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木椅上,我抬头看天,却被路边的白蜡木茂密的树荫遮住了视线。只得从树叶的缝隙间亏得细碎的天空碎片。
清澈的蓝色,千篇一律的蓝色,不论在哪里都能看到的蓝色,在同一个时刻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同样色调的蓝色。
就是这样的一片天空,都是蓝色,在太阳和大气层的互相作用下,不间断改变着颜色。每个人都享受着轮转变化的蓝色。
而我被自己困在深井中,困在灰色里强迫自己不能脱身。真是有够脑残的纯情老年人啊。
拜拜消费了自己大把的时光,在这个尴尬的年纪等待着社会最终的审判。
或许现在已经就是最终审判——判决我过去的那些感情与付出皆是白费,判我从头来过。
今天过了,还有明天。星期天过去还有星期一。12月过去还有1月。在无数个这样相同的日子里,我将注定困在这个看上去就很荒唐的终身判决中,折麽自己一生,这不是旁人的几句话就能过得去的。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在木椅上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人坐在我的旁边。可是困倦中我根本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任凭意识沉入最深处。
“醒醒,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要睡不着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和张行洲对视,他灼热的呼吸触碰到我的脸上,我们的嘴唇离得很近,只要我微抬下巴就可以与他相触。鼻尖萦绕着雪松淡淡的清香。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嘴唇上的温度,看着的他的眼睛我愣了几秒后才发觉自己枕在他的腿上,连忙推开他要起身,没想到用力过猛,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我看到张行洲冷峻的面孔突然有一丝慌乱,立刻伸出手护住了我的后脑勺,把我拥进了他的怀里。
惊魂未定中,张行洲的呼吸喷在我耳朵上,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真是一刻不盯着你,你就要受伤。杨新羽,你不要这样折磨我了。"话音刚落,张行洲打横抱起我,快步走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左禄和凌覆辉的目光都看着窗外,两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被张行洲放在车座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脸上,严肃地盯着我。
“我下班看到你不在家里,后院的门开着。就出来找你。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你走之后我就出来了。"
“没吃午饭?”
"啊。。。。。。应该吧。。。。。。。"我心虚地眼神乱瞟,不敢直视他。
张行洲盯着我的眼神好像一头生气的狮子。抬手捏了捏我的胳膊,又捏了捏我的手,然后伸出手指弹了我的额头。
“嗷!”我捂住额头。
“该,有胃病,又这么瘦,还不知道珍惜自己。”张行洲上下扫视着我,那眼神完完全全诠释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凌覆辉,现在预约我跟你说过的那几家店,明天中午我要看见那几家店的饭菜摆在饭桌上。"
"明天早上八点我要去面试。"我弱弱地告诉张行洲,结果他立刻给了我一记眼刀。
“早上我送你去,在你校门口等你出来,如果你到了饭点还不出来,我就把饭送进去。”
“啊......随你。”神经病。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看来张行洲注定要成为剩男了。没有耐心,每句话都有着威胁的意味,不听人解释,脾气还臭。
我在不知道身价多少的张行洲跟前也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人家的话了。
回到家,张行洲衣服都没换就进厨房忙活起来,表情好像和厨房有苦大仇深一样。
我紧跟在他后面看能不能帮他打下手。但他干活非常利索,我根本插不上手,还被嫌弃碍手碍脚,并从厨房里赶出来。
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张行洲,我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个不真实的,被谎言造就的不属于我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但身处其间我总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的格格不入。我是该被恶魔撕碎丢进地狱的负罪之人,为何要让我这样的戴罪之身活在这样善意清晰可见的世界里。
对自己的厌恶一点点加深的同时,我觉得我有点看不清周边人的善意了。
感受到他们善意的同时,我好像也在给自己织着一层厚厚的茧。
将自己隔绝在苦难与悲伤里,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老话说虚假的一面最终会被拆穿,但很可惜,我是一只懦弱的怪物,用裹挟着真实的白布,混杂着血肉,缝缝补补自己的外壳。
你会觉得我的很恐怖?很懦弱?很自欺欺人?
你所想的一切贬义词我都在自己的身上安了一遍,发现每个词在我身上都非常适配。所以我寄希望于有人发现我的罪恶,发现我没能鼓起勇气揭穿自己的所做所为,将我一脚踢回本该属于我的现实,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晚,至少不要在我这破烂不堪的身体衰败后。
那样我就看不到我自己的审判了,看不到有多少正义的手伸出来,指责我罪恶的心灵和身体。将我所有的一切分食殆尽。
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出脑外。
现在还不行,揭穿的话语和指责还没收到,现在我还要把自己的生活过下去。
“吃饭了,快动筷。”围着围裙的张行洲从厨房出来,双手搭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桌边。一个人在桌上摆好了饭菜碗筷。
“吃啊等我喂你呢?”张行洲开着一动不动凝视着一桌饭菜的我。
“哦哦。"我拿起筷子碗碗里夹菜,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饭会吃的像一场战争。
我给自己夹菜,张行洲也给我夹菜。看我对某一道菜多吃了几口,他就将菜推到我面前。硬生生将我投喂到吃撑了。
“你这也不行啊,还比不上大学的时候你的饭量呢。”说完话,他上下打量着我“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明天带着你去做个全身体检吧?”
“我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胃口好。吃的少也是正常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张行洲略显不悦地皱起眉头。“你也就比我大五岁,总共也就三十几岁就说自己老了?这几天有想吃的就直接跟我说,我给你做,去外面吃也行。把你这小身板养养,现在看着怪膈应的。”说着他就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来回看着,发出不满的轻啧声。
也不知道他打量半天打量出来些什么了,看着看着嘴角就勾起了一个小小的角度,用我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什么,紧接着眼里的光就消失了,捏着我脸的手也松开了。
“去睡吧。明天几点去学校?”
"八点。"张行洲收走了我的碗筷,没有看我,而我盯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快去睡吧,我明天七点半送你走,七点就会叫你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