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台?”男人站在黑暗中,两边全是低矮的房屋,黑暗将男人脸模糊,两边古屋高高悬挂的红灯笼骤然点燃,将四周照亮成红色。
童怀的脚像是灌满水泥,站在原地不知多久,水泥早已干硬,拉扯感让他无法动作,只能颤抖着全身勾着手摸向男人。
“童怀,你不是说要一起行动吗?走啊,愣着干嘛?”厉台笑着招呼他跟上。
周遭黑暗涌动着褪去,杂乱的纸张有生命般慢慢自动裹成一个又一个纸扎人,他被困在原地挣扎不得。
“桀桀桀!”
幽灵刺耳的笑声在身后回声不停。
陪葬用的金童玉女纸扎人像是有生命一般,两颊红彤彤的脸蛋染上了情绪,睁得老大的眼睛瞪得像煮熟的白色鸡蛋点上一点黑,直勾勾看着他,嘴唇拉大到耳朵旁对咧嘴笑让人背后一阵发寒。
金童玉女热情的向他涌动而来,快到能听见风声的速度划破宁静,纸人须臾已来到他身前。
为什么动不了,动不了,他根本动不了。
厉台呢?
“跑啊!”
厉台霎时出现,拉着他的手快速奔跑,他脚下的束缚消失不见。
“回家去吧。”
手上拉扯没了,巨大的推力落在他的后背肩胛骨,身后的声音听着居然是欣慰。
还未来得及站起来,厉台撕心裂肺的喊叫惊得他难以控制的回头,余光只瞥见无数纸扎人将厉台包围得一丝不漏。温热的血液如雨滴一点一点落在眼睑。
童怀眨眨眼,血色染红双眼,茫然的擦去眼睛上的一点红:“厉台?”
还没看清,画面一转,躯体被啃得残破,满身血迹的厉台向他爬来:“跑啊!快跑啊!”
童怀终于看清,纸扎人咀嚼皮肉的嗝吱声让他身体惊颤,窜过去拉住厉台的手将其往外扯,想要离开已经被血液染红的纸人,痛苦又凄厉的声音炸破耳膜,力气不敌,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吞噬,无尽的绝望笼罩下来。
“老大?”
躺椅上痉挛颤抖的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只是快速睁开双眼,并未有坐起来等激烈动作,呆愣的坐着,除了稍微粗喘的呼吸,水光的眼神昭示着他的不安。
看着四周,哪来的黑暗,天光大亮,自己身处灵调处后花园。
又是这样!
童怀自言自语起来:“果然还是不能睡了超过四个小时,容易噩梦。”
自从厉台在任务中意外死亡,他接任灵调处后就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每次他睡觉一超过四个小时就会噩梦不断,即使放假也没办法完全放松。
“老……老大?”
“李仁?抱歉,占用了你的躺椅。”
后花园最爱来的是李仁,他是泥怪,很喜欢躲在满是泥土的地方,花园中种满玫瑰花,李仁没事就喜欢带着自己的宠物老鼠丢丢给花松土。
童怀头痛欲裂,摇晃着满是浆糊的脑袋,颤颤巍巍站起来让座。随意抹着脸颊与耳后冷汗,扶额低垂着头,整个人散发出阴郁的潮湿气息。
李仁性格本就怯儒,结结巴巴的解释,生怕得罪童怀:“不是,是……是有案子。苍年已经先一步去了。”
“哪里?”
“蝴蝶画廊。”
“什么时候出的事?”
“报案人说他今早七点开门才看到的,具体死亡时间还不知道。”李仁平常交谈一句话半天都说不利索,但是一谈案子就能够不口吃的讲清。
童怀抄起椅子上黑色长风衣往身上套,腰间选择了一条双层金色腰带系着,拿过环首匕首——干令,插入腰间,依靠风衣与腰带固定与遮挡,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索。
刚刚睡醒的模糊散去,眼底清明,道:“边走边说。”
满白抬着一碗泡面吸溜一口,听有案子泡面都不吃了,顺手扔给旁边的齐雨:“喂,有案子我也要去。”
童怀非常不满意这样的称呼,这死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礼貌都不懂。但是又没办法,局势不明,灵媒单独外出执行任务确实太过危险,灵阁将人塞他这里他也只能受着,谁让他不是灵阁的人。
只是越看越来气,寻思着他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塞人也不塞一个脾气好一点的,来了这么一个毒舌,真不知道哪天他就忍不住先把人孩子给揍了。
不过想想他比权青好一点,至少他这里只来一个人,权青那里可是去了两个,有他受的。
童怀转过以犀利的眼神警告让人闭嘴,不理会人叽叽喳喳的吵闹,直接忽略上车。
“等等我,老大,我也要去。”满白不服也知道刚刚讲错话了,为了能去现场,连忙改口追出去。
三人驱车到蝴蝶画廊附近,并没有直接赶往现场,苍年已经先一步去了,需要一点时间进行尸检,查看是否属于他们能管的案子。
路上车速开的飞快,达到蝴蝶画廊附近童怀和李仁却悠哉悠哉去了一家生煎包铺子,大喇喇的就悠闲自得的坐下,丝毫不慌张案子如何,反而就像已经退休享福的老大爷老大妈,自在的吃起生煎包。
满白歪着头震惊的说不出话,指着两人结结巴巴开骂:“不是,你们怎么坐下来了?快走呀!不是要去查案吗?人死者等着我们,你们怎么能就这样安心的坐下来吃早餐的?”
童怀撇了他一眼,无语的继续吃东西:“急什么?你现在去也不能就抓到凶手,而且苍年需要时间尸检过后才知道这案子到底归不归我们灵调处负责。”
话毕,他咬了一口酥脆的生煎包,浓郁汤汁勾得满白也坐了下来。
见人刚刚坐下,童怀坏心眼道:“走了,不是要查案子吗?别给他们等急了。”
满白气愤发飙,称呼也顾不上:“童怀,你就是故意的!”
“要么叫童哥,要么叫老大,别没大没小的。”童怀吃着生煎包边上车。
两地不远,十分钟都不到的路程,已经有不少警车停在画廊前,这画廊不愧是叫蝴蝶画廊,整栋建筑是一个巨大的蝴蝶形状,微微倾斜,像蝴蝶展翅高飞。
警察正在拉警戒线,三人并排大步向门口走去,再加上满白抬头挺胸模样,还挺像找茬的。
“唉,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请往后退。”
童怀从风衣口袋中掏出证件,拦他们小警员大概没听过他们,将证件又扔回来。
“证是假的就算了,还给警察看,不怕被抓起来吗?给我走走走。”
童怀无话可说,直接气笑了:“我看起来这么像骗子?你给我好好看看这证件上盖的章是不是真的?”
其实也无怪乎这些人不认识他们。灵调处是很特殊的存在,多久也不会出现一次有关灵异事件的案子,只有少部分听说过,更别说见到过。
一般都是他们知道案子涉及亲自去现场的,要么就是上级通知。他们身份特殊,不对外公布,更是少于露面人前。其中灵调处处理一些重大案件或者神秘案子。
他们不归任何公安管理,直属于灵阁派遣管理,除了灵阁,没人能够管理他们。
争执不下时,里面走出以为职位不低的人一边道歉一边将人迎了进去,说是刑警队长。
“路上刚买的热乎生煎包,来点?”童怀将手中吃食递过去。他其实一般都懒得废口舌,但是最基本社交规则还是懂的,没办法,身在其位不仅仅是要能力出众,与人周旋也是不能缺失的,但他不喜欢。
“不用不用。”刑警队长微笑着摆手拒绝。
周旋失败,童怀不愿在浪费时间,直接道:“那直接说说情况怎么样吧。”
那人的笑顿时僵住,似乎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寒暄敷衍,直接进入工作的人,那刑警队长望着眼前人,年纪不大,也没有穿相关服装,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二十多的年纪就已经有股老成的气味。
刑警队长也不在纠结,直截了当说明情况:“报案人是最近办画展的画家,他一大早来画廊准备画展事宜,没想到一来就看见死人了。这条街全是艺术展厅之类的,不是居民区,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进来的,锁是上着的,也没有撬动痕迹。”
“锁没被动?那他怎么进去的?”满白好奇插嘴。
“那报案人呢?”童怀瞅了一眼与他同时发声的满白,让人安静。
“正在那边接受问询。”
顺着刑警队长手指的地方,一个长发及肩的男人很是不耐烦的正在讲话,讲话中脚还无意识的变换支撑自己身体。
童怀:“那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刑警队长思考了片刻,犹犹豫豫想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选择一一告知:“画廊到了晚上会一直有敲击声响,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进入建筑才看清楚,整个蝴蝶建筑被区分为两个部分,右边为展厅,里面呈列着各类展品绘画。左边童怀看不见,被上了锁,从外面瞧,蝴蝶外形是标准的现代化建筑,办画展的右边也是同系列的白色现代化建筑,可是左边完全不同,虽然只看得见外面锁着的大门,但那大门却是深红色木质门,门上还挂有两个门环。
“门口是什么?”童怀眼神示意刑警队长向左边看去。
“不太清楚,但听说是一个剧院。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荒废了十多年,就被上了锁。我们的人查过,门锁没有异状,而且那锁质量还挺好,我们用各种方法都没能打开。我们还是先去现场看看。”
童怀点点头表示了解,手插着衣服兜子就往右边展厅去,里面只有几位警察以及提前到达的苍年正在检查。
童怀深深望了红色木门一眼,便放弃纠结,进了展厅正中央,有一块巨大的木板,很像画板,但尺寸却是大很多,画板上有一具男尸,被粗大的钉子死死钉在画板上,呈现一个大字,鲜血四溅,在画板上留下血液流动痕迹与血点。他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双眼被挖去,黑色空洞像黑洞漩涡。
“苍年,接着。”童怀将被刑警队长拒绝的生煎包抛向半蹲着正脱手套的人。
“老大,你这关怀下属还不如给我涨工资。”
童怀站定在距离尸体不足一米的地方打量:“不吃给我。”
“吃吃吃。”
童怀:“这人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晚上四点左右。”苍年递了一副手套给他。
童怀戴上手套查看着尸体,死状是很凄惨。
“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童怀也不点明,至于这发现那就是心照不宣的有关于灵异的地方。
“尸体阴气很重,探测手环显示能量是水能量,但是很微弱,需要进一步精确测量定性。但应该是我们的案子没跑了,还有,在画板下面有东西。这位同事,要不先把尸体取下来。”苍年对刑警建议道。
刑警遣了几人将钉子取下来,画板下方漏出真面目。
只见原木色画板中央手掌大小的正方形内,有着一幅画,那画是简笔画,像极了火柴人那样。
那画惊奇不在绘画技巧,而是在于那画居然会动,画里一个简笔小孩正在一点一点将人眼珠挖出来,并一口一口吃掉。
除了灵调处几人眉头紧皱,其余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是……在演示被害人怎么死的?”刑警队长惊奇连连后退。
童怀上手摸了摸,是被火烙上去的,摸上去画面内容并没有被打扰,还在一遍又一遍重复杀人取眼珠动作,仿佛有一层膜隔绝开,他瞬间变得严肃对还在震惊的刑警队长道:“这案子就交给灵调处吧。”
转过身来,继续对苍年说:“你先尸体抬回灵调处,并且明天晚上给出详细的尸检报告。”
苍年啃着生煎包,丝毫不在意尸体反胃情况,而且他们案件特殊,也没有不能在案发现场吃东西的规定,吃完立马就拿了个尸袋装尸体。
童怀继续对刑警队长说:“这个案子涉及一些无法告知事件,你们可以暂时撤离现场,交给我们就好。”
刑警队长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到童怀的证件和他们专业的处理方式,还是选择信任他们:“那就多谢了。”
童怀点了点头,又对李仁和满白交代:“晚上我要留在这里过夜,探查刚刚刑警所说的敲击声到底怎么回事儿,满白你留下来和我一起,李仁和苍年先把尸体运回去,然后跟着报案人探查情况。”
死亡时间是晚上四点左右,锁完好无损,以及那奇怪的敲击声,都不能让他就这样回去安睡,反正自己一天就睡四个小时,对于他来说睡不睡已经没什么区别,还不如留下来。
“凭什么他能回去,我就要留下来熬夜?”满白不满,声音也大了很多。
“你历练还差四个案子才满,你想放弃成为灵师我不阻止你,你可以现在就回去。还有,李仁更擅长追踪,你让他留下来谁去查报案人排除嫌疑?你是不是讨揍啊!”童怀被这祖宗整得心焦气躁,才来没多久已经不知道顶嘴多少回,生气的高高抬手就要揍,却又缓慢放下。
“哼,留下来就留下来。”满白骂骂咧咧跑走。
夜幕降临,画廊四周都是玻璃门,画廊内内只剩下童怀和满白,他们准备彻夜守候,揪出那敲击声到底怎么回事儿。
童怀坐在展厅的一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幅画。随着夜色的加深,画中的小孩动作似乎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
童怀立马站起来查看情况。
不,不是急促,是害怕,白天画中小孩还是不疾不徐,甚至感觉很是怡然自得的挑衅他们,可是现在那小孩变得有点狂躁,动作变得快速。
就在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又一阵敲击声,像是拐杖敲击着木桌,所有的灯光开始闪烁不定。
童怀立刻警觉起来,仔细聆听,敲击声并不在画展厅,而是左边那道封闭大门后的剧院传来的。
他低声对满白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先去看看。”
童怀从腰间抽出干令紧握手中,打开展厅大门向剧院走去,越近声音越清晰,手刚要触及大门。
突然,画板上的画开始剧烈震动,直接一整块的啪的一声向后倒在地上,那个简笔画的小孩仿佛要从画中跳出来一样。
童怀动作被打断,顾不上剧院动静,迅速返回,却看到满白早已经昏睡过去,他立刻用手中的干令刺穿画板,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画板传递到手掌,他手被电的发麻,震动渐渐平息下来。
“满白?满白!”推搡着昏倒在地的人,怎么也叫不醒。
寂静只不过三秒,童怀眼睁睁的看着红色木门上的铁链瞬间爆炸般碎成多块,大门发出滞涩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阴测测的低沉男性嗓音勾着人:
“阿怀,你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