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白茫茫的雪压在房梁上,似乎有千斤重。
地上到处结了冰,天冷,街上竟空无一人。
刑部尚书府内,一名妇人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要不得的大事。
她穿过雕花长廊,来到一间雅室里,看着屋子里的丫鬟,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屋子里的丫鬟听了令,立刻低头鱼贯而出。
坐在梨木书桌前的少女闻声一顿,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妇人望过来,柔声唤道,“母亲。”
美貌妇人眉头微松,她快步走上前来,看着少女桌子上的宣纸,赞许道,“叶儿的字,写的是越发好了。”
林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林夫人和林尚书是把她看作眼珠子疼的。
更何况她们二人开明,从来不认为女子有哪里弱于男子的地方。
当林清叶开蒙后,林夫人便为林清叶寻来一位女夫子,教习她课业。
林清叶倒也用功,诗词歌赋没有不懂的,最让林夫人自豪的,便是林清叶的一手好字。
不同于少女的气质,宣纸上的字笔锋凌厉,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来。
林清叶并未因为这夸奖而得益于行,她看向门口的方向,问道,“母亲挥退下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妇人听到这话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握住少女的手,望着少女的眼神,“叶儿,你外祖身体不太好,母亲现在走不开,你代我去看看他。”
“顺便,将此物交给你外公。”说着,女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塞到少女手中。
她看着少女有些茫然地表情说道,“记住,这东西不要轻易交予旁人,一定要亲自送到你外公手中,记住了吗?”
印象中的母亲温温柔柔的,少女很久没在母亲的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表情,手中的包裹轻飘飘的,但女主却莫名的觉得有千斤重。
她望着母亲严肃的脸,试探地问道,“母亲,这是何物?”
妇人并未回答她,只叮嘱道,“这你别问,你只需记得,一定要将此物亲手交到你外公手上。”
少女点了点头,母亲不说,自然是有她的理由,她也没有识趣地再问。
“那母亲,我要何时出发。”
“今晚。”
“今晚?”少女的眉头皱了皱。
外祖家在江南,距离京城有几百里地,这么远的路途,她要收拾不少东西。
今夜就走,是不是太急了。
似乎是看出少女的犹豫,妇人说道,“东西我已给你准备好,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马车在外面等着。”
末了,似乎是怕少女不同意,她握着少女的手微微用力,“叶儿,听话。”
少女感受到母亲手上的冷汗,她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她向来懂事,不愿让母亲为难,她点了点头,眸子里满是坚定,“好!我听母亲的。”
妇人听到这话便笑了,她欣慰的摸了摸少女的头,“我们叶儿,不知不觉都长成大姑娘了。”
少女闻言,抿唇一笑,恰若梨花盛开,清香宜人。
须臾,少女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刚一打开房门,便看到同样背着个小包裹的少女站在她门外,见她出来,兴冲冲地说道,“小姐,夫人让婢子陪您一起去。”
门外站着的是陪她自小长大的贴身奴婢,流萤。
流萤的声音有些大,她似乎是对出去玩这件事情很是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索性这里的人早就被妇人打发走了,一时间也没人听到她这话。
少女见了她亦是抿唇一笑,她温声说道,“那我们走吧。”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尚书府的后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少女谨记着母亲的话,和流萤一起从后门处悄悄地出去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发现府里少了两个人。
车夫听到有人出来,看着两人憨憨道,“小姐。”
“龙一,居然是你!”
流萤一见眼前这个大块头竟要和他们一起出去,心里便不服,这个家伙呆呆傻傻的,夫人怎么会想要带上他。
龙一听到流萤的声音便乐呵呵地笑了,他也不恼,只说,“夫人让我和你们一起,路上有个照应。”
“哼!”
既然是夫人决定的,流萤再不满意也没办法。
林清叶将包裹往马车里一扔,就要在流萤的搀扶下上马车,这时候,巷子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尚书府的后门鲜少有人经过过,一时间几人都凝紧了神,看向来人。
待到几人身前时,那人一勒缰绳,马蹄在旁边转了几步,坐在马上的那人垂头看向林清叶,不确定地问道,“林小姐?”
林清叶微微颔首,“周侍卫。”
这人约莫着就是母亲给她说的周侍卫,周庭竹了。
她细细打量着马上的人,夜色浓重,人的身影有些看不清,但听着刚刚人的声音,有些稚嫩,约莫还是一个少年。
出门在外,林清叶向来不以貌取人,更何况,这人是自己母亲找给自己的,她一向相信母亲的眼光,这个小小少年能入了母亲的眼,想来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林清叶向来是个话少的,周庭竹也不喜欢与人寒暄,一时间空气有些寂静。
不再多言,流萤扶着林清叶上了马车,龙一挥鞭打马,车子渐渐隐没在夜色中,朝着城门晃晃悠悠的去了。
一行人顺利出了城,待到第二日的时候,林清叶才慢慢从马车上醒过来。
她睁了睁眼,看向身旁的流萤,问道,“几时了?”
“约莫申时了”,流萤的声音如她的名字一般,像黄鹂一般好听,这一路有她相陪,也不算太过无趣。
见她醒了,流萤忙问道,“小姐可要吃点东西?”
夫人的东西准备的齐全,捉摸着山高水远,给她们带了不少干粮。
林清叶睡了一夜,现下也有点饿了,她撩起车帘,看向骑着马的男人。
昨夜在夜里,林清叶瞧不大仔细,只约莫看清了他的轮廓,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眼下日光隐在云层里,倒让她瞧了个真切。
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黑色的头发拢到后面,扎出了一个高马尾,发顶还编了几个小辫子。
身上一身黑袍,肤白如玉,因是侧面对着她,林清叶只能瞧见他的半边脸。
眉飞入鬓,鼻梁高挺,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打量,坐在马上的少年懒洋洋开口道,“林小姐盯着我瞧什么?”
猛然被人戳破,林清叶也不恼,她眨了眨眼,温声道,“周侍卫,行了一夜路,我们能否在前方停下用点饭?”
来时母亲叮嘱过她,周侍卫是个有能力的,她极少出门,要她路上凡事都听他的话。
林清叶谨记着母亲的叮嘱,因此路上的大小事务都去征求他的意见。
周庭竹看了看日头,到下个驿站还有几十里,他应声道,“那就在前面的树林里休息一下。”
得了准话,林清叶放下车帘,不一会儿,马车到了树林里,便慢悠悠的停下了。
马车上林夫人给她们在水壶中装了不少水。
林清叶取出一点水,进行洗漱,流萤拿出干粮。
为了保存的时间久一点,干粮被做的有些硬,林清叶吃了一口便觉得剌嗓子眼。
往日里在尚书府吃的是山珍海味,此刻伙食猛地下降,林清叶还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硬着头皮吃,她二人吃的费力,龙一却吃的开心。
他进尚书府之前再差的饭都吃过,所以眼下也不觉得这饭有什么难吃,他快速吃完了一个饼,还要伸手去拿,被流萤快速的打了一下手。
“总共就带了六个饼子,一人一个,你还要吃多少?”
林清叶咽下口中难嚼的食物,劝道,“流萤,离下个驿站不远了,给他吃吧,到下个驿站我们再买。”
流萤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她什么性子,林清叶清楚的很,况且流萤见了龙一就要掐起来,她已经习惯了。
得了小姐的吩咐,流萤才“哼”的一声,拿开了挡着饼子的那只手,嘴里还不忘吐槽着,“就你吃的多。”
这厢主仆三人吵吵闹闹,那边周庭竹却拿出弓箭走进了密林里。
和林清叶这种官家小姐不同,他走南闯北,身上除了自己常用的武器,便是几件常换的衣服。
干粮之类的,他向来不准备。
眼下他走到密林深处,寻找一番,就见一只雪白的兔子。
他抽出后背的箭矢,拉弓搭箭,瞄准后,松手,箭矢咻的一下飞出去。
主仆三人吃的正难受,就闻见一阵诱人的香味传来。
三人扭头望去,就见周侍卫搭了一个架子,正在熟练地烤着一只小兔子。
熟嫩的肉香传过来,还伴随着烤肉时的滋滋声,一时间,几人都有些馋。
但那人显然没有分享的意思,于是几人只能继续嚼着自己手中的饼子。
有了隔壁美食的衬托下,这次连龙一也觉得自己手里的饼子有些难以下咽。
吃了饭,便是继续赶路。
上马车前,林清叶突然听到周侍卫喊她,“林小姐。”
林清叶回头去看,便见周庭竹盯着她的头,神色不明,“林小姐,出门在外,还是朴素一点的好。”
林清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未再问,周庭竹便走了。
等到车里时,林清叶想着他的话,摸了摸满头珠翠,才明白。
林清叶并不多爱穿金带银,但身为尚书府的大小姐,穿的太过寒酸也不像话。
是以林清叶出门在外,簪子最差也可抵上几十两。
想到周庭竹刚刚的话,林清叶将自己头上的发钗悉数取下,交给流萤道,“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