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吻星河 第9章 燥热

奶茶店光线昏暗，祁瑾宴的声线低沉清冽，像细雪落满翠柏。

宋清音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半明半昧的巨大梦境中，看着老板娴熟地忙活，最后，祁瑾宴将那杯芋泥啵啵递到她手中。

大梦初醒。

他什么也没有再问，两人沉默地并肩走过一段路，然后告别离开。

宋清音站在公交车站，等来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将书包摘下来，搁在膝头上。

驶出夏城一中附近，街灯明亮起来，看来断电并没有影响整座夏城。

奶茶店老板已经将吸管插好，宋清音拿起芋泥啵啵喝了一口，寡淡的口感里掺着微微的甜，就像她年轻的生命。

宋清音握着奶茶，凝望窗外掠过的光影，想起自己15岁那年来到这座城，遇见这个人。

从此仿佛跌入以他为名的海，喜怒哀乐都浸在这片海里，被他牵扯住全部的心神。

第二天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大家跑完八百米，体育老师把同学们集合起来，说道：“你们这个月的趣味活动是男女混合篮球，班上有没有女生会打篮球的？”

今天的太阳很晒，宋清音跑完八百米，气息有点喘。她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犹豫片刻，举起手。

体育老师眼睛一亮，点了宋清音：“你叫什么名字？水平怎么样？”

“我叫宋清音，会一点，能跑着把篮球投进球框。”

班上男生听了，都笑起来。

“不要笑，不要笑啊。”体育老师说，“有宋清音在，你们班稳了！这节课，女生们要练习定点投篮，男生去打球，我选几个打得好的。大家都要好好练，比赛时女生每投进一个球，就加一分。”

很多女生不懂篮球规则，旁边几个人细声给她们解释。不一会儿，体育委员从器材室借来篮球，老师宣布男女生分开活动。

宋清音和女生们一起练习投篮。好几个女生围在宋清音旁边，每当她投进一个球，就有女生“哇”一声。

宋清音脸颊有点热。其实她并没有专业的老师，只是十五岁那年离开夏城，最后去看他一眼，日暮时分，他独自在操场打球，奔跑、加速、一跃而起，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线条，准确地穿过球框。

回去后，宋清音认真备战中考，偶尔上体育课，在自由活动时间去打篮球。

“清音，你怎么跑去打篮球呀？那么热。”那年，班上的几个朋友坐在草坪上问她。

宋清音在那时微笑摇头，不愿说话。她没有把握能接近他，于是也就不打算说出自己难以企及的梦想。

那年班级男生看见她一个人傻傻地打球，就偶尔过来指点她两下。她的投篮越来越准，跑步的速度快了一点，最后能流畅地运球投篮，赢来朋友们夸张的赞叹。

此时，阳光倾泻而下，到了自由活动时间。

女生们坐在草坪上闲聊，男生们或是聚在一起打球，或是去小卖部买冰镇饮料。

宋清音回头看篮球架的方向，祁瑾宴不知何时离开了，只剩几个男生在打球。

邬巧用手扇风，拉着宋清音，商量着去小卖部买水喝。

宋清音也很热，身上出了很多汗，校服粘在身上。

她点点头，正打算答应，就看见六个男生拎着几大袋矿泉水和饮料进了操场，祁瑾宴拎着一袋可乐跟在他们后面。

“祁哥请大家喝饮料！”体育委员骄傲地展示手上的两大袋饮料，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人人都有份！”

“祁哥！谢谢祁哥！你怎么知道我快渴死了！”陶宏朗扑上去，挑了一瓶冰镇雪碧拧开。

众人都围过去拿，邬巧说：“祁瑾宴好大方。”然后欢快地跑过去。

宋清音站在人群之外，实在太热，她不想挤，想一会儿再过去。

她独自走到一棵香樟树下坐着。

祁瑾宴从旁边经过，身姿挺拔，额发上沾了汗，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

他似乎是看见宋清音空着的手，所以停下来问她：“要喝点东西吗？矿泉水还是要可乐？”

宋清音心脏一跳，下意识开口：“可乐。”

因为每天做练习册时，都抬头看见他给的可乐。

祁瑾宴把可乐抛过来，宋清音手忙脚乱地接住。

宛若美梦重现。

她轻声道谢，拧开盖子，喝了一小口，二氧化碳灌进她鼻腔。

好辣，但是她好欢喜。

下课铃敲响，老师回来喊了“解散”，同学们一窝蜂回教室。

邬巧说着这个月趣味活动的事，宋清音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祁瑾宴和几个男生走在她前面。

下午的阳光投下来，被繁盛的乔木切割成一块块光斑。宋清音盯着他背影上跳跃的阳光，然后假装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燥热的风吹过他的衣角，也拂动她的发梢。

倏然，一个足球从球场斜飞过来，“砰”地一下砸到宋清音的膝盖。她惊叫了一声，前面几个男生都转过头来看。

一个高二男生跑过来，也没说对不起。

他踢着球想走，无意间瞥见宋清音惊愕失措的眼睛，突然把足球踩在脚下说：“同学你好乖，哪个班的？给个联系方式呗，我给你买赔罪礼。”

“不用了。”宋清音摇头，往前走，“我没事。”

男生踢着球，一边跟着她，一边慢悠悠地说：“给一个呗同学，不要这么矜持啊。”

宋清音皱眉，那个男生故意把足球一下下踢到她的白色球鞋上，试图引起她注意力。

宋清音盯着自己鞋子上的球印，加上膝盖还隐隐作痛，有点不高兴。

她正打算开口，祁瑾宴清润醇和的声音响起：“她说了不用。”

男生不耐烦地转头一看，正想骂人，认出祁瑾宴，神色略微收敛。

班上其他几个男生见祁瑾宴给宋清音出头，也跟着帮腔：

“对啊，干嘛欺负我们班女生。”

“她都不想给了。”

“有没有礼貌啊，还弄脏人家球鞋，丢一中的脸。”

那个男生的脸色变了又变，丢下一句“对不起”，匆匆离开。

邬巧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对宋清音说：“技术差的人就不应该出来踢球——没想到我们班男生还挺团结的。”

星期五，每月一度的趣味活动时间。

为了响应素质教育，夏城一中开设了十六个学生社团，每个月给高一、高二年级举办一次趣味活动。

每次趣味活动的项目都不一样，这次是3v3男女混合篮球赛，其余同学定点投篮。

班主任徐老师穿着运动服，站在操场上，询问道：“你们体育老师选出来的选手是谁？”

同学们七嘴八舌：

“祁瑾宴。”

“郑舣。”

“宋清音。”

“陶宏朗做替补。”

“老师，他们都打得挺好的，昨天体育老师抓着他们练习过了。”

徐老师笑：“行。瑾宴，你们四个先去热身吧，其他同学准备好定点投篮。”

班长上去抽签，抽出来的对手是高二（16）班。

“清音加油！”邬巧对着宋清音握拳，“去挫一挫文科班的锐气！”

宋清音肩负着邬巧的期待走上操场。

祁瑾宴扔给她一个球，宋清音的心脏漏跳一拍，运球的时候感觉自己掌心微汗，手感不太好。

“紧张？”祁瑾宴看着她动作。

宋清音停顿片刻，点点头。

祁瑾宴说：“像昨天练习时一样就行，你昨天的表现很好。放心把球传给我和郑舣，我们会配合你的动作。”

郑舣是体育委员，大高个，黑皮肤。他看着宋清音，笑出一脸灿烂的白牙：“是啊，宋清音，别有太大压力，你篮球打得挺好的，十六班肯定赢不了我们。”

宋清音听着他们的安慰，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她仍然不敢看祁瑾宴，安静地做热身，运球，慢跑跳跃。

裁判宣布入场，宋清音和队友们走进比赛场地。

十六班派出两女一男，两个女生一个在看裁判，另一个在看祁瑾宴。

裁判吹响口哨，比赛开始，众人认真起来。两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助威声：

“一班！加油！”

“十六班！加油！”

其中声音最大的助威是：“祁瑾宴！加油！”不知道是哪些女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难道文科班的女生也倒戈。

十六班的那个男生笑着“靠”了一声，笑骂道：“你们一班是实验班了不起啊，还用美男计。”

他拍着球从宋清音附近跑过，想将球传给同班女生。

宋清音灵巧绕过对手，突然夺走这个球。

男生惊愕地瞪大眼睛，两个十六班女生一起拦住她。宋清音转头看向祁瑾宴的方向，高高跃起，将篮球传给他。

祁瑾宴。她一边跑向他，一边盯着他修长分明的手。

祁瑾宴接住球，往篮球框跑，绕过三个人的拦截，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的一声，投中篮球框。

实验班的同学们站起欢呼，裁判给实验班计一分。

宋清音心弦一松，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两场比赛结束，实验班取得压倒性胜利，班级的积分系数翻了三倍。

“清音你好棒。”邬巧和班上女生围住宋清音。

宋清音微笑着，悄悄看向祁瑾宴。他站在人群里，好几个不认识的女生给他送矿泉水和毛巾，旁边的男生戏谑调侃。

宋清音收回视线，眨了一下眼睛，轻声说：“谢谢，大家都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