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得偿所愿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唤醒这片大地的勃勃生机。
盛时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捞旁边的人,伸手却扑了个空。
人不在了,枕边空空荡荡。
盛时铭蹙着眉头坐起来,一下子就看到了窗边那幅油画。
那幅画和昨天看到的不一样了。
那片落日下方填上的一片阴影,深橘色的画面里格外不和谐,盛时铭走过去,走的越近越觉得那片阴影的轮廓很熟悉。
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远处,马赛马拉的朝阳照常升起。
辜越安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金合欢树下吃早餐的人里没有他,盛时铭环顾四周,屋子干净整洁,行李不翼而飞。
盛时铭凝望远处,点了一支烟。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断思绪。
盛时铭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
“盛先生,这是越安让我交给你的。”库鲁斯说。
他将手里的信封交到盛时铭手上。
库鲁斯没有走,他等在房间门口,却没有等到盛时铭拆开信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了下去。
“他还说什么了吗?”盛时铭问。
库鲁斯愣了愣,反应过来回答道:“哦哦,越安说那幅画送给您。”
“还有吗?”
“没,没了…”库鲁斯走时似乎非常遗憾,盛时铭听见他说,“可惜了,没看到天河之渡…”
确实很可惜呢。
再回头看这间屋子,空空荡荡,大草原早晚温差很大,盛时铭现在再看那幅名叫马赛马拉的落日的油画的时候竟然泛起冷意。
熄灭了烟,盛时铭拆开信封。
里面放着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封面是夜晚星空,宁静美好。
背面留了一句话:
——“盛先生,祝您得偿所愿。”
落款:辜越安。
“得偿所愿。”
盛时铭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忽而极轻地笑了一声,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此时此刻,盛时铭总算明白昨天晚上的不真实感来自哪里?
触碰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是辜越安。
他盯着那幅画,眯了眯眼,低声自语道:
“……小骗子。”
辜越安一直认为,用得偿所愿这个词相比别的词汇,用来祝福别人总觉得奇怪。
所以,他很故意地选了这个词,反正听起来没那么舒服。
他回去的时间是在遇见盛时铭的那一刻就订好了的。
辜越安下了飞机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回家,而是在巷角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花。
花店老板是个清冷温柔的男人,许久没见到他也是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辜越安拿着花去了蓉城城郊的墓地。
他的母亲叶嘉南长眠于此。
馨香百合放在墓前,辜越安也坐在了一旁。
“妈,我去过肯尼亚了。”辜越安平静道,“我见到了库鲁斯,他和你写在笔记里的不太一样,他中文越说越好了。”
“他很热情,也很怀念你,我把你拍的照片送给他了,他很喜欢。”
辜越安笑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叶子放在百合花里,叹了一口气,说:“妈,我没在马赛马拉看到天河之渡,可我依旧是幸运的。”
叶嘉南的墓志铭上写着:
——“我的人生是一架五彩斑斓的纸飞机,我很幸运。”
辜越安会心一笑,轻声说给她听:“和您一样幸运。”
从旅途当中抽离,辜越安不是一个感性占据上风的人,在衡量一段关系前,他会习惯性地去考量这段关系是否合理,是否有必要。
旅途的意义要从旅途本身中产生,而这短暂的时间里存在过的人,也只能在存在在旅途里。
辜越安坐在地上,从头到尾翻完了自己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还是一支笔触凌乱的钢笔。
辜越安在那一页上停了好久好久,他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10.深秋重逢
蓉城的秋天来的快去的快,往往人们还没发现他的到来,雪就已经下了。
但蓉城人很喜欢秋天,于是,满巷的梧桐就变成了秋的信使。
每当梧桐树叶变黄,轻轻飘落时,就昭示着这座城市最美的季节已经悄然来临。
从肯尼亚回来后的生活归于宁静,在轰轰烈烈的日子也会平淡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蓉城大学美术学院右侧那条林荫道上,梧桐已经黄了一片。
树叶飘落的时候会落在树下写生的学生们头上。
“辜越安,我画完了先走喽。”隔壁他的舍友压低了声音,说道,“帮我打下掩护,拜托。”
“这个星期第三次了。”
舍友笑容谄媚:“我知道嘛,事不过三,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见他双手合十,泪眼汪汪的卑微模样,辜越安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越安,你最好了,回来请你吃饭。”
“你最好有钱请我吃饭。”辜越安淡淡撇了他一眼,对他重色轻友的行为表示谴责。
“嘿嘿。”一向老实憨厚的舍友挠了挠头,舍友收拾东西的动作加快了不少,闻言只能尴尬地笑“没办法,我不和你说了,她那边讲座就要结束了,我得快点过去,回来请你吃二食堂的炸酱面。”
看着他夹着画材溜得飞快,辜越安挑了挑眉。
舍友的女朋友是金融与管理学院的,昨天是听他俩说什么讲座结束去约会来着,什么讲座倒是没在意。
只不过大学里的讲座时常有,左不过是那个金融方面的大拿。
商业精英……和他一个画画的也没,没什么关系。
美术学院距离大礼堂不远,不是下课时间,但路上人却突然多了起来。
辜越安挪了挪画板,可不想自己画了一下午的东西一不小心毁掉了。
梧桐树叶飘落在他脚边,在蓉城,他画过很多次梧桐树。不同于一般秋日里萧条肃杀的意境,蓉城的秋天虽也冷,但却有一副别样柔意。
辜越安伸手拢了拢卫衣外套,目光放在了不远处树下的一对情侣身上。
女生抬头想捞一片梧桐落叶,抓了两三次没抓到,男生一边宠溺的看着她,一边将她头上的叶子拿下来放在女生掌心。
果然,秋天也很适合谈恋爱。
辜越安想着,大礼堂那边的动静小了一些,向来是某个学术大拿已经走远了吧。
肩膀突然被碰了一下,他转过身,是一片叶子从自己肩头滑落。
辜越安看着那片叶子落在地上,刚想伸手去捡,一支黑金色的钢笔滚落在他脚边。
他盯着那支钢笔看了半晌,而后越过钢笔拾起了旁边的梧桐落叶。
“不好意思先生。”
盛时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大提琴的声音优雅深沉。
面前的油画瞬间失去了色彩,辜越安很喜欢秋天,不仅因为秋天不冷不热,气候宜人,还因为秋天短暂。
一段短暂关系会给人带来无限遐想,就像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他的缺点,而他和盛时铭短到没有时间了解彼此的缺点,却又长到留在那个充满无限遐想的夜晚。
辜越安下意识想逃避,但身后的人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辜先生,好久不见。”
随着他的声音,盛时铭的大衣从身后擦过辜越安的耳侧,他蹲下身,捡起那支钢笔递到辜越安面前。
画笔一顿,梧桐树的颜色突兀染上一片黄,辜越安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和盛时铭对视,那一瞬间,他好像重新看到了非洲大草原上壮美的金合欢树。
“你好,我叫盛时铭。”
他的掌心,那片金合欢树的叶子依然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