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盛宴 第5章 第 5 章

晏本把来历不明犹如烫手山芋的梁落带到冯修面前，装模作样交代了几句，自己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梁落看见他卡位的名字标签上写着“半仙”两个字，再看他捏着小茶杯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冯修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不但是项目出了名的好脾气，也是个笑点极低的人，他看见梁落笑，莫名其妙就跟着笑了。

禾苑来给梁落送办公用品时正好撞见这诡异的一幕，她瞧着画风逐渐不对，好心提议：“或者，你们去茶室聊会儿？那边安静。”

冯修喜欢这个提议，梁落也没有意见，两人就结伴去了茶室。

其实梁落对茶道一窍不通，只看到硕大的石制茶盘上被各式各样的茶具摆得琳琅满目。

冯修每次在茶室都能呈现出最放松的状态，他在新人面前开始表演繁琐的茶道，烫壶滚杯，点茶闻香，一系列动作把梁落看得一愣愣的。

最后，还把一杯黄绿色的茶摆到梁落面前说：“趁热。”

薄壁光滑的茶杯烫到梁落都拿不起来，手指刚触到杯壁就痛到放弃，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对着茶汤轻轻吹气。

冯修见怪不怪了，嘿嘿笑着说：“不急不急，项目里其他人刚开始也这样，多喝几次，慢慢就习惯了。”

他说完就捏着茶杯，不紧不慢开始品茶了，只见他先轻啜一小口，也不着急咽，滚烫的茶水竟然闷在口腔里细品回味，然后才缓缓落肚，这一幕又让梁落开了眼界，只是他不明白，喝茶就喝茶，怎么还喝出漱口的模样。

两轮茶过后，冯修有点正形，也对梁落进行了一轮不咸不淡的摸底，比起晏本他显得淡定许多。完事后就继续喝茶，让梁落丈二摸不着头脑，他百无聊赖，盯着熏香的烟雾发呆，等到他都困得想睡觉的时候，冯修总算开口：“我考虑了一下，觉得配置管理开发的岗位比较适合，你觉得呢？”

梁落点头说好，没有多余的话。

冯修笑得特别慈祥：“好好，你同意就好。”

梁落当然没有意见，在今天之前，他以后自己技术再不济，混口饭吃还是行的，但是经过两轮技术摸底，把他谜一样的自信打碎了一地，现在他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眼下任何工作安排，对他来说都一样，都要从头开始学起。

冯修很想把好茶安利给他，热心地伸手把他面前凉了的茶倒掉，重新沏了杯热的，还不断示意他尝试。

梁落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稍微等到小茶杯没那么烫就端起来，哈着热气闷了一口，没感受到冯修所说的茶香，反而感觉味蕾被刀刮了一下，留下满嘴苦涩，实在品不来。

冯修心领神会，把一精美小铁罐推到他面前介绍：“是好东西来的，刚开始喝不惯，慢慢地能品出好味，这茶回甘极好，真的。”

茶罐上贴着“鸭屎”两个字，梁落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把茶杯放回茶盘里，回归正题问：“冯哥，配置管理主要做什么？”

“先做版本吧。”

就这样，梁落开始了他既漫长曲折又紧张刺激的程序员之路……

配置管理这个岗位中所谓的做版本，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每天检查项目内部dailybuild，从SVN(代码)库拉代码和资源，通过各种工具和脚本把整个项目的工作内容整合在一起，编译成可执行文件。

这项工作是整个游戏制作流程的最后一环，优点是难度不大，轻松无压力；缺点是每天都要等其他人手头上的工作都提交完成之后才能开始工作。即使怎么本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有提交新的内容并要求合到当天版本，那么这个工作就得重复一遍。流水线似的工作，费时又枯燥，一般人坚持不了太久。冯修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方面是考虑到他的技术水平有限，另一方面是以为梁落只是来打打酱油，肯定干不了几天。可谁都没想到，梁落仿佛乐在其中，日复一日，得过且过，大有干到退休的意思。

他每天沉默寡言，极少参与话题和打闹，按理说应该存在感极低，可他那张脸着实太出挑了，安静坐着也极为赏心悦目，项目里男女老少，每天总有人忍不住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时不时给送点吃喝，趁机聊上几句话。梁落为人不主动，可也不会让别人的话掉在地上，基本句句有回应，给每个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留下好印象。

某天，他做了几个版本，折腾到晚上十一点半还没有搞定，这个点对互联网公司的员工来说，真的不算很晚，但X7的总监曾明确表示不喜欢手下的员工熬夜加班，所以偌大的办公区剩下他还在忙。

季盛北有应酬，喝完酒回公司后在办公室沙发上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四处昏暗一片。他艰难爬起来，扭头按颈活动了几下，从办公室出来，去往厕所的方向，在拐弯处撞上同样毫无防备的梁落，俩人同时吓出表情包，特别是宿醉头痛的季总监，当下神情狰狞，毫无形象可言，他眼前直冒金星，脾气上来直冲梁落问：“你怎么还在这？干什么？”

梁落无缘无故被吓还被吼了句，瞬间也炸毛：“加班啊，还能干吗？”

两人四目仇视，高声过后显得更加宁静，空气仿佛也静止了，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季盛北口气不善撂下一句：“下次加班，把灯全开了。”说完就气哄哄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梁落，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区，顿时觉得特操蛋。

翌日，梁落的黑眼圈快耷拉到下巴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坐在卡位上对着电脑屏幕放空。

禾苑大老远就注意到他，贴心地去泡了杯菊花茶过来，梁落真心不爱喝茶，就摇头说谢，没去接杯子。

顶着绿油油头发的汪飞（TA技术美术）经过，他伸手说：“那给我呗，我熬夜也特辛苦，需要降降火。”

禾苑不信，护着杯子不肯给他，汪飞手指着自己的头发说：“昨天熬了大半宿，Tony老师为了调出这种绿中带油的效果，都快疯了。”

“你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这个话题不得了，八卦的小伙伴全竖起耳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奇伟还凑过来，吊儿郎当把手靠在他肩上说：“咱老百姓是啥也不敢猜，啥也不敢问呀？”

汪飞抖落他的手叫他滚，张奇伟不但不滚，还故意使劲搂着他说：“小汪汪，你命咋那么苦呢？”

汪飞气得眼睛也发绿，挥手劈头盖脸就狂凑过去，把他打得抱头鼠窜，场面顿时就乱了。

梁落不清楚来龙去脉插不上话，自觉后退，禾苑怕被打闹的人误伤，挨着他也跟着退后，两人远远旁观，其间她小声告诉梁落内情，这汪飞本身条件不错，但是感情道路相当坎坷，桃花一朵比一朵烂，每段感情维持的时间都特短暂，要么是性格不合，要么是三观不正，总之分手的理由千奇百怪，而且每次他都是被甩的那一个，可以说倒霉到家了。

冯修从抽屉里拿出本《星座运势》在他面前晃着说：“要不，本大仙帮你算算？”

众人笑疯了，汪飞丧气地吐槽：“其实吧，之前有个算命说我上辈子被人诅咒了，这辈子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所以你就把头染成绿的，是准备以毒攻毒解咒吗？”晏本人在远处，声音却清晰飘过来落到众人耳朵里，他没有要过来凑热闹的意思，转身进入总监办公室，禾苑拿着菊花茶也追过去。

众人见好就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梁落昨夜睡得不好，今日一直犯困，冯修看他精神不济，关切地问是不是给他安排的工作量太大。

梁落双眼无神，木然地摇着头。

离下班前还有一个小时，全体心不在焉，都在计划周末去哪里浪。

汪飞情场失意想发泄情绪，就约大家下班去聚餐喝酒，冯修早就安排好要带老婆孩子去看电影，禾苑表示有约婉拒了，松灿也要加班完成堆积的工作……

汪飞哀怨看向梁落：“你就别推了，一块去，行不？”

张奇伟说：“上次庆功会人太多，在满庭芳没唱尽兴，这次肯定能玩嗨了。”

梁落听到“满庭芳”三个字，顿时没有好心情，借口都懒得找，一口回绝了。他是新人，跟所有人还没熟悉到能交心的程度，他不愿意做的事，别人也不好意思勉强，汪飞也不介意，大方表示下次有机会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