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后的早朝裴君卿有些魂不守舍,她昨夜做了个噩梦。
噩梦很长早上起来已经记不住发生了什么,但精神一直高度紧张。
“阿翡你还好吗?”
“没什么。”
长信候有些嚣张开口:“看样子大理寺卿是为了那个倒霉鬼独孤氏留后累得不行啊。”
裴君卿当即变了脸色。
“要本候说你一个女人,不在家准备嫁给安忠候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要说本官抛头露面罔顾礼法本官认。”
所有人自觉给裴君卿让开一条路,裴君卿端庄走上前。她眼神阴冷,紫色朝服在她身上不像官服,像是王服。
“但长信候身上的这玉,不合礼法吧?”
“本官听闻,长信候世子夭折不足百日,长信候身着华贵丝毫没有悲痛之意。”
裴君卿嘴角淡扬,目光从玉石上闪过去。
“独孤氏再如何倒霉也是我大安独一份的忠臣,常胜将军与独孤氏也是在葬礼后百日才成婚,况且这是独孤太师的意思。”
裴君卿一步一步逼近长信候,她最容不得别人说独孤氏和沈清真。
“这玉侯爷还是尽快摘了吧,被陛下看见您就要跟臣去大理寺了。”
那玉上的图案是龙。
裴君卿站回原位,她此刻感觉自己快要炸了,幸亏找过安妩否则眼睛又要发作了。
自从在河水里看见自己的眼,裴君卿的脾气就越来越暴,像是要压制不住了一般。
她紧闭双眼,黎裕安为她顺气。
“无碍,他得意不了几天了。”
颜祯文出来后只见他满脸喜色,他说出了一个让裴家即担心又欣喜的消息。
裴余笙怀孕了。
下朝后裴君卿犯了头风,她被黎裕安扶着,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阿翡,可还好?”
“无碍,我得去趟姑母那。裴余笙的孩子是个祸害,她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怀孕。”
“我送你。”
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裴南苑满目愁容。
“哀家明明让她服了避子汤药,她!”
“姑母息怒,阿姐或许是一时糊涂。晚些侄女去劝劝她。”
“如今局势,皇帝已经不听哀家的话了,皇帝忌惮裴家。自然是不愿意留下与裴家的孩子,这样只会更伤她。”
裴君卿突然呕吐起来,裴南苑宣太医为裴君卿把脉。
“恭喜大人,您已经怀孕一月了。”
裴君卿直接把茶碗摔了,她明明已经服了避子汤药,也让自己终身不孕,这怎么可能?
“摔什么摔?你与黎裕安的婚事要提前了,这种事情传出去你怎么做人!”
裴君卿失心落魄从宫殿里走出来,黎裕安见她这幅样子急忙询问:“怎么了?”
“送我去趟中书府……”
蔡怀瑾的医术可谓是神医在世,叶珠玉虽然也可以,但总归这件事情不好告诉她。
蔡怀瑾看见裴君卿来很意外,他面上只是冷冷的,内心却有些期待。
希望妹妹是来认错的。
“中书大人,我想请大人为我请脉。”
将情况告诉蔡怀瑾,蔡怀瑾也觉得蹊跷。于是乎他为裴君卿把脉。
“你的脉象虽有有孕之像但却像是中毒。”
蔡怀瑾到书架上拿出一本医书,翻找许久找到了这种毒。
“这种毒是外邦梁楚一带才有的连昌,撵碎即使是汁液也能通过皮肤渗入,形成假孕现象。这胎最多只能保到六月,六月以后若不服解药你也活不了。”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解决的。”
“我会为你找解药。”
裴君卿有些疑惑却还是点头致谢,裴君卿走后没多久蔡远道便叹气。
“如今陛下盯我们盯得紧,你这样会给自己增加风险的。”
“可她于我而言也很重要。我恨她,但在骨子里她也只是我的妹妹。”
马车很宽裕,明明是三伏天,她却满头冷汗。看着黎裕安想开口询问的样子,裴君卿想了一计。
“黎裕安,我怀孕了。”
黎裕安似乎是不可置信,他小心翼翼拉起裴君卿的手,他一遍一遍确认着:“我要做父亲了?谢谢你阿翡……”
“先保密,姑母说我们的婚期要提前了。”
“我都听你的,孩子,我是你父亲。”
看着黎裕安趴在肚子上,裴君卿只觉得心累,这个所谓的孩子打乱了一切计划。
中毒以后裴君卿整日同那些真正的孕妇一样,她会吐,会吃不下东西,也会嗜睡。
这让她恍惚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那碗汤药下去她早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婚期定在七夕,黎裕安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又是学木匠自己做了个摇篮,又是开始学针线活做衣裳。
“这些找旁人做不行吗?”
“这可是我与你的第一个孩子,当然要好好对待。”
裴君卿摸着肚子,她双眼黯淡无光,这个孩子是定时炸弹,必须要搭一台戏拉严爵下马,要让黎裕安为她肯与严爵拔刀相见。
长安城中传出二人婚期提前是奉子成婚,这个消息自然是瞒不了沈堂烈等人。
“小五。”他这样唤她。
“大哥,我心中有数。”
月色下的风带着一丝暖意,裴君卿却觉得冰冷无比,她浑身冒着冷汗。
“大哥,你能不能让我靠一会?”
在沈清真的院子里,裴君卿、周海楼和沈堂烈坐在梨花树下,三人很默契的都没说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海楼和裴君卿都睡着了。沈堂烈一直忍着的眼泪最终还是夺眶而出。
“小五,这个孩子你留不住。这一切都是裴家利用黎裕安爱你下的毒,他们就是要利用你来把裴家的利益最大化。”
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孩子落胎的时候,还有一人落难。
他轻轻将披风盖在裴君卿身上,一个人木然的离开姐姐的故居。
要说一切结束,最难走出的人不就是自己吗?他们只有一条命,而沈琼还有第二条命。一切的开始都是考古学家沈琼发现一口棺材说起。
棺材大约是十国时期,乱世之中棺椁能保存这么完整也着实少见。棺材里有一具干尸,尸体上还有一件未被腐蚀的白色直裾袍。
干尸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骨笛,沈琼也正是因为这枚骨笛才来到这个世界。
或许找到骨笛才能回去。
梁安楚魏云,齐夏金汉箩。十国时期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持续了足足百年。骨笛又会在谁手中?
蔡怀瑾此刻披散着头发,他一身白衣坐在屋檐下,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不禁发愁着。
他不过二十一岁,头上已经有了根根白发,身上也没有属于弱冠之年的活力。
身旁小姑娘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蔡怀瑾宠溺的抱住蔡娇娇。
“小叔,你怎么哭了?”
“谁告诉你我哭了?”
“那个大哥哥啊!”
顺着女孩娇嫩的小手看去,沈堂烈有些无奈笑着,但那笑比哭还难看。
支开蔡娇娇,二人一起坐着,谁都没开口。只有阵阵风声,和彼此强烈的心跳声。
“沈堂烈,我——”
一个轻柔的吻落下,天上划过一颗流星。蔡怀瑾似是不敢置信,他的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这不是二人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是在二人十五岁时。蔡怀瑾早就忘记了当时的感觉,但那一吻过后二人就生疏了,没两年,立场也就不同了。
沈堂烈注意到了他的手,他握住蔡怀瑾的手,肆意在他背上游走着。
“沈堂烈,你这是什么意思?”
“怀瑾。”
只是这样念出表字,蔡怀瑾就湿了眼眶,这样温柔的话语他已经很久没听见了。
“沈堂烈,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爱你。”
这三个字,就好像走向白昼前的黑暗,可怕而又令人期待。
“你很久以前就拒绝过我了。”
“那不一样。”局势不同了,至少让我再陪陪你。
僵持片刻,蔡怀瑾率先拉住沈堂烈的手,二人跌入温泉中。温热的大手解开湿漉的衣裳,最后温泉上只飘着一黑一白两色的衣裳。
温存过后,沈堂烈抱着蔡怀瑾,蔡怀瑾也紧紧抱住他。
“陛下已经开始忌惮蔡家了吧?”
蔡怀瑾点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要我死,我自然不多活。”
沈堂烈激动地坐起来,他按住蔡怀瑾的肩膀:“你首先是蔡昭蔡怀瑾其次才是安国的臣!你当年为保陛下登基,为他承受先皇后雪夜一百军棍,落下旧疾再也不能上战场。如今他又是怎么对待你的?”
“好了,我一厢情愿。况且……”
“为人臣子者,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蔡怀瑾的理想便是禾下乘凉,海晏河清。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世间不再尸横遍野。
英雄逐鹿天下,朝分十国,豪杰各立,人才辈出。自古乱世出英雄。
第二日上朝时,百官讨伐长信候长广王勾结外邦,罔顾礼法。
“陛下,臣听闻长广王甚至偷偷备了一套龙袍,此乃大不敬。”
“陛下,臣以为应当即刻绞杀长广王,以绝后患。”
正在各大臣发表意见时,门外太监着急忙慌进来禀报:“陛下……长广王反了!”
此言一出,几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足足一万精兵,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做的,着实让人后怕。
“保护陛下!”
蔡怀瑾率先喊道。
武将们纷纷拔刀站在最前面,一场腥风血雨又要开始,裴君卿此刻已经有些孱弱。
“阿翡,你是不是肚子疼?”
裴君卿虚弱点了点头,她面色苍白,毫无活人之气。
“侯爷,将小裴大人交给我吧。”
叶珠玉接过裴君卿,她将她带到了角落。
“你既然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怀孕,为何还要强硬的不解毒?”
“西域奇毒,解药没那么容易找到。我自然要用它获取利益。”
几针下去,裴君卿面色好了一些,她撑着站了起来。
“叶珠玉,你躲好。”
说着裴君卿就冲出去开始加入战斗,这精兵不是吃干饭的,各个强悍有力且通兵法。
血很快就染红了地上的砖石,皇家精兵也只能与这些精兵打个平手。
裴君卿知道这样下去没有好处,她一路杀向长广王颜罗周,她找准时机一刀扎在了马的脖子上,顿时颜罗周摔下马。
裴君卿被他掐住了脖子,裴君卿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亡,脑子逐渐供氧不足。
颜罗周将长剑刺进裴君卿胸膛,裴君卿吐出血,她这些天一直压抑的火在此刻爆发。她左眼变红,力气也比之前大了几倍。
她谁都不想靠,靠自己才是真正的安稳。
梁冠帽被打掉,乌黑的长发披散开。裴君卿拔出剑,用两把剑和颜罗周对打。
颜罗周发现她的眼睛不是一瞬间变红的,而是左眼有两个瞳孔。
此类人与王侯将相的命运连在一起。
颜罗周被裴君卿打的还不了手,裴君卿冷静下来后,被黎裕安抱在怀中。
黎裕安深知这只眼被颜祯文看见必是大灾,也庆幸刚才没几个人看见裴君卿。
裴君卿在黎裕安怀里醒来,只见黎裕安哭的和孩子一样,见裴君卿醒来,他激动地说:“阿翡……还好你没事。”
“你不怕我吗?我——”
轻柔的吻落下,裴君卿睁着眼,她看见窗外一个女子跑开了。
那身影分别是叶珠玉。
“阿辍,你……你先放开……”
“无论你什么样,我都爱你。”
天色渐晚,今日之事恐怕还是要再找安妩一趟,裴君卿便轻轻推开黎裕安。
“我今夜想先去找阿妩商议些事,晚些你再来找我好吗?”
“好,我送你。”
回到屋里裴君卿就被叶珠玉抱住,叶珠玉开口:“我想你了,文长游现在重伤昏迷,我可以不嫁给他了。”
“那挺好的,你先松开我。我要去找安妩。”
“你不想要我吗?”
二人倒在床上,贪恋这一刻的美好。突然裴君卿想到了什么,她假意要脱叶珠玉的衣服,在她肩头用力按了按。
已经结痂的伤口此刻渗出血来,裴君卿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她冷冷开口:“咱们就这样吧,我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珠玉,你我二人缘分已尽。”
看见裴君卿手上的手链和戒指,叶珠玉慌了,她上前想拉裴君卿的手被裴君卿甩开。
“独孤氏灭门惨案本官会彻查,一把火烧不干净独孤家的忠贞之魂。”
“本官此次立功,本官会同陛下请旨让你到你父亲手下做事。”
说罢,裴君卿便摔门而去。
观星台上的国师望着天象,不禁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折了一枝花。
“花开花落花又败,缘深缘浅奈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