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被沈长渊的眼神弄得心里无端一悸,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这臭小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胡诌,心跳都变快了几分。
却听沈长渊道:“问你主人去。”
顾延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所谓的主人正是他本人,不由暗骂一声。
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客栈狭小的地面上,朱砂阵发出阵阵暗红色光芒,正在整个迷阵之中探查着。
顾延一看到沈长渊就脑仁疼,干脆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朱砂阵上。
而后,二人便一同皱起了眉头。这迷阵,比他们想象得要大很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做到以假乱真,如同真正的现世一般,甚至连毂梁氏兄妹俩都迷惑了过去。
如此一来,想要在其中找到阵门便是难上加难。
但同时,设下此阵之人的身份便不难猜了——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有这样大的本事,撑得起这样一个大阵。
沈长渊不傻,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掌门所为吗?”
分明是问句,他却语气笃定。
顾延眼角抽了抽,暗暗叹息一声,却还要装腔作势:“你怎么能怀疑自家掌门?”
沈长渊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当年青鸾那件事,也和他有关吧。”
这小子……这么聪明干什么。
顾延装傻:“什么?你在说哪件事?”
沈长渊:“……”
他不在理会顾延,转身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滴落在了朱砂阵上。
那些鲜血触碰到朱砂的瞬间,便如同陡然生出灵智一般,变成了微微闪着红光的光点,四散开来,一个接一个从窗缝钻出,消失在了雨夜中。
这是赋灵术,可以分出些许自己的神识,让他们在迷阵中搜寻阵门的气息。
顾延看着沈长渊熟练地使用赋灵术,欣慰中不免有几分心疼,思绪再次飘远。
赋灵术是顾延自创的法术。
许多人终其一生,书上写的那些阵法都未必学得明白,更遑论自创。
可实际上,顾延并不是那种喜爱钻研术法之人,自创法术的目的也大都不纯。
比如自创释心阵是为了整空流霜,而自创赋灵术,则是为了逗沈长渊玩。
沈长渊和林昇差不多的年纪,经历却是千差万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
那年顾延第一次独自下山,因在青州城解矿鬼之困而一战成名,事后却拒绝青州城首富的万金相赠,分文不取拂衣而去,而后便在郦成镇遇到了沈长渊。
林昇想要拜顾延为师,便有父母为他想尽办法,愿付出千金让他达成所愿;而与此同时,百里之外同样还是个孩子的沈长渊却正躺在尸山血海中,眼睁睁看着父母亲朋惨死自己面前。
许是因为这段经历,让年少的沈长渊比同龄人沉稳早熟许多。但小小的孩子实在承担不起这样沉重的负担,便总显出一副愁苦之相。
他那时虽总跟在顾延身后,但即便和顾延也没几句话好说,有什么想法都闷在心里。
顾延总怕他这性子,将来怕是会像话本里那些阴骘偏激的反派一样,变成个大魔头,便总想逗他多说几句话,可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从他嘴里挖出几句真心话来。
思前想后,琢磨了好几个月之后,顾延终于研究出了赋灵术,并对沈长渊房中的一干桌椅板凳都施加了赋灵术,让他们没事就在沈长渊耳边聒噪。
小孩子嘛,都是需要大人引导的。顾延觉得只要多找几个长嘴的活物在沈长渊耳边“引导”,小孩渐渐的也就能活泼起来了。
然而心大如斗的顾延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对一个只有六七岁,还未开始修行的小孩而言,桌椅板凳长嘴实在是一件十分惊悚的事情。
沈长渊被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死活也不愿再回自己的房间。
可问他时,他又不肯说是因为害怕。他不说,顾延便没有自知之明,还觉得小长渊最近表情似乎生动了不少,定然是他这方法奏效。
一直到几天后后大师兄被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的凳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才委婉提醒顾延,这个术法似乎有些吓人。
后来,赋灵术被他加以改造,才变成了一个有用的术法载入书册。
只是赋灵术对修为的要求极高,当初他离开修真界的时候沈长渊修为还不到家,因此有很多高深的法术他尚未来得及教导。
然而那些他没来得及教的东西,沈长渊终究也还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全都学会了。
漫长的人生道路,有人指引和自己摸索自是截然不同。单看沈长渊今日,便也能想象出这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
然而心疼归心疼,也没耽搁他做手脚。
如今顾延的修为受损,是没办法施展赋灵术的。否则何需要等到现在,早先他意识到蹊跷的时候便能动手了。
不过既然现在有了沈长渊,他便能借一把力。顾延拔了自己几根狐毛,沾在了沈长渊的灵血上。
如此一来,若有何发现,他便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窗外风雨呼啸,不时还有雨滴飘入房中。放出灵血后,沈长渊便一言不发地关上了窗户。
顾延自来心大如斗,难得敏锐了一把,察觉出沈长渊情绪不佳。
这小子方才和林昇还有毂梁氏兄妹俩吵架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心情却很不错;现在没人惹他,他倒心情不好了,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正思量,却听沈长渊忽地开口:“若真如我所料,是掌门所为,你待如何?”
顾延心说,这一切若真是师兄干的,那你该担心的就不是我会如何,而是你们几个毛孩子能不能从这里出去的问题了。
纵然沈长渊天纵奇才,纵然毂梁氏兄妹俩年少成名,但说白了也都是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孩子。
而他的师兄,也就是如今的青涟山掌门谢成今,修为却是能够在英杰榜上排行第三的。
英杰榜越往下,往往排名相近的各个修士之间能力并没有太大的差距。比如林昇排行第一百,但第九十五和第一百零五未必和他之间就有多大的实力差距。
可前十却不同。
差出一个名次,便是差出了一个境界。
因此,前十名的名次往往是固定不变的。即便第二名数年不出,不去抢灵筹,第三名也未必就能在短时间内超过第二名,因为他们所拥有的灵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也是因此,虽然师兄和毂梁氏两兄妹只差了几个名次,但实力却是天壤之别。
至于沈长渊,顾延虽然知道他应当比毂梁氏兄妹俩强些,但对他是不是师兄的对手这件事,却也还是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但开口时,顾延却也还是没有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只问道:“青涟山掌门待你不好?”
沈长渊瞥他:“为何这样问?”
“只是觉得奇怪,你似乎对他很有敌意。”
他仔细观察着沈长渊的表情:“我虽与谢掌门不熟,但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听闻他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对待门中弟子极其温和。可几次听你提起他,你似乎都对他充满怀疑。”
看林昇那小傻子的态度便知,师兄对弟子确实不错。
不然,当年顾延也不能放心让沈长渊回青涟山去。
他知道师兄不会因为沈长渊拒绝了他收自己为徒就怀恨在心,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苛待沈长渊。
果然,沈长渊答道:“没有。掌门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
“那你是发现了什么证据?”
“没有,只是疑心而已。”
顾延:“……”
虽然师兄确实有问题,但沈长渊这样就有点过分了。
却见沈长渊垂下眸子,忽地又道:“我只是……有些嫉妒他。”
“哈?”他这可就把顾延弄懵了:“你嫉妒他?”
虽然这样想对师兄稍有些不敬,但顾延挖空心思,也没想出师兄到底有哪里值得沈长渊嫉妒。
若论相貌,那不用说,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沈长渊这般长相出挑的。
要不是他始终未能上榜,恐怕如今盛名不会比当年的顾延差。
若论修为,其实也没必要。
虽说师兄现在位列第三,但毕竟师兄年岁在那里摆着。
他的年纪比顾延和方苓都要大很多,当年顾延登顶第一的时候,师兄的排名也就和现在的林昇差不多。
师兄在沈长渊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和现在的沈长渊比差得远。
沈长渊总不能是在嫉妒师兄能上榜吧。
却见沈长渊目光深沉地看向了顾延。
顾延心里又是一个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长渊道:“嫉妒他可以做师尊的师兄。”
顾延:“……”
他用狐狸爪子挠了挠耳朵:“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毕竟他小时候真的很不当人,没少坑过师兄。
不小心砸碎过师尊珍藏的好酒,牵连师兄一起受罚;曾除妖时忘带装法器的乾坤囊,连累师兄和他一起差点葬身妖兽口中;也曾不小心误闯妖界花楼,留下师兄的名字,导致师兄被一群妖女纠缠了大半年……
类似的事情不甚枚举。
而每一次,师兄都任劳任怨地帮他擦好了屁.股,最多口头上指责他两句。
如今细想,顾延突然觉得师兄能留他活到现在确实也是奇迹。
可沈长渊却自嘲般轻笑一声,道:“你不会明白。唯有这件事,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顾延如今和沈长渊相处,总想竭力忽视他对自己的感情。但沈长渊却总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让他想躲也躲不开。
以青狐之身引导沈长渊显然没什么效果,在梦里的一顿怒斥好像也没什么作用,还反倒让那臭小子有了机会得寸进尺。
顾延觉得真要让沈长渊绝了心思,恐怕还得他亲自收拾一顿才行。
先前不敢在沈长渊面前暴露身份,是因为担心沈长渊心里还恨着他。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他怕这小子一怒之下直接掐死他。
但如果这臭小子对他有这种心思,想来不会轻易弄死他。
如果他已经不恨自己了,那顾延是不是就能以真实身份直接拒绝沈长渊,让这小子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左右也已经话赶话到了这里,顾延也便顺势问道:“我知道你说过你心悦顾延,可那是他叛逃魔界之前的事情。现如今,你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是恨他,还是依旧心悦于他?”
沈长渊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眼底不知为何竟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你猜呢?你觉得,我如今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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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hodical adj.有条不紊的,井然有序的
resourceful adj.足智多谋的,机智的,办法多的
versatile adj.有多种技能的,多才多艺的,多用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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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