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天外,财神殿云雾缭绕,霞光四溢,又是加班的好时候。
云昙端坐案前,手中紧紧捏着仙札,双眼盯着上司查看【霞影】的一举一动。
她作为刚入职三个月的小财神,是财神宫里未被分配职权的最底层。近年来,人间界对神佛的尊崇之心淡薄,神官遴选愈发严苛,每年考核也越发艰难,大批神官因信仰值不达标,职位一降再降,沦为散仙。
她不过是瑶池昙花幻化而成,跟脚平平,既非仙二代,又非天生天养的强大生灵,想要保住职位太过不易。
【系统提醒:距离年末,还差一万三千五十八点信仰值完成本年指标!】
系统,也叫天庭公务员系统,紫微宫出品,所有在职神仙强制绑定,贴心计算每位神仙的信仰,让您的信仰不再虚无缥缈,诚心为您规划年度指标,让您的生活不再单调,是您修炼授业不二法门……
以上,乃是紫微宫门前常年循环播放的广告语录。
简单来说,系统就是集指标、工作任务、资料传输、聊天论坛等的大杂烩。
系统界面上醒目的数值无时无刻鞭策着她,离年末不远了,信仰值还差这么多,只能卷生卷死熬业绩。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观察与钻研,她终于发现人间近期财富分配失衡、贫富差距拉大的关键问题,连夜写下几百页的整改计划。为了不被刻薄上司当做废纸无视,她甚至熬夜做了精简版的【霞影】演示。对于这份计划,她信心十足,本年考核,稳了!
“有点意思,把你的计划书一并给我。”上司颍泉神君拿过云昙递过来的仙札,没多说什么,一道金光闪过,已不见身影。
“云昙看来要立下大功了,日后必能高升啊!”一个平日对她毫不耐烦的仙官坐到她的玉案前,拍着她的左肩,一脸温和。
“是啊,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前途无量啊!”更多的同事围拢过来,满脸堆笑地恭贺。
小虾米云昙哪见过这个阵仗,但也不慌,一一谢过后继续做些日常杂事。
“哪还需要你帮忙做这些,我自己来就行。” 长脸仙官语气温婉,轻轻拿走那沓未处理完的仙札。
她清楚记得,昨天这人还满脸理所当然地要求她,今日务必核对完所有仙札,还声称是为了让她好好熟悉事务,可这工作分明和她的职责毫无关系。
一息间身边全变和善人。
不多时,颍泉神君回来,手中的仙札被他随意丢在主位案几旁,看还有这么多人留下来加班,下巴微扬,暗自满意。他缓步走到云昙身旁,优雅从容又不减威严。
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云昙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
“我仔细看过了,你的方案有些道理,但漏洞太多,实用性很低。你资历尚浅,不要好高骛远,等大局观够了,再来操刀这种大项目,新人还是要脚踏实地。”
他语气再温和不过:“至于这份计划,你也别担心,我会找人重写。”
“明日起,你可以参与尹椒的项目,好好干,明年司库仙官的遴选,你希望很大。”
“我会尽快安排。”一旁的尹椒神君神色丝毫不变地立马应下。
云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颍泉:“神君,这是我的项目……”
颍泉神君抬起右臂,广袖遮挡住她的脸,在薄如蝉翼的锦缎间依稀可见他嘲弄的眼神:“这可不是你的项目,说话前先过过脑子。”说罢,叫了几个仙官扬长而去。
见此状况,其余人哪能看不明白。云昙,这个毫无根基的小仙,得罪了财神宫的正神,今年必定保不住职位。毫无价值的人实在不值得他们浪费一丝精力,众人径直将她当作透明人,连一句嘲讽的话都吝于施舍。
云昙脚步沉重,恍恍惚惚地从财神宫回到自己窄小的洞府。她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扯过被子蒙住全身,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脑中思绪疯转,今天的事如走马灯般不断回放。她以为自己只需要认真工作,做出成绩后,自然会得到信仰值,可现实却将她击得粉碎。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嘭!——”
洞府禁制破碎的声音。
哪个挨千刀的干的,云昙急忙擦干眼泪,爬起来出门检查,这可是她花一半身家买的蓝品禁制符啊!
“云昙,你违规操作,扰乱天规。即日起,信仰清零,神力封印,贬入凡间。”几个穿着银盔银甲的天兵,身负长枪,手拿神诰,冷冷宣判,“打入五方天狱等待神罚”。
“什么…什么违规操作?”
云昙呆立当场,整个人如遭雷击,为什么每个字单拎出来,她都能明白,可组合在一起,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五方天狱,那是要排队挨天雷的地方啊!自她化形以来,本本分分恪守职责,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忙碌于财神宫的各项事务之中,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与这个地方扯上关系。
“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抓我!”被两个天兵架住的云昙疯狂挣扎,她做了什么?除了老实当社畜,她什么也没做啊,为何要遭受如此不公!
“所有罪人都是这么说的,证据确凿,不要试图反抗,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罢,打晕眼前仍在挣扎的小仙,提上人踩着浮云前往五方天狱。
五方天狱外,竹林深处,二人对饮。
“感谢凌刑神君出手相助,这小仙也是被我惯坏了,竟有胆子偷取人间财运,若非及时察觉,不知会造成何种祸患。”颍泉面容憔悴,愧疚地不停灌酒。
“朋友间何出此言,更何况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再者说,她的错处与你何干,你第一时间查出证据,已属不易。”
“她是我最寄予厚望的新人,唉!可惜了。”
“事已了结,喝酒!”
**
不知过了多久,云昙缓缓睁眼,痛——
神力封印后,被天雷劈过的仙体更加灼伤难忍。
到底是谁害她?她只是个不入流的卑微小仙,从未与人起过冲突,唯一一次近乎反抗的举动,仅是向颍泉争取自己的计划……
但这可能吗?财神宫是他的一言堂,被他抢过的项目又何止这一个,比她反抗更为激烈的受害者虽不至于过得多好,但也没见如她这般惨烈啊。况且抓捕判罪如此快,势必留下痕迹,痕迹就是把柄,他那种老奸巨猾之人,怎会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过,这仇她记下了,一定要回去,揪出罪魁祸首,让其血债血偿!
【系统提醒:距离年末,还差一亿零一万三千五十八点信仰值完成本年指标!】
什么情况,为什么系统还能用?
云昙艰难爬起来,像往常一般运行神力唤出系统,无奈神力空空如也,系统纹丝不动。她鬼使神差地在心中默念,召唤系统。
熟悉的光屏出现在眼前,云昙重燃希望,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定睛一看,中间那一长串的数字像是在嘲讽她的天真。一亿啊!这可是一亿!今天之前,她还在为一万头疼,现在她不会为一万发愁了,毕竟那只是个小零头。
【系统提醒:因感受到您强烈的工作欲,已重新为您规划指标,完成本年指标,将重归神职。】
【系统温馨提醒:距离年末,还剩3天!】
系统居然是能对话的吗?
“按照九霄天时间计算,还是人间时间计算?”云昙满心疑惑,但来不及细想,赶忙询问心中最担忧的问题。
若按人间时间,仅三天,可以直接彻底宣判失败了。若按九霄天算法,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三年时间虽短,却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九霄天时间呢,亲!】
“你是什么生灵,器灵吗?能换种语气吗?我有点害怕。”
【都不是呢,我以为入乡随俗会让你更有新鲜感。】
云昙不清楚这是哪门子的入乡随俗,想要点开系统的其他界面,毫无反应。
“系统的其他功能为什么都被锁定了。”
【因为系统没有能量,无法开启更多板块,请您尽快赚取信仰。】
“我也想啊,但哪有这么容易。”想到三年一亿数值,顿时觉得时间紧迫。
她揉着胀痛欲裂的脑袋,环顾四周,一间仿古结构的寺庙,墙壁斑驳露出大片砖石,刚躺的地面坑坑洼洼满是碎石瓦砾,房顶一个人形大洞,很明显是自己砸出来的。蛛网挂满了灰尘,正中间的神像也是缺胳膊少腿,门口摔成两半的牌匾上,依稀能辨认出“穷神庙”三个大字。
“……”
云昙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她一个昙花化形的小仙,放弃花神宫,费劲考进财神宫,是她不爱和朋友们一起共事吗?当然不是,是她爱财啊!
倒不是她自己想要积累钱财,毕竟对神仙来说,钱财和石头无异。她喜欢看到人奋力拼搏后,收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时,所展现出的满足与快乐,而钱财是大部分人的追求。所以她越发喜爱钻研钱财、研究财运,最终考取财神宫,拿出那份计划。
感受角落里那鼓阴冷气息愈发躁动,云昙挑眉。从清醒那刻,她就察觉来了只鬼,对方一直没任何动静,她也只当是落在此鬼寄居之处,本就自己理亏,无意打扰,便未过多理会,只在心底有所防备。
转身间,一股阴森的气息便从背后袭来。云昙叹口气,刚被雷劈实在不想打。那庙鬼如一阵阴风般扑来,瞬间钻进云昙体内。
云昙虽被封锁神力,但她的仙体岂是凡物,神魂在瑶池侵养千年,哪是小小庙鬼能承受的。庙鬼刚进入云昙身体,就像置身于无尽炼狱,周身被剧痛包裹。
“啊!” 庙鬼在云昙体内发出凄惨的哀嚎,声音中满是绝望与痛苦。
云昙费劲地将庙鬼从身体里拉出。庙鬼狼狈地现出身形,年纪不大,一头蓬松凌乱的卷发,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转身化作一道黑烟,朝着庙门疯狂飘去。
“想跑?”云昙快步上去,从身后一把抓住庙鬼颈部。探头一看,只见庙鬼绝望闭眼,一脸等死的表情。
“……”
“你也放弃得太快了吧。”云昙无语,自己才是那个险些被夺舍之人,现在反倒变成她才是迫害者。
“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庙鬼委屈巴巴地看着云昙,“你们玄门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遇鬼就抓,名气早就臭大街了,现在还把我房子毁了,还不许我反抗一下吗?”
“什么玄门人,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云昙有点心虚,虽非她本意,房子确实是她弄坏的,而玄门……是为九霄天贡献信仰最稳定的群体,到也有一两分因果。
“你身上没煞气,想必也没伤害过人,这次的事就算了,我不会对你怎样。”还不等她说完,庙鬼满眼狐疑看着她,想看她有什么图谋。
云昙不自然轻咳两声,让自己语气显得更自然一点:“小卷啊……”
“我叫齐沐福。”齐沐福无语,玄门招人怎么越来越不讲究了。
“阿福啊,我这人恩怨分明,房子肯定是要帮你修好的,只是……”云昙搓了搓手,目光闪躲。
“你不会是没钱吧。”齐沐福身上的鬼气突然炸了,比被抓时浓烈好几倍,“你一个玄门人,随随便便算个命抓个鬼,大把人给你们塞钱,怎么会没钱呢?”越说越气愤。
“都说我不是玄门人嘛,你看你房子也坏了,也没个落脚处,这不巧了,我也没有啊。我还不知道下顿饭在哪里吃。”云昙余光觑着阿福,继续引诱他上钩。
“和我去偷香火吧!”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