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公主出逃记 第15章 第 15 章

柳红注意到她的动作，笑道：“就我这老眼昏花的，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你伤在哪里。”

容栀手里握着小瓷瓶，打开盖子凑近了，一股清冽的淡淡味道冲进鼻腔。

柳红见她嘴角都翘了起来，也放心了，她总想着，容栀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被强行带到陌生的地方，实在可怜，能照应的就尽量照应一些。

容栀长相可爱，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柳红已经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了。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和顺子之前合伙捉弄田管家的事儿，隔了这么久都没事发生，多半也是主子的意思。”

这么说来，萧琰倒是个嘴硬心软的。

“那府里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呢？”容栀好奇。

柳红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嬷嬷被处死的事情，关于这个，她其实也不大清楚，大概是萧琰给人的感觉就是冷漠的，残酷的，不近人情的，才让谣言有了存身之地。

“大概是谣言太多了吧，”柳红说道：“不过，看人还是要用心，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

容栀点头，这句话她倒是很赞同。

有人脸上带笑，背后却藏着刀剑，有人提刀而来，却可能是要为你砍断身上的锁链。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雷声久久不歇，这雨也不知攒了多久，下起来没完没了。

柳红走后，容栀提起一盏灯，从屋里翻出一把旧伞，推开门走入了风雨中。

她知道萧琰向来睡得晚。

雨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鞋袜，孤灯在风雨中飘摇，偌大的黑暗世界里，她是唯一一点禹禹独行的光芒。

此时此刻，萧琰颓然站在一片狼藉的屋里，双目赤红，巨大的雷声掩盖了家具碎裂的声音，他像一头困兽，撕碎身边的一切，却怎么都逃不出这一方牢笼。

一切都覆上了刺眼的红色，火光霎时间冲天而起，所有人的面容都狰狞扭曲。

眼前的情景将萧琰拖入地狱般的噩梦，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前方一个士兵将刀子捅进了母亲的身体里，那个士兵嘴上带着狞笑，伸手将母亲身上的珠钗镯子一件件扒了下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不远处，另一个士兵将他的三妹妹的衣服扒了下来，女子奋力挣扎，士兵一巴掌将她掴到地上，耳边到处都是呼喊和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萧琰目眦欲裂，脱力般跪了下来，一拳头打在前面的柱子上，“咔嚓”一声，柱子瞬间凹进去一块。

一转头，父亲浑身都是血，躺在一片血色中，死死盯着他，嘴里不停说着：“报仇，报仇。”

这两个字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将世间一切都染上鲜艳的赤红色。

“报仇，”萧琰跟着呢喃出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哪儿，一拳一拳发泄似的打着面前的柱子。

萧琰垂眸，地上躺着的人又变成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模样，血线顺着她的五官流了下来，她一边吐血一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萧琰，“救我，救救我。”

声音如梦似幻，似穿越无数时光逆行而来，苍凉惨白。

萧琰再也承受不住，举起拳头朝着柱子奋力挥了过去，残破的柱子再也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近乎断成两截，木屑四处飞舞。

空气如刀剑般锋利，见血封喉。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萧琰回头，窗上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

容栀提着灯笼，如一抹幽魂般走在回廊上，她将伞立在门边，伸手敲门。

屋内亮着灯，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不对啊，刚才她还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的，怎么现在一点儿声音都没了？

“萧琰，你睡了吗？”容栀加大了音量。

回应她的只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为什么屋里突然没了声响？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再迟疑，伸手推开了门，眼前一片狼藉，像刚被强盗洗劫过，到处都是家具瓷瓶的碎片，那个她擦了无数遍的博古架裂得七扭八歪，奄奄一息得半躺在哪里。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似有若无。

四下无人，容栀抽了抽鼻子，轻声唤道：“萧琰，你在吗？”

“咣当”一声，一阵强风将窗户吹开，发出巨大的噪音。

桌上一盏微弱的烛火左摇右摆，疯狂跳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了。

容栀吓得差点跳起来，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加大了音量，“萧琰......”

话未说完，一阵大力袭来，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快被人捏碎了，骨骼生疼，接着后背和后脑勺同时重重砸到了门上。

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双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捏碎。

呼吸不畅，心跳如擂鼓。

容栀抬眼，看见萧琰如一头凶猛的困兽，赤红色的眼中带着杀戮的疯狂。

他紧绷的手臂带着不容撼动的力量，牢牢钳制着容栀的脖子，半点情面不留。

容栀艰难地断断续续道：“萧...琰，我是...容...栀啊。”

萧琰此刻已失了神智，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盯着容栀，嗓音沙哑着道：“杀光，楚姓皇族，杀光，为了牧家......报仇......”

“楚姓皇族”四个字惊雷般在容栀耳边炸响，她霎时间如坠冰窟，彻骨生寒。

狂风携雨丝吹进屋里，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刹那凝固。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惨白色的光照亮萧琰疯狂近乎扭曲的神情，还有他对面脸色苍白，眸中全是惊骇慌张的容栀。

容栀头皮发麻的想，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不可能有人认识她，不可能！

容不得她细想，萧琰的手铁钳般越收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濒死的感觉疯狂涌入脑海。

一刹那间，她想起了深宫里，最后一次去找娘亲的时候，冷宫里萧索寂寞，日复一日单调、乏味、重复，如一座破破烂烂的牢笼。

苏婉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她跪在床边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听到她说：“要好好活下去，为自己活着。”

这短短的两句话带着无穷的力量，将她从深渊拽了回来。

她要活下去，不能死在这里。

容栀突然生出了无限勇气，使出全身力气抓着萧琰的手，拼命说道：“我...没有错，你...不能杀我。”

就算萧琰要报仇也该找真正的凶手，不论是谁也好，都跟她没有关系，她没有义务为别人做错的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要活下去。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萧琰有瞬间的困惑，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在记忆深处的某个时刻。

是什么时候呢？

他失神的看着容栀，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感受到萧琰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些，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容栀用力推开了面前的人。

萧琰松了力道，彻底放开了容栀的脖子。

他脸上的神情从凶狠渐渐变成疑惑、挣扎，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容栀从鬼门关里退了回来，弯腰大口呼吸着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近乎脱力般滑坐在了地上。

她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不知是汗还是雨水，湿哒哒黏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又一道惊雷炸在耳边，萧琰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到这时，容栀才开始分析眼前的情况，萧琰看起来明显不对劲，像走火入魔了一样，双目赤红，表情狰狞可怖。

难道跟雨天和雷声有关？

还能等她想明白，三步之外的萧琰突然吐出一口鲜红色的血，身子一软歪倒在地。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这个受害者还没晕，萧琰倒先晕倒了？

容栀等了片刻，见萧琰一动不动的躺着，没有苏醒的迹象，这才缓缓靠了过去。

她费力的将萧琰拖到了床上，又出门撑了伞去找了青枫和云渺来，顺便让人去请了大夫。

一路上，经过对青枫云渺的旁敲侧击加上她自己的猜测，容栀断定萧琰应该是有什么病症，一到雷雨天就发作，所以之前在客栈里才需要邓雪茶的乐声安抚，只是不知今日怎么他就突然不见邓雪茶了，导致了病情加重，狂躁如走火入魔。

所以，他其实不清楚容栀的身份，只是无法自控之下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他要找皇族复仇，为了牧家。

片刻后，他们到了萧琰的房间，除了容栀外，每个进了屋子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容栀竟能在这种情况下毫发无伤的活下来。

萧琰紧闭双眼，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就算是睡着，眉头也紧紧皱着。

下人进来快速清理了屋里的垃圾，大夫把脉后说萧琰是忧思过重，气急攻心伤及肺腑，开了方子又嘱咐要好好静养后就离开了。

青枫道：“我去取药，麻烦容姑娘先照看一下主子。”

入口的东西还是他自己去更放心些。

容栀又累又困，又受了惊吓，只想快点回去睡觉，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云渺，“让云渺照顾也是一样的，我也是伤者。”

她的脖子青了一圈儿，上面还留着紫红色的手指印，看着十分骇人。

青枫知道这伤势也就是看着吓人，养几日就好了，若萧琰稍微动了杀念，她的脖子转瞬间就能被捏断。

“他笨手笨脚当然不行，”青枫理所当然拒绝，同时将一脸愤愤不平的云渺叫了出去。

“我哪里笨手笨脚了，”云渺不服道。

青枫斜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云渺接着问道：“你不怕她对主子不利吗？”

青枫摇头：“她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