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15章 情愫暗生1

胤熙十年，十月，中宫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被废，降为静妃，改居侧宫——翊坤宫。从胤熙十年八月绵延至今，历时两月有余的废后一事终于尘埃落定。前朝后宫诸人，不论对这个结果满意与否，一颗悬而未决的心终究是落下了。但，当博尔济吉特氏从位育宫搬出去的那一刻，他们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因为他们在猜测，下一个住进位育宫的女人会是谁？

翊坤宫。

静妃躺在躺椅上，望着天发呆。侍女阿图取来一件披风为静妃盖上，道：“入秋了，天凉，主子小心着凉。”

静妃忽然盯住阿图，问道：“你说，他们既然都把我从正宫给赶出来了，干嘛还让我住进这翊坤宫里？不如所幸把我赶回科尔沁得了。”

“主子！”阿图四下张望了一通，才压低声音道：“这是万岁爷仁德，给您也给王爷留着体面呢。”

“体面？”静妃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道：“我跟他早就是相互扒光了衣裳，站在那午门城楼上被天下万民看了个囫囵。你且看着，这后宫诸人往后看我笑话的多了去了。至于他，不过是碍着他头上那顶先帝传下来的顶子，众人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还穿着衣裳，也不知到底是谁哄着谁玩儿。”

阿图知道静妃心里怨恨深重，只得勉力劝解道：“主子，您且想开些。”

“想开些？”静妃语气忽地又轻快活泼起来，道：“我想得可开着呢。从前还得顾及着身为皇后的体面，也得顾及着他的脸面，可打从今儿起，我已经不是皇后了，不必再顾忌这些啦。至于他，他是大清国的皇帝，他还得要脸。我破罐子破摔，看我跟他谁怕谁。”

静妃说着便把手边那只装满了松子儿的搪瓷罐子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松子儿亦溅了一地。树上的鸟儿闻着松子儿的香味儿就落了下来，站在地上啄着松子儿吃。静妃乐得直攘阿图的胳膊，道：“阿图，你快看，你快看，鸟儿在吃松子儿呢。它竟然也爱吃松子儿。”

朱颜阁。

如贞原没有贪睡的习惯，这一日午后却起得格外早。

绿枝替如贞梳头，问道：“格格，怎地起这么早？”

如贞道：“早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了。起来之后，我这左眼皮子又一直突突直跳，恐怕是有事。”

绿枝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问道：“咱们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这阁里，能有什么事呢？”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只怕你待会儿到院子去的时候，天上的鸟儿飞过，顺道就掉下一点鸟粪在你头顶上了。”

“额……”绿枝咋舌。

如贞和绿枝正说话间，伺候如贞的宫女儿便在外间通传到，“慈宁宫掌事姑姑兰朵尔到。”

如贞喃喃道：“原来是应在这上头了。”

兰朵尔见了如贞，先凝神细看了一会，才拉起她的手说，“格格，你长大了。”

如贞的眼泪忽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从前在盛京皇宫福嬷嬷照顾她之前，兰朵尔先带了她一段日子，及至后来如贞归福嬷嬷照料之后，因着圣母皇太后的缘故，如贞亦免不了常常同兰朵尔打交道。兰朵尔自己没有嫁人，更没有子女，所以待他们这些小格格小阿哥总是格外的好。

如贞哽咽道：“兰姑姑。”

兰朵尔拍了拍如贞的手，道：“格格快别哭了。太后她自从知道你进宫了，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你，只是近来宫中事多，又恐你才回宫难免一时不适，所以才迟迟未见你。今日，太后特意遣奴才来朱颜阁，请你去慈宁宫里坐一坐，叙叙旧。”

如贞用绢子抹干净了眼泪，又笑道：“兰姑姑，如贞这样子去见太后只怕不妥。还劳烦姑姑稍等如贞片刻，待如贞梳洗整齐再随姑姑去慈宁宫见太后。”

兰朵尔点了一下头，绿枝便搀扶着如贞去了里间。待如贞重新梳洗穿戴整齐，才随了兰朵尔一起往那慈宁宫行去。

如贞所住的朱颜阁在东六宫的东北角上，极是僻静，而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却在外西路，也就是前朝外延一带的宫殿。从朱颜阁到慈宁宫，路极远，差不多绕着紫禁城走了半圈儿。如贞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

太后还住在仁寿宫里，所以兰朵尔解释道：“今年闰六月慈宁宫重修好，太后才从仁寿宫搬进去的。”

“哦。”如贞点头应到。

如贞跟着兰朵尔还走在夹道上，远远儿地就瞧见一个着月白色宫装的女子站在慈宁宫的宫门前翘首以盼。待她走近时，才看清这站在门槛外迎接自己的女子竟是阿茹娜，太后的亲侄女儿，亦是她的手帕交。

几年不见，阿茹娜也长高了不少，只是依旧像少年时那般羸弱，并不厚重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也像不堪重负似的。正如她的名字“阿茹娜”，她是纯洁的，像是长在这幽暗深宫之中一朵不起眼的无名小花，却清新素雅，高洁不争。

两个久别重逢的小姐妹，仿佛是近乡情更怯似的，都怔怔地瞧着对方，却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去。

“姐姐。”这一回先开口的人是阿茹娜，一如多年以前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如贞先迈出了第一步一样。

阿茹娜拉起如贞的手来，眼泪早已是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兰朵尔道：“格格，如贞格格刚才哭过一回，你可别再惹她，一会儿哭成了花猫，进去见太后可不好。”

如贞用绢子替阿茹娜细细擦干净了泪痕，两个小姐妹拉着手又说了几句体己话。

兰朵尔又道：“你们俩要再这么说下去呀，天就该黑了。”

阿茹娜知道，兰朵尔这是好心提醒她们，太后还在里面等着呢。她不敢久拉着如贞说话，陪如贞朝里走，道：“等你先见了太后，咱们俩再去我屋里说话。”

如贞亦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