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有余晖[短篇合集] 第29章 艾米×沈钦

想法和实践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沈钦只知道要改变，但他没有想清楚要从哪个方向入手，等他彻底确定了方向，并为之做出行动，时间就已经又过了一年多。

时间过得好快，但是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来得及。

而且这一次，他相信他的选择没有错，他会兼顾爱好与工作的同时，给艾米一个更好的未来。

但他不知道，艾米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最在意的始终都是聚少离多的现状。

哪怕她爸爸妈妈就是常年分居两地，感情依然稳定的正面案例。她却更因此而深刻地明白，这是万里挑一的婚姻关系，更多人的感情会在长久的分离中渐渐淡去，直到完全消失。

她始终因此而强烈地缺乏安全感，尤其是在听到沈钦对她说，想要创业开一家少儿滑板俱乐部的时候。

创业不比打工，特别是在创业初期，那基本可以说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制，这也就意味着沈钦不会再有那么多时间陪着她，更不会像以前那样，一有空还陪着她出差了。

她很想反对，但她能感受到，沈钦这么做就是因为她。

所以她及时管住了嘴没有直接说，而是问：“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你是真的想开少儿滑板俱乐部？”

“想好了，选址都看好了。”

“啊……那好吧。”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呢？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支持了，陪着他从无到有勾勒出俱乐部的雏形，陪着他确认俱乐部的装修，然后晚上回了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掰着手指算距离她长假结束还有多长时间。

好烦，她真的很讨厌异地恋。

可是她也想不到能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钦和音乐剧，她一个都不想放弃。

所以在爸爸提议说今年去法国过年的时候，她立即就想到了叫沈钦一起去。

恋爱四年了，现在见家长进入感情的下一个阶段，就算不是破局的办法，也至少能缓解她内心的不安，都等不到再回京川，她马上就在微信疯狂戳沈钦。

艾米：【我爸说今年过年去法国陪我妈！】

艾米：【你也去吧！】

艾米：【你应该有时间的吧？】

收到这几条微信的时候，沈钦还在盯俱乐部的装修，为了节约成本，又是和工人讲价，又是亲力亲为，身上衣服都被蹭得灰扑扑的，严格来说甚至称得上狼狈。

在这个时候收到艾米的微信，他突然间意识到，原来时间还是来不及。

他的创业计划都还没彻底落地。

可强烈的自尊让他说不出半句实话，最终用一句单薄无力的“没准备好”，勉强维护着自己那点面子，让艾米非常直观地感受到——

他不愿意。

艾米：【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呀，我爸爸妈妈都很好的。】

艾米：【你不用紧张，就当是去法国旅游也可以啊！】

艾米：【你再考虑一下嘛！】

艾米：【好不好嘛？】

她说了很多，但说得越多，沈钦越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他唯一确定的是，现在还不是他正式见艾米爸爸妈妈的时候，便只好拿太忙当做借口拖延时间。最后一拖再拖，拖到新年将至，艾米都要飞法国了，他还是只有那一句话。

“晚一点行吗？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这次不是他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而是因为他不想对艾米撒谎。

可惜在这个问题上，他究竟有没有撒谎也不那么重要了，艾米只是从他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他极其强烈的不情愿，偏偏这张嘴还闭得死紧，不管她问多少次为什么，都要不到一个答案。

这气受多了，艾米脾气也上来了，“不去就不去，别搞得好像我求着你去见我爸妈。”

“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么想。”

“但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就是这样，不用再说了，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

她主动挂断了电话，和沈钦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冷战。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还是给沈钦留了留了点机会，心想着只要沈钦主动和她解释清楚，她就可以不计前嫌地与他和好，至于其他的问题也可以慢慢解决。

可谁知道沈钦突然就成了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一周过去了，居然真的一句话也没说。

真的，在一起四年，她就没在沈钦这受过这种委屈。

满腔的委屈压在心底，好像吃了一大罐酸梅，酸得她几乎要哭出来。而且就是因为沈钦的缺席，她人在法国，居然还被国内的亲戚们狠狠催婚。气得她又是和姚映杉吐槽，又是找余希音寻求解决办法，最后彻底崩溃了，也彻底想明白了。

艾米：【我不想追究原因了，我们分手吧。】

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沈钦突然发现文字是会杀人的。

否则他怎么会突然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呢？

沈钦：【你想好了吗？】

艾米：【我已经想了很多天了，可能我们就是不太适合吧。】

不仅仅是因为沈钦说的那句“没准备好”，更多的是因为她常年巡演出差，太过缺乏安全感，而她既不想要求沈钦过分牺牲自己的时间陪着她，也无法放弃她热爱的事业。

如果一定要放弃一个，让自己好过一些，那就只能是这份感情了。

她对沈钦没有任何隐瞒，将这些理由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也庆幸于他们此刻距离遥远，只能隔着屏幕交流。

总不至于让她在沈钦面前泪崩。

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她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决堤的眼泪，一边故作坚强，故作洒脱，【就这样吧，好聚好散。】

沈钦：【好，你要幸福，快乐。】

屏幕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眨一眨就沁出几滴生理性盐水湿润了眼睛。

虽然看不到艾米的脸，可他猜想艾米一定在哭，她本来就是情感很丰富的人，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哭个不停，窝在他怀里要他哄，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沈钦：【开心点吧，别哭。】

可惜他现在变成了那个让她哭的人，说什么都不顶用，反而还让她从无声地落泪骤然间变成嚎啕大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还是好难过啊，四年的感情就这样结束了。

沈钦也会像她一样难过吗？

她没有问，但答案自己千里迢迢找了过来。

当从余希音那得知沈钦连续买醉两天的时候，她心忽地刺痛了一下，也并不因为沈钦的痛苦而好受半分，甚至鼻子一酸，又有点想哭了。

余希音：【陈望枫待会儿要去接他。】

余希音：【如果你还想知道他那样说的原因，我就和陈望枫一起去。】

艾米毫不犹豫，【如果他愿意说，我是想知道。】

艾米：【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分开。】

余希音：【那你会原谅他吗？】

原谅。

艾米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里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答案。

艾米：【会，但不会复合。只要我还在剧团一天，我们就依然是聚少离多，我的不安还是在。】

艾米：【就算复合也只是和以前一样，那又何必复合呢？】

她很清楚地明白，那句“没准备好”只是导火索而已，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早就悄悄横在他们中间了，直到现在才彻底爆发。

艾米：【谢谢你。】

余希音：【也没什么，等我真帮你要到了答案再谢吧。】

为了这个答案，艾米盯着手机望眼欲穿了一下午，最后得到了余希音的一条微信。

余希音：【沈钦说会亲口和你说。】

好荒谬，打破砂锅问到底都没要到的答案，现在又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将快要汹涌的泪意憋了回去，又等了好久，直到过了晚上六点，才突然收到了沈钦的电话。

根据法国和国内六个小时的时差来算，这时候国内都已经转点了。

这应该是睡觉的时间，况且沈钦还喝了一晚上酒。

谁也没想到，前一天才说了分手，才隔一天就又打上了跨洋电话，开口第一句显得尤为困难，可听着对面轻微的呼吸声，艾米忽然想起了大二和沈钦连麦看电影的那一晚。

那时是心动，那现在呢？

思绪悄悄溜走，话筒里响起了沈钦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鼻子又酸了，艾米努力让上涌的情绪平静下来，用正常的音色说话，“我要的是真正的原因，用不着你一上来就和我说对不起。”

沈钦坐在床尾，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低声：“是我想说的，也是我应该说的。”

“我一直说没准备好，是真的。我不是不想陪你去法国见你妈妈，我是想等俱乐部正式营业了，至少把成本赚回来了，有点底气了，再和你商量这件事。”

真实的原因竟然就是这个，艾米愣了一下，觉得可笑，“这有什么不能的吗？明明只要你告诉我，我们就可以好好沟通的。”

“不能，怪我死要面子。”

面向窗外，他脊背微微弯着，双肩下塌，抵抗着一阵一阵袭来的酒精，说：“可能你早就感受到了，只是没有明说，我也从来不想把这些话放到明面上来说。但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只能如实告诉你。”

“在你面前，我始终觉得我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