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宫中如何暗流涌动,都暂时跟钜鹿郡公府里的几个小辈无关。
裴憬在数算上的才华越来越遮掩不住,终于被教数算的师傅祖承发现端倪,几番试探后,祖承对裴憬惊为天人,虽然张茂也不差,但是张茂是苦练出来的功夫,裴憬却是天生奇才。
祖承对裴憬越发上心,甚至连自己私下的一些研究,也与他分享。
张茂本以为纸包不住火,祖承毕竟是裴頠的门客,他大可以将裴憬精于数算的事禀告给裴頠。然而祖承竟只字未与裴頠提。
张茂放下心来的同时,对这位师父的人品也更为敬重。
重三这日,春深日暖,青帝点翠,绿树浓荫里处处莺歌燕舞。少年男女们最为期盼的上巳佳节如约而至。窝了一冬的郎君女郎,终于可以褪下厚重的裘袄,换上轻薄的春衫,和家中的兄弟姊妹一起,相约去郊外踏青采风。
钜鹿郡公府的女眷在裴家儿郎、张茂还有一众部曲的护送下,到洛河边祓禊。
钜鹿郡公府人口简单,到京郊算是比较早的,出发前早有河东裴氏的部曲于河边拦好步障,供主家休憩。
裴妍到的时候,河东裴氏其他支系的女郎们还没有到。裴妡因为要陪河东公主,在宫里没出来。故而钜鹿郡公府的女郎就她一个。
二嫂崔氏与三嫂始平公主毕竟都是已婚妇人,与她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子之间没有多少话题。裴妍有些无聊地看着步障上方的天空,连片云都瞧不见,无趣得很!
“阿妍,来得早呀!”裴妍闻声回头,原来是韩芷,她今日着一身石榴红对襟春衫配八破间色裙,下围白玉珠霄,行步见环佩叮当,好看又好听。
转过年韩芷就十四了,再过一年就要及笄。长成后的韩芷高挑丰满,玉面朱唇,别有风情。
相比而言,裴妍美则美矣,但毕竟年龄尚小,身量未开。如果说韩芷是一朵初绽的芍药,那么裴妍还只是枝头上含苞未放的牡丹。
世家的步障都靠在一起,有姻亲的更是直接连着,裴家旁边分别连着琅琊王氏和平阳贾氏。其中,贾家人到的尤为早,裴妍刚进自家步障,韩芷就兴冲冲地进来找她了。
“阿芷姊姊好美!”裴妍盛赞道。
“阿妍也很美啊!”韩芷嘴上恭维,右手却得意地扶了扶沉重的高鬟,为了梳出仙子鬟的巍峨,梳头娘子用了不少假发。
“姨婆身体好些没?”裴妍记得姨婆郭槐之前生病来着。
提到祖母,韩芷眼神暗了暗,叹道:“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没精神,成日恹恹的。御医还有皇甫神医都来号过脉,除了说忧思过度,需得静养,也寻不出其他症候来。我们除了干着急,也没其他法子。”
“这可真是,愁人呢!”裴妍同情道,还好她大母身体健壮,不然她也要愁得吃不下饭了。
“可不是,更让人寒心的,是东宫那位。”韩芷拿便面遮住她与裴妍,悄声道:“我大母往年对那位多好呢?而今她病了,那位跟没事人似的,东宫里歌照唱舞照跳,除了派人假惺惺地问过几次安外,竟没来侍过一天疾。说来真真让人寒心!”
裴妍哪里懂其中关窍,听韩芷这么一说,立刻义愤填膺道:“姨婆往日待他比亲外孙还亲,太子委实过分,娘娘也不管管!”
“唉,他如今大了,娘娘哪敢管他!”韩芷摇着便面叹道。
她还欲说些什么,裴家其他几房的女郎们纷纷到了。
裴家只钜鹿郡公府与贾家有亲,其他人家与贾家谈不上亲近,故而韩芷很机警地住了嘴。
她看了看四周,问裴妍:“你阿兄他们呢?”
裴妍道:“阿兄新学了骑马,大概与阿茂哥去外面遛马了。”
韩芷眼睛一亮,跑马啊!唉,好时机啊!她怂恿裴妍:“天气那么好,老待在步障里有什么意思?咱们也出去溜溜?”
裴妍早有此意。裴妡不在,她与这些动不动就舞文弄墨、吟诗作对的姊妹姑侄们也委实聊不到一块去,除了寒暄两句家常,就再没别的话可讲了。因此韩芷的提议很得她支持。
二人禀过崔氏与始平公主,道是想去外间走走。两个嫂嫂已是妇人,自有很多妇人间的话题要聊,见韩芷来了,她们乐得把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子打发给韩芷带着。
于是裴妍与韩芷率着各自的婢女,手拉手地出了步障。
这一带是风景绝佳处,几乎世家的步障都拉在这里,外面是各家部曲把守,平民难以靠近。
韩芷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一路都在找裴家的郎君——张茂定是与裴家人在一起的。
果然,绕过两个缓坡后,河边地势突然变平,十几匹高头大马栓在树下,年轻的郎君们聚在河边。有舞剑唱和的,有弹琴自娱的,有舞文弄墨的,也有顺着低缓的河水曲水流觞吟诗作赋的。
张茂呢?他正和一个高头大马的青年壮士比剑,裴崇、裴该还有裴憬正胡坐在一边喝彩。
裴妍定睛看去,那个壮士好生眼熟:“越石阿舅?”
刘琨刘越石是裴妍与韩芷的表舅,同时也是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一,韩芷比裴妍更熟悉。
她爽利地牵过裴妍的手,道:“走,咱们也去道彩!”
裴家兄弟看到裴妍和韩芷找了来,都有些诧异,毕竟这里都是儿郎,女眷不在这处。
不过场上比试正到了关键时候,裴该给裴妍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拉着她俩坐到了中间。
刘琨出身世家,自小受大家教导,自己也勤奋,年少时尝闻鸡起舞,如今他才二十出头,已号称洛阳第一剑客。
就见他剑花开合若奔月,飒沓如流星,刺挑劈斩迅若闪电。
张茂剑法上略显不足。不过他的功夫是在战场冲杀中练就出来的,论身姿飘逸自然比不过刘琨,但论实用狠绝,刘琨却比不上张茂。
二人比试了数个回合,竟分不出胜负,最终,许是张茂年幼力竭,刘琨以力道略胜一筹,一招平沙落雁,挑飞了张茂手里的剑。
张茂拱手敬服。
刘琨却在收剑后狠狠地拍了拍张茂的肩头,赞了句:“后生可畏!难怪赤龙盛赞你!”
看破不说破,张茂刚才到底是真的力有不逮还是有意相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琨出身高门,自己也颇有文才,与他的兄长刘舆厕身金谷园二十四友,但他却一点都不喜欢世家这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向往军营,想像当年冠军侯那样,封狼居胥,建功立业。
只是如今京城以外的兵权皆在诸王手里,他纵使有鸿鹄之志,也跳不出这京畿方寸之地。因此,他对征西军司出身的张茂很是欣赏,比剑之后,又拉着他不放,向他讨教起凉州诸事。
这可把等在一旁的韩芷急坏了,这个刘琨,怎么跟苍耳似的,粘着茂郞不撒手呢!
裴憬见韩芷脸上焦急,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紧递上绢帕,体贴道:“阿芷妹妹可是累着了?这里日头毒风也大,妹妹快回障内歇着罢!”
韩芷看了眼不远处正专注地和刘琨畅聊的张茂,又看了眼身旁无事献殷勤的裴憬。喜欢的人不理自己,不喜欢的人却眼巴巴地缠着,她心里恨得不行,却又无计可施,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裴憬裴妍兄妹面面相觑,她怎么生气了?刚刚还好好的呢!
张茂面上不动声色,待到韩芷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琨比张茂虚长十岁,也是打这年头过来的,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好笑地一拍张茂肩头,低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芷出身锦绣,红颜少艾,多少儿郎求之不得,阿茂反倒避之不及?”
张茂知道刘琨与贾家有亲,生怕他误会,赶紧道:“韩女郎天人之姿,然齐大非偶,茂出身低微,不敢高攀。”贾家是高门大户,我张茂却出身贫寒,又不想像韩寿那样攀龙附凤,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人各有志,刘琨笑笑不语。
韩芷走得太快,裴妍没跟得上。正好裴憬坐在这群才子中间很是难熬,兄妹俩商量一番,不如早点回去歇息。
张茂赶紧向刘琨告罪,护送兄妹俩回去。
谁知半路道上,一辆由高头大马拴着的安车向他们疾驰而来。
张茂赶紧将裴憬与裴妍拉至道边。待那马车靠近,才看见一中年壮汉正立于车上,吃力地勒紧缰绳,扭转马头。
张茂立时明白过来,定是这马受惊了!缓坡过去就是刚才儿郎们曲水流觞、谈经论道的地方,若是这辆马车继续疾行,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张茂抽出长剑,飞身上前,拼尽全力,一把斩落马头。这劲道,非力士不能及!
那没了头的马儿本能地往前奔了两步,再也支持不住,骤然倒下,连带着那车厢也轰然倒地,四裂开来,饶是张茂也吓了一跳!
车上的壮汉却先一步跳下马车,在地上翻滚一圈,以减缓冲之力,继而利索地站了起来。
张茂一眼就看出那中年男人是个练家子。那人一身玄色胡服,仪表堂堂,下巴留着浓厚的美髯,高鼻深目,一看就非汉人。
他站定后,略打量一番张茂,拱手赞道:“小郎临危不乱,剑术超群,渊佩服!”又盯着地上首尾分离的大马,颇惋惜道:“这大宛马也忒烈了。”
张茂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连忙赔罪道:“汗血马一匹百金,茂事急从权,擅自斩杀郎君宝骑,望郎君恕罪。”
那人却浑然不在乎,一摆手道:“若非小郎出手,这疯畜生早冲撞了贵人,我又何止损失百金!”
张茂身手敏捷,又能一眼看出汗血马来,让这中年人起了兴趣。他对张茂拱手,自报家门:“某新兴刘渊。小郎如何称呼?”
张茂回礼:“小子张茂,安定郡人士。”
刘渊面上慷慨,心内了然,不是洛阳高门。也对,洛阳的世家儿郎都金娇玉贵地养大,哪能有这份果断狠绝。
他观这少年衣着气度,似也不是哪家部曲,便起了结交的心思,欣赏地点点头,对张茂道:“张小郎少年英武,人中龙凤,不知如今下榻何处?某今日尚有他事,待某事了,定登门答谢!”这是问他出处呢!
张茂有些犹豫,他看了眼身后犹自颤颤、还未能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的裴家兄妹,不知该不该报出钜鹿郡公府的名号来。
“萍水相逢,当不得谢。”张茂谨慎道。
刘渊皱眉,故意引出话题:“小郎外地人?京中可有去处?某在京中有薄产,不若住某那去!”
张茂摇头,只得道:“小子家在城西听风坊,郎君打听散骑张常侍府就是。”
刘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散骑张常侍?别人不知,他却熟得不能再熟,那不是早年随扶风王横扫大漠的征西军司张轨么!
当年西征秃发鲜卑时,与马孝兴分别为扶风王司马骏的左右手。如此大才,却被赵王这个蠢材弃之不用,竟至壮年赋闲,备选京洛,他早有结交之心了!
刘渊任五部大都督的这两年,忙着收拢匈奴五部,既需文臣,又缺武将,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张轨的儿子,真是天助我也!
刘渊立即从身上掏摸一气,翻出一个莹洁透亮的和田玉琮来,双手递与张茂,郑重道:“原是张将军府上!某素来敬佩张将军为人,今日与小郎更是一见如故!这玉琮乃某偶然所得,质地上乘,赠与小郎,既为答谢,又为信物。”随即殷殷地与张茂定下上门拜谢之期。
张茂盛情难却,只好接过玉琮,与他定下旬日之约。
刘渊走后不久,林里突然蹿出一队部曲,从样貌上看,皆是胡人,他们利索地处理了地上的大马尸体,又把残车拖走,很快,林子里恢复了平静。
从张茂斩马,到部曲清扫马尸,所历不过片刻。因此,当裴崇和裴该来找他们时,地上除了一滩腥燥的马血,一切如常。
裴该推了推目瞪口呆的裴憬,笑道:“大兄怎么了?一动不动的?”又见地上一片狼藉,这才惊问他们发生何事。
张茂就把刚才斩马的事说了。
裴崇听罢,沉吟道:“新兴刘渊,南匈奴左贤王之子。”
张茂皱眉,竟是匈奴的王子!
裴崇接着道:“听阿耶说,他曾质居京城,与世家多有来往,后来虽然回了匈奴,但年年给京中豪门送礼,我们家也在内。他今年给我们家的节礼,还是内子清点的。”
始平公主辟府令居,不问家事。但崔氏却一直在帮王氏理家,故而裴崇对家中的人情往来知道得比裴该更清楚些。
“他非要找茂弟做什么?”裴该疑惑道。
张茂帮刘渊斩了疯马,刘渊也回馈了张茂玉琮,两清了啊!
张茂不语,握玉琮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回想刚才见到的那人,龙睛凤目,日角隆准,看似温文,实则鹰视狼顾;言谈举止看似中正大度,却处处咄咄逼人。
一个乐于讨好京中权贵的匈奴王裔,却这么急着来他家。他想做什么?
张茂隐隐有猜测,打算这两天就回去找父亲商量。
正思索间,他觉察自己袖口被人拉着动了动,回过头来,见裴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泛着莹莹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茂哥,这里腥气太重,我们快走吧?”
张茂有些后悔,刚才那一剑必然是吓着这孩子了。他赶紧把裴妍拽到裴憬身边,让裴憬把妹妹牵着,一行人回了裴家步障。
裴家这里正热闹着,裴妃和儿子司马毗也在。裴妃的祖父裴徽,与裴妍的曾祖裴潜是亲兄弟。到裴妍这一辈两房隔得有点远,但是裴妍的父亲对裴妃有救命之恩,因而在一众娘家后辈里,她最疼惜裴妍兄妹。
裴妃见兄妹俩面色惨白,还以为他们是冻的。彼时虽已开春,但风仍料峭,最易伤寒。她赶紧把兄妹俩拉到自己跟前,把自己一直抱着的手炉塞给裴憬,又把裴妍揽在怀里暖着,亲儿子司马毗反而被挤到了一边。
司马毗觉得裴妍和裴憬的不太对劲,有心问一问他们的身边人。奈何二人身边并未带熟识的婢子小厮,身后只站着一个不太熟悉的张茂。
他拿询问的眼光看去,张茂却视而不见,只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便再无交流。
司马毗心里不悦,裴家长房的下人都知道他家与主母交好,且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姑爷,因而素来把他当半个主人待。就拿今日这事,若换作长河,早就很有眼力见地跑他这里说明情况了。然而张茂毕竟是清客,非普通奴仆。他即便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顺手将自己的手炉给母亲递去,裴妃转手交给裴妍。
裴崇的妻子崔华堂笑道:“姑母跟阿妍就跟亲母女似的!”
小郭氏是寡妇,上巳这样的佳节往往不出门。她不在,崔氏就随便打趣了。
裴妃哈哈笑道:“可怜我只有一子,要真有阿妍这样的女儿就好了!”又把案上的葡萄抓给裴妍吃:“葡萄难得,家里就这些,阿毗知道你爱吃,让我全给你带来了。”
司马毗脸上一红,心说这么多人面前,阿母就不能遮掩点。
裴家的人几乎都知道裴妃的想法,因而只是暧昧的笑看着,只有入府不久的张茂感到诧异,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裴妍与司马毗身上转了转。
裴家的主枝原本在裴徽这,但自从去年裴徽的幼子裴楷(中书令侍中)过世,裴徽一支再无高位。随着家族内的人才迭代,以钜鹿郡公裴頠为代表的裴潜这支,因能力突出,又与贾家、王家联姻,变得更有前途。
只是,裴妃即便想从裴潜这支里找儿媳,大可选裴頠的亲女裴妡,父母双全,本家、外家均得力。裴妃放着光芒四射的裴妡不要,却选了生父早亡的裴妍。这点让张茂有些诧异。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裴妃与钜鹿郡公长房的渊源,故而有此疑问。
裴妃如此看重裴妍,裴家人里有乐见其成的,自然也有反对的。步障的一角,一个与裴妍差不多大的小女郎正痴痴地看着司马毗。
她的乳媪剥了枚橘子与她,她却崛起小嘴,指着裴妍面前盘子里的葡萄说:“阿媪,我也要吃葡萄!”
乳媪为难道:“那是东海王妃带来的,她不给我们,我们也不好上赶着去要。”
那小女郎气道:“姑姑真是偏心,有好东西净便宜外人!”
乳媪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还好女郎周边没什么人,不然她这个做乳媪的也得跟着吃挂落。
谁让咱们这一房势微呢?乳媪叹气,她们的家主裴绰是裴妃的庶弟,官职并不高,在家族里也不受重视。
乳媪小声地劝慰:“二娘乖,听说葡萄酸不溜秋的,哪有这橘子好吃?”
那小女郎却起身往裴妃那里走:“我跟姑姑要点来,不就是几颗葡萄么,不信姑姑不给!”
这这……事倒不算个事,可连区区一盘葡萄都要跟外嫁的姑姑要,她们这一房岂不更成了家里的笑话?
她们的家主裴绰最要脸面,这事要是传回去,她这个做乳母的,少不得一番训斥。
于是,乳媪赶紧拦住她,连哄带劝道:“不就是葡萄嘛,二娘下回写家书时,请大郎捎带些回来就是。”小女郎的同母哥哥裴遐去年始在东海王府任主簿,很得王妃赏识。兴许大郎能从王府里得一些葡萄也未可知。
提到哥哥,小女郎这才露出点笑容。她嫉恨地看了看裴妍和坐在裴妍身边的裴憬。又有些希冀地看向裴妃和司马毗。
哼!她哥哥文武双全,是裴家年轻一代里的翘楚,初入王府就得到了姑姑的赏识,就冲这一点,她也比裴妍有倚仗。待她的哥哥更进一步,也许王妃姑姑便能看到自己了?
毕竟,论血亲,自己可比钜鹿郡公府的女郎近得多!那个裴妍,除了长得漂亮,还有什么!
司马毗隐隐觉得身后有人在盯着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小姑娘正痴痴地看向自己。好像是裴绰阿舅的女儿?他朝她略略点了点头。
那小女郎脸上瞬间染上春桃般的绯红,含羞带怯地亦朝他点头致意。
张茂静静地坐在裴憬身后,冷眼看着他们。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缩在角落吃橘子的小女郎,她看向裴妍兄妹的眼神可算不上友好。之前他还疑惑,不知裴憬和裴妍哪里招惹她了?待看到她看司马毗的眼神,才瞬间明了,原来梁子结在了这里!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裴妍兄妹,却丝毫未曾察觉。张茂状似无意地坐到了裴憬斜后方的另一侧,生生挡住了这股恼人的视线。
然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着长相风流,幕帐里,不少妇人贵女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他。
他甚至听到自己身后有几个女郎在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被王赤龙盛赞的张小郎啊!”
“就是他!长得真俊!怪道都说他貌比潘郎!”
“可惜了,性子木了点,自进来起就一句话不曾讲。”
……
张茂从来没有如此被女眷们围观过,只觉如坐针毡。
身旁的裴憬朝他使了个眼色,张茂知道,他也不想待在女人堆里。这是要他找个借口一起出去呢!
只是,张茂看向身边的裴妍,有些放心不下她。
恰此时司马毗从袖囊中掏出两枚晶莹剔透的水玉递给裴妍,引得她惊叹连连。
张茂只觉心里有点失落,却又说不出原由。
裴憬不明就里,又拽了拽他的袖子,张茂想了想,左右公主和崔氏也在这,裴妍应该不会被欺负了去,便借口裴崇有诗会,随裴憬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