……这几天喂他吃了什么?”
顾延在屋子里抻着脖子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闻言瞬间了然。
以毂梁氏兄妹俩的修为,虽然做不到完全辟谷,但一两个月不吃饭问题并不大。
根据顾延对沈长渊修为的估计,应该比毂梁氏兄妹俩强一点,也能做到几个月不吃饭。
但林昇的修为……顾延实在没什么概念,如今看来,应当也就能坚持几天时间。
也就是说,林小少爷饿了。
沈长渊不大想理他:“我会喂饱他,不用你管。”
说完就要关门。
“等等!”林昇大概是真的饿极了,总算红着一张脸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怒骂道:“这什么破客栈,居然连饭都不卖!我刚刚……看到你去厨房做了饭。你……你会做饭的话,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也做一点?”
顾延在桌子上震惊地歪了歪脑袋。
还以为他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是客栈厨师做的,原来竟是出自沈长渊之手么?
当年他离开青涟山时,沈长渊还只会炸厨房的水平,没想到如今已经进化到了这种水平。
林昇已经饿了好几顿,生怕沈长渊不管他,干脆把脚卡在了门缝里:“如今出门在外,咱们可是一个门派出来的,你不能看我活活饿死吧!”
看表情,沈长渊真的很想直接把林小少爷的脚夹在门缝里,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没有真的动手。
顾延爪子搭着爪子在旁看戏,不由想起了当年第一次吃沈长渊做的饭的经历。
当时顾延正心虚,分明信誓旦旦在沈长渊面前说过绝不会再收徒,却迫于师尊的压力答应了收下第三个弟子。
那也是个可怜孩子,倒和顾延有着相似的经历,同样有着半魔血脉。
那孩子一出生便失去了双亲,发狂状态下伤了不少人,险些被人烧死。
这孩子父亲是顾延师尊的旧识,自然是不能不管。可他事多繁忙,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带这么小一个孩子。
正好顾延也有半魔血脉,是压制半魔的最好人选,因此师尊便要求顾延收这个孩子为徒。
一面是师尊的命令,一面是同病相怜的同情,顾延答应了师尊。可应下之后才想起,青涟山上还有一位整天追在他身后无名无分喊师尊的。
答应了这一个,到时候可该怎么去哄另一个?
一想起这个顾延就头疼,就这么一边头疼一边带着新弟子回了青涟山。
他在外除妖时常会带一些有资质的孩子回来,因此沈长渊并未在第一时间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如往常站在山门口等着迎接顾延。
可那一次又有些不同。
少年人一身精干短打,剑眉星目,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乌亮亮的眼睛却迸射出独属于少年人的炽烈情绪。
顾延那次离山时间不短,许久未见着沈长渊,少年人又是一天变一个模样。这次再见,连顾延也被吓了一跳,怔忡地摸了摸沈长渊的脑袋:“长高了不少。”
他那手整日没点正事干,没事就喜欢摸人脑袋,沈长渊早已被荼毒过无数次,按说应该已经习惯才是,可那次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像是没想到顾延的动作一般,他瞬间便呼吸一窒,浑身紧绷,梗着脖子垂下目光,只盯着顾延的鞋看。
顾延被他这反应逗笑,险些将愧疚都忘了:“怎么几日不见,就生分成这样?你将来若也要下山除妖,咱们可能要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到时候你是不是都要将我彻底忘了?”
闻言,少年忙抬眼,急切道:“绝对不会!”
离山时沈长渊还是稚嫩的娃娃音,听起来怪可爱,总让顾延忍不住心软。可这一次再听,却已经带了几分嘶哑,几乎要听不出是同一个人。
顾延忽而怅然起来,意识到沈长渊大概是要长大了。
沈长渊扭扭捏捏,像是接下来打算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般,半晌才张开口:“今日是师尊生辰。山下……山下有家酒楼,味道很好。我近日接了一些委任,攒了些钱,我想……您要是有时间……”
那年实在不太平,大家都很忙,要不是沈长渊提醒,顾延自己都快忘了生辰这事。
他一面觉得窝心,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劣本性,忍不住逗弄沈长渊:“我的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打算带我去山下随便吃两口就把我打发了?”
“不是随便!”那时的沈长渊还不能分辨他所说的话哪句是真话,哪句是鬼扯,忙解释道:“那是青涟山最繁华的酒楼!”
顾延满脸不屑:“一点诚心都没有。要是真心祝福我,你就应该自己下厨给我做一顿饭!”
青涟山有许多尚未辟谷的小弟子,自然是有饭堂开放的,沈长渊长这么大连灶台边都没摸过,闻言像个锯了嘴的葫芦,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个好字,和顾延一起朝着饭堂走去。
顾延看他脚步坚定,眼神坚毅,还当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不由心中讶然。
直等到沈长渊险些炸了厨房,顾延才深刻认识到,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泰然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纯粹都是装的。
最终,沈长渊手上被烫出好几处伤,也只做出一盘焦黑一片,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东西。
顾延拉着沈长渊的手给他上药,有些后悔今日的逗弄,心疼得忍不住数落:“我不过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你不会做饭咱们下山去吃就是了,逞什么能?”
好歹也是一年一度的生辰,最终二人还是下了山。顾延也没真让孩子掏钱,就当给沈长渊打牙祭了。
虽然沈长渊面上不显,但顾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孩子心情似乎不错。
思前想后,收徒的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反正早晚得让沈长渊知道,不如挑个他心情好的时候说,这样这小子没准还能少生他几天气。
正巧沈长渊举杯,想要向顾延敬酒。
顾延那时候还是能喝的,便在沈长渊杯盏上轻磕一下,语气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小孩子家家,别老想着喝酒。今天就不同你计较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万一喝多了……”
他原想说当心在外头撒酒疯丢人,还很容易遇到危险。
就沈长渊这面皮,真要做出这种丢人事,还不知要躲起来多久不肯见人。
可目光顺着厅堂中跳动的烛火落在少年人深邃俊朗,逐渐成熟的眉眼上,后面的话突然就没说出口。
也不知怎的,突然便觉得沈长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从尸山血海里刨出来,需要他时时看护照顾的孩子了。
以他沉稳内敛的性子,或许会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或许将来有一日,还会成为某个人的依靠。
不会一直需要他的保护。
顾延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怅然,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小心被人占便宜。你这模样的,真要在外头喝多了,肯定会被人抢回去成亲!”
沈长渊仰头喝完了那一杯酒,在顾延的言语逗弄中微微垂下眼睫。柔暖烛光下,唇角微微勾起,竟像是在笑。
“师尊放心,”沈长渊道:“我不会和别人喝酒的。”
他这称呼一出,顾延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我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孩。”
沈长渊微微一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顾延心头再次涌上几分愧疚,打好的腹稿突然之间全忘了:“那孩子挺可怜的,父母双亡,还那么小。我觉得他根骨不错就收他为徒了。以后……他就是我的三弟子了。”
沈长渊明显地愣怔在原地,表情僵在脸上,握住酒杯的手指紧紧相扣。
话说出口,顾延就后悔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不能想清楚再说么?
沈长渊也是父母双亡,他被顾延挖出来的时候也只有五岁。
他到底在说什么浑话?
顾延以为沈长渊一定会反驳,甚至会生气,飞速在脑海中构思如果被质问,他应该怎么回答。
但沈长渊没有。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半晌才缓缓道:“恭喜仙尊,喜得高徒。”
“我还有事,就不陪仙尊了。您……慢用。”
他说完,转身就走,独自一人回了青涟山。
而后几天,顾延都再没见到沈长渊的人影。
顾延后知后觉察觉到这是沈长渊和他生闷气的一种方式,有心想劝,可又怕脑子突然进水说胡话,便打算想清楚了再去找沈长渊。
可紧接着山下便出了事。他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只带走了他新收的小弟子。
自此,再没有机会去哄沈长渊。
出神间,沈长渊和林昇完成了讨价还价。
顾延没注意听,原以为沈长渊是肯定不会给林昇做饭的,谁料一抬头,却见沈长渊上臂一展,将他捞入怀中,直接便带着下楼来到了厨房。
沈长渊:“答应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忘记。”
林昇拍着胸脯:“放心,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
顾延:“?”
这俩人这是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交易?林昇居然有足以说服沈长渊的砝码?
他刚刚走什么神,怎么就没仔细听一听!
要是能听仔细了,以后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捏沈长渊!
他顺口问林昇:“你饿了为什么不去找毂梁奕?我瞧着你们俩关系似乎不错。”
林昇支支吾吾:“要……要你管啊!”
沈长渊丝毫也不顾及林小少爷的面子,声音毫无波澜:“他告诉毂梁奕他已经辟谷了。”
“喂你!”林昇有点生气,但毕竟吃人嘴短,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开始思考自己想吃什么。
“我想吃清蒸鲈鱼,鲈鱼一定得要活杀的,不然口感不好;还有海参京葱炒牛肉,牛肉要一定得用去了筋膜的;再来一道宫保鸡丁吧,鸡丁必须用鸡腿肉!其他地方的肉做出来的……”
沈长渊:“……”
沈长渊停下了脚步,带着一脸冰碴看向林昇。
林昇被他这目光盯得心下发毛:“干什么?咱们这是等价交换!你小心我不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沈长渊的声音沉了下去,冷冷道:“有什么,吃什么。”
金尊玉贵的林小少爷很不爽。但想想也是,这家客栈连厨子都没有,哪能有这么多食材?
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行吧,不是活杀的也行,实在没有鸡腿肉,用鸡胸肉也行。但我可不吃带筋膜的牛肉!你顺手剃掉呗,我看我家厨子做这个很熟练的!”
顾延:“……”
这位小少爷大概不是来修行的,是来体验生活的。
林昇注意到了顾延看向自己的目光。
大概是今天的沈长渊还算比较好说话,让林昇觉得自己可以和他讨价还价了,便再度对顾延起了歹念。
“沈长渊,我给你的东西可是你在别处都弄不到的,光换几顿饭是我吃亏了吧?”
沈长渊斜眼瞥他:“你还想要什么?”
林昇看向顾延,激动得眼底都在冒光:“小狐狸借我玩几天!”
顾延:“???”
这熊孩子!
顾延一张口险些飙出一句脏话,但仔细一想凭沈长渊的性子,才不会答应这种事,便施施然在结界球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倒,看戏似的等着沈长渊一口回绝。
谁料沈长渊冰锋似的目光冷冷瞥了他片刻,眼底忽而便浮起一丝恶劣神色,勾了勾唇角:“好啊。”
说着,便将顾延递给了林昇。
顾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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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