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清清回到家,打开客厅的大灯,一边换拖鞋一边喊着爸妈。
平日里这个点他们早就在家了,要不是在书房打着电话会议,要不是就是坐在电脑前研究股市,总之他俩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家里,脑子那根弦永远是围着工作转的。而孔清清是在这根弦上弹琴的人,如果没有她的身影,这俩人估计早忘了有个孩子。
但今晚回去家里不仅没人,连手机都打不通。
孔清清有点害怕,她打开爸妈的衣柜,发现衣服都空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家里的洗漱用品、首饰项链,还有好几个行李箱都不见了。孔清清一时间都懵了,没有人给她发消息,家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纸条,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先报警,还是先打电话求助。
可是打电话又能找谁呢?所有的亲戚都在老家,鄄城平日里联系得多的也是父母的同事,可是她现在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如果说人不在,手机不接,那有可能是在信号不好的地方忙着。可是人不在,手机不接,东西也都不见了,很有可能就是跑路了。
孔清清吓坏了,抱着手机一直在打电话,就连哭声都不敢发出声音。
她父母在证券公司上班,平日里和股票还有钱打交道,他们谈话也总是悄声细语的,孔清清小时候总觉得他们在密谋抢银行这种大事。但谁知道今天还真发生了她以前担心的事情,小姑娘没有抗压能力,很快就被自己给吓着了。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孔清清觉得有人从深渊里来救她了,但随即又觉得门背后或许是来找她父母还债的。
孔清清不敢动,想伪装家里没有人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那人按了几次门铃没有反应,又敲了敲门,力度很小,像是个女人。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开一下门,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叫Flora。”门外的女人似乎有点担心,敲门的频率又快了些。
孔清清见过父母的同事,但从来没有听过什么Flora,她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我敢保证我不是坏人,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去加州的飞机上,手机没有信号,不过你别担心,你爸爸妈妈不是抛弃你了,也不是逃命去了,他们是迫不得已,那些话跟你说不出口,怕你一哭他们就心软了。”
孔清清紧紧捏着手机,眼泪还挂在下巴上。
那个名叫Flora的女人继续说:“你不敢开门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不然我怕你出事。本来我应该早点来这儿等你,但是公司有事实在是走不开,在路上我已经跟你妈妈道歉了一千八百回了。是这样,你爸妈要去加州一段时间,他们在那边有个项目,说复杂了你也听不懂,总之他们去了加州后会回香港的,这边的房子他们已经卖出去了,打算在香港重新安家,等户口的事解决了,他们再把你接到香港去读书,后期你想回来还是留在香港都看你自己的决定。但是这段时间,你妈妈把你交给了我,所以我必须对你安全负责。”
她说累了,忙了一天又没吃晚饭,有些气血不足,蹲下来继续说:“你妈妈为什么把你丢给我,是因为我跟你妈一样的年纪却没有孩子,谈过几段恋爱但是没结过婚,所以与其找别人有孩子的家庭去打扰,还不如找我这个高龄单身女青年,提前让我感受有个大闺女的滋味。我跟你妈其实不算熟,但是你外婆我熟呀,以前读书的时候老让我去她家吃饭睡觉,我父母忙起来个没完的时候,就是在你外婆家度过的。”
前面的话孔清清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后面的话她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外婆曾经是老师,听妈妈说过以前外婆总是会收留那些父母没时间照顾的孩子,从放学开始家里就会有很多学生,在客厅挤着做作业,晚上陆续有人把孩子接走,那些父母出差的孩子,就只能寄宿在外婆家。
而Flora可能就是当初这些孩子其中之一,而孔清清的妈妈罗果当时年纪和Flora差不多大小,所以两人渐渐有了熟知的关系 。
孔清清慢慢挪到门口,希望从猫眼里能看到那个女人的长相,但很可惜Flora蹲着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她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是干净利落的短发,和孙俪一样。
“我有个侄儿,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他也在华旗一中读书,说不定你俩还认识。你们俩能做伴,我其实操心的就少了。平日里我在家的时间也少,我哥…也就是我侄儿的爸爸几乎住医院的宿舍,偌大的别墅里就我俩加个保姆,所以多一个照顾不过是多算筷子的事,你要是实在担心,我把我侄儿喊过来让你认识认识行不行?”
“我爸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孔清清这个时候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归属的问题。父母在,哪儿比得上别人的家呢。
Flora打了个哈欠:“明天你就能联系上他们了,想见面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以后你们恐怕只有在香港见面了。这房子下周就得收走了。这样吧,我今天就不接你回去了,明天你请个假,问一下罗果说的是不是真的,然后收拾好东西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可以吗?”
孔清清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Flora起身拍拍屁股,按了电梯,孔清清看到她身材很瘦,瘦得像竹竿那种不协调的骨感,十指镶满了碎钻,果真有一种中年迪士尼公主的感觉。
电梯开门了,Flora进电梯的时候望着孔清清的房门说:“对了,我侄儿叫方也,具体哪个班我不清楚,你可以先去了解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孔清清回过神来的时候,电梯已经关门了。
她没听错吧,刚刚门外那个女人说她的侄儿是谁?方也?
也就是说如果要和Flora住在一起的话,那就是能天天看到方也?他们成了同居关系?!
孔清清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继续沉浸在悲伤中...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现在还处于一种凌乱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自己爸爸妈妈不靠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比如说,小时候孔清清经常走丢,其实并不是她自己乱跑,而是爸爸妈妈都以为对方会把孩子带回家。再比如,爸爸每次都说下一次过节要给妈妈准备礼物,妈妈每次都说下一次学做爸爸喜欢吃的菜,但是他们总是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却又不在乎对方说过的话。
反正孔清清这十六年来一直感觉自己的存在,对他们来讲就是个意外。
虽然爸爸妈妈消失得很突然,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学校的军训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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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第二天天公不作美,早上刚下了早自习天就下起了雨。孔清清觉得老天爷还挺共情的,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想用魔法打断一下军训。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教练都有魔鬼称号,这点小雨连雨刮器都不够忙活,军训照样继续。
站在雨里可跟站在太阳里不一样,雨水打湿了头发粘在身上难受吧?裤子鞋子进水了难受吧?雨水汗水流进嘴里难受吧?戴眼镜的同学看不清难受吧?
孔清清站着站着就突然觉得委屈起来,正好是下着雨反正哭了也没人知道,于是她任由自己的泪水在脸上流淌...谁知道,哭着哭着就停不下来,反而越哭越委屈,一下就被教官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教官指着孔清清一脸不悦。
孔清清不敢动,但是眼泪鼻涕都稀里哗啦的流出来,她可难受了!
“报...报告!教官!”孔清清刚张嘴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说自己的爸爸妈妈把她抛弃了吗?这也太可笑了吧?
想到这里孔清清干脆放纵大哭起来。
教官也不知道这孩子咋的了,她一哭还引起不小的动静,不仅本班的人开始窸窸窣窣,其他班的学生也开始看热闹,甚至是高年级的学生站在窗台上看到孔清清雨中爆哭,所有人的八卦雷达都连通了!
大家肯定都以为孔清清觉得在雨中站军姿太累了,在控诉教官的不近人情;也有人觉得孔清清肯定是身体不舒服,毕竟衣服只有一套,湿了找谁换去呀?
教官脸上挂不住,板正地说:“哭什么哭!给我把眼泪擦了!站个军姿要你们命了吗?这才几分钟!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群娇生惯养的臭蛋!今天我不给你们整服帖了,你看我让不让你们走!”
教官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开小差的人立马恢复了军姿,只是耳朵还往这边竖着。
教官走到孔清清面前,还是低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有什么问题?”
孔清清这也没法说自己的问题,她要是说想家了,那得多丢人呐!!!
她就是突然想到自己的高中生活要从寄人篱下开始,就觉得很不公平,这一点都和她想象中的高中不一样。她甚至不敢想“抛弃”两个字,站在雨里的她的状态真的和抛弃没什么区别。
孔清清吸了吸鼻子,冷静了会:“报告教官,我没事。”
虽然教官的语气低沉,但是孔清清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有什么事,私底下跟我说,闹成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孔清清只不过是刚上高中的小姑娘,加之父母刚离开身边,听到教官这样威胁的语气,她内心扭了个结,既憋屈又难受。
虽然教官的声音很小,但是站在后方的方也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孔清清白皙的脸染上了绯红。
方也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他甚至对热闹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孔清清是他在这个班上唯一认识的人,还做过两年的同班同学,他只是多了个心眼听听发生了什么。
他猜可能是孔清清身体不舒服,毕竟昨天都看见她捡了姨妈巾。
可是他根本不把这些事放眼里。
“报告教官!”突然有个声音在方也的身边响起。
教官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同学,走到他面前:“说。”
“我能不能替刚刚那位女同学说句话。”
教官蔫坏地笑了笑:“还没到你说话的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现在,军姿时间,没有任何例外、商量的余地。”
教官还没说完,孔清清又哭了,这次她直接蹲在地上大哭。
天哪,怎么还有不认识的人要替她说话,孔清清一感动又开始委屈得不行,这次教官怎么骂她都不管用了。
教官知道女孩子本来就娇气,本来是想显一显自己的威风,谁知道姑娘家还真不好对付。他只好走到孔清清面前,蹲下来好生安抚:“行了,别哭了,去一边歇着吧。”
孔清清连教官都没看一眼就走了,只是回头看了瞟了瞟刚刚身后替她说话的同学是谁。但说是看那位同学,实际上她有私心——借着看了一眼方也。
他还是高高站立,挺胸昂头,目视前方,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