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之后[电竞] 第8章 手伤手术

书房外，许舟坐在沙发上，拧着眉，无声地和什么僵持着。

刚刚敌方那只巫妖的出逃不是幸运女神的眷顾，也并非是他的技术突然得到了蜕变。

而是因为许舟的失误。

因为他的手伤。

沙发上，许舟用右手轻轻托着左手，大拇指虚虚按在他左手的腕骨上，希冀于他的左手能停止颤抖。那只在游戏即将结束时不受控制一直颤抖着的手。

他在和疼痛僵持着。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颤抖个不停的左手才勉强控制住。

这五分钟里，许舟一直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沉默地审视着自己的左手，致使自己退役的罪魁祸首。

他抿着嘴，过长的眼睫颤抖着，内心百转千回。

最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是一个坐标是s市的号码，其主人是一位出色的骨科医生，经受过的电竞选手不下两位数。

许舟打算去做手术。

职业选手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病，手腕，肩膀，腰，只是严重与否的区别。他们伤病的严重程度通常与打比赛的时间成正比。手伤不会每天都发作，会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加重，慢慢影响他们的肌肉、骨骼，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伤病。许舟作为从《往生之镜》联赛刚刚建立就开始打的老选手，手腕磨损极其严重。

许舟在两年前战队的例行检查中，就被医生查出了手腕劳损严重，给出了两个方案，前者是做手术，后者减少训练、增强手部放松运动这个偏保守的方案。

许舟没有选择做手术，而是选择了偏保守的方案。

对于职业选手而言，他的年纪已经偏大了，纵使做了手术，日后也有复发的风险，倒不如保守些，延长自己的职业寿命。

更何况，对于许舟这种联盟里顶级的明星选手来说，做出的决定通常都会受到各方利益的牵制。

与其说许舟选择保守方案是一意孤行，说他是顺势而为可能更恰当些。

促使许舟久久未动手术的原因很复杂：一是比赛的安排时间实在太紧，近几年许舟所在的TSG战队成绩一直很好，自许舟从CG战队转会到TSG战队以来，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届世界赛，在国内联赛中，更是决赛的常客。紧密的赛程安排使许舟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做手术；二是俱乐部方面的压力，战队的老板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许舟如果做手术，必然会缺席一段时间的联赛，这期间联赛的成绩谁也不敢保证，许舟需要一直在比赛中打下去，这样俱乐部不仅成绩好，同时还有热度，做手术的风险太大，谁也不敢担保。

当然许舟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也在犹豫，做完手术之后，他还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准吗？伤病什么时候又会复发呢？俱乐部会保留他的位置吗？许舟信任自己的实力，也知道俱乐部不会不顾利益，就把一位明星选手随意赶下台。但他不想赌，赌医生口中所谓的极高的手术成功率，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是所谓的明星选手而留在场上。

在赛场上，许舟是个赌徒，大胆地创造获取胜利的机会，并且从结果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个成功的赌徒。但他不敢拿自己的职业做赌注。

因为太在乎。

就像怜爱子嗣的野心家从不拿自己的儿女做筹码一样。许舟也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

一切都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不是吗？两年前的许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用反复的几句话安慰自己。

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了，不是吗？两年后的许舟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还是用反复的那几句话安慰自己。

这几年来，他冠军拿了不少，但是在对于手伤的态度上，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纵使他已经退役了，做手术只是几个月不能玩《往生之镜》，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强度地玩游戏的需求了。

也没有选择马上做手术，而是沉默地等待着这种情况的出现，同时又在心中暗自祈祷着这种情况永远不要出现。

但那种情况还是出现了。只是退役后的第一把游戏，就让他手腕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十几分钟。

最终他选择低头，和在国家队的时候见过面，也交换过联系方式的李医生联系，聊的是做手术的具体事宜。

“李医生，你好。”

“嗯，我是许舟，我打算做手术了。”

“对，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安排个时间吧。”

许舟用右手举着手机和医生谈话，左手却是顺着重力无力的下垂着。

电话另一头，李医生对于这个迟到了许久的请求欣然接受，他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学生递给他的时间表，很快就安排好时间。

“下周一我有空，有个病人临时取消手术了，刚好可以给你排上去。”

“嗯，谢谢李医生了。”

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许舟却仍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那标志性的一头及肩的长发被一根黑色皮筋拢好，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明明打电话时，谈话的声音清晰而流畅，他的头却压得很低，碎发遮住眉眼，让光也瞧不清脸上的神情。

由于低头，他的第七颈椎棘突明显得不像话。

叶圆圆和【ca2鸡腿】加上好友，打了把游戏，对面临时说有事，车队自然就散了，她一个人打着没什么意思，就退了游戏。没成想她刚离开书房，就看到表哥的背影。

表哥一个人不说话，只是低头坐在沙发上，脖子那块骨头嶙峋突起，透过后脖颈那层薄薄的皮肉可以看到许舟骨骼的点点起伏，脆弱又美丽。

和打游戏的时候神气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叶圆圆绕着沙发走了半圈，从背面绕至正面，站着和许舟说话。

“我还以为表哥你已经回去了。”

这是叶圆圆第一次看见表哥如此颓唐的模样，和记忆里困的时候样子不同，双眸更无神些，看上去就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

许舟抬起头，看着叶圆圆，沉默了会，忽然笑了。

他说：“我在这思考人生呢。”

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往常常有的那股敷衍味。

叶圆圆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不是没有听出表哥口中的敷衍味，但她确确实实地知道表哥正在为一样东西而困扰着。

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表哥困扰的，表哥今年才二十五岁，拥有的财富却是别人干到五十二岁都不一定拥有的，而且在有钱的同时又拥有时间。在十七岁的叶圆圆心里，她这位表哥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究竟是什么能让表哥思考这么久呢？

叶圆圆好奇地看着许舟。

许舟无奈，只好接着说：“我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你姑姑少骂我几句。”

这倒不是敷衍，而是实话，许舟确实在思索这个问题，这几年来，他的手伤一直瞒着母亲没讲。因而对于突然离家前去s市做手术一事，他也可以接着瞒着母亲。但他纵使有千种万种借口，如今也不想说出口了。面对家人，他想更坦诚些——也许这就是这几年许舟有长进的地方。

叶圆圆不知道许舟心中所想，只是问：“你是做什么坏事，惹姑姑生气了吗？”

许舟摇头：“我没做坏事，但是有件坏事要跟她讲。”

头回看到表哥迷茫，叶圆圆尽心尽力安慰道：“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担心呢？姑姑就算生气，生的也不会是你的气啊。不过姑姑是有点凶，表哥你加油吧。”

许舟看着叶圆圆，沉沉的心绪忽然放松下来。

手伤并非他所愿，他也没做错事，况且需要对他的人生负责的只有他自己，他在担心什么呢？

许舟从沙发上站起来，离开的时候只留下句话，“最近有什么想买的，可以直接发给我。嗯，算是对你刚刚那番话的报答。”

叶圆圆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值得许舟报答，但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笔意外之财。

她的表哥实在富有，而她最近确实也有东西想买。

……

傍晚，落日熔金。橘调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子，斜斜地洒了厨房一地。

许舟和叶钰面对面坐着，餐桌上摆放着几盒外卖，种类还挺多，从辣椒炒肉到炸鸡，融贯中西。

叶钰看着餐桌上的外卖，挑了挑眉，问自己的儿子：“闯什么祸了？”

哪怕许舟由于职业问题，离家远，作息又不同，母子二人平日里的交流很少。但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还能不清楚吗？许舟这人打小就懒，连点外卖都不愿过脑子，要么选最近的，要么选评分最高的，能花心思点这么多样外卖，八成是有事相求。

许舟摸摸鼻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很明显吗？”

他说话的语调微扬，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撒娇口吻。

叶钰感到好笑的同时，心底又一阵柔软。

她的儿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她面前示弱过了。

触景生情，叶钰不由回忆起从前。

她年轻的时候太自我，瞒着家里人匆匆忙忙偷了户口本，和大学同学结了婚，生下孩子没两年又匆匆忙忙离了婚。单身母亲带孩子不容易，工作和家庭很难平衡，即使她付出了很多努力，也难以做到兼顾两者。

许舟从小又听话，虽然一直被她吐槽懒得动弹，但实际上不爱出门不爱打架就给她省了很多麻烦了。独立得也早，还是小小一个的时候，就可以背着包自己上学了。

多种原因相交，许舟难免成了被牺牲得比较多的那一个。

再后来，许舟出门打比赛，联系就更少了。

许舟离家的时候才十六岁，面容青涩得不像话，现在都这么大了。

“你上次给我点这么多外卖，还是你打算退学打职业的时候呢。”

叶钰回忆往昔，语气里满是眷恋，给厨房里暖色调的光线，又蒙上一层温情。

“这次呢？你又干什么了？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吧。”

叶钰猜测，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笑意。

许舟突然有些踌躇了，他的眉眼像母亲，性格也像母亲，独立到有些自我，认为无论自己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子，都与别人没关系。

直到这一刻，他看着母亲的眼睛，尽管内心没有动摇，一时间却还是开不了这口。

十六岁的许舟敢面对立眉树眼的母亲，毫无顾忌地提出自己要去打职业，二十五岁的许舟却不敢面对轻声细语的母亲，不敢将自己的手伤全盘托出。将近十年过去了，无论是他，还是母亲，身上的棱角都被时间软化，比以前更关注家人了。

但几番挣扎下，他还是艰难地开了口：“下周一我要在s市做个手术，过几天就要走。”

叶钰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没有立马给出回答，直到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做手术？”

她皱着眉问许舟，“是手伤吗？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你刚回家的时候不是说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才退役的吗？”

问题如骤雨般袭来，叶钰问的是又气又急。

她知道自己孩子从小主意大，却不知道主意大到连手伤都瞒着她！

“你退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要不是因为要去s市做手术，你这辈子是不是都打算瞒着妈妈了？”

许舟被说得有些发懵，他从小就乖得让人省心，很少被家里人骂。哪怕后来打比赛，操作出了问题，输了比赛挨骂也都是仅限于网上，现实里见了面都是和和气气地叫他一声C神，然后拍照合影一条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当面这么严厉地呵斥过了。

他不擅长安慰，供参考的样本又太少，只好笨拙地向母亲解释，对于其中的缘由又是美化了不少。

“只是刚刚手突然有些痛，问了医生，医生建议我做个手术。放心，是个小手术。”

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许舟在之前隐瞒了自己手伤的事情，此刻就需要隐瞒更多的细节。

叶钰也是在商场上混过的，又是许舟的母亲，怎么听不出他语焉不详背后瞒着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句半怒半怜的埋怨。

“许舟你真的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事都不告诉你妈了。”叶钰瞪了许舟一眼，然后又开始担忧，“手痛不痛啊？需不需要妈妈也买张票，陪你去医院？”

许舟是怕麻烦的个性，先前也是因为怕麻烦才没告诉母亲自己是因为手伤才被迫退役，这下母亲提出要跟着，他觉得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他已经成年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许舟想。

“不用，你不是还要看着超市吗？”

叶钰早年时打拼得很刻苦，攒了点钱后，就在家附近开了间超市过日子，想着能空闲些，好照顾孩子，没想到开了不到一年，许舟高中还没毕业，就早早地去了外地打职业。

听到许舟既委婉又明显的拒绝，叶钰有些恼怒又有些难过，“超市能有你重要吗？”

这话倒是实打实的真心，就是对于二十五岁的许舟来说，显得晚了些。

许舟这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干巴巴地说着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叶钰现在的样子，离他记忆里的母亲形象差得太远，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和这样的母亲交流。

许舟眼睛慌张地看着母亲，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个还算相样的理由，“真的不用，s市还有许明在，有事我找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玩笑话，“你不嫌s市晦气了吗？”

许明是许舟的父亲，s市是他和前妻叶钰的定情之地，也是他这几年一直工作的地方。

忽然被儿子提起在心里死去已久的老情人，叶钰面上有些过不去，知道许舟打定了主意不让她跟着，只好恨恨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啐道：“你这臭小子，我不跟了，就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去看病，反正只是手痛，也痛不死人。”

许舟听到叶钰骂他，这才放心下来，直到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拿起筷子，捡起块鸡肉，吃起晚饭来。

单机好痛苦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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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手伤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