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2000金币,40次死亡。
这可能是苏松清这辈子经历的最漫长的十分钟,他撑着拐杖看着眼前人不断地尝试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往右边走,会被飞起的刺扎死,躲过刺后还有数十个逐一掉落的砖块,再往前还有一个在做托马斯回旋的扑克先生大头照会飞过来把他们俩都砸死,根本无处可躲。
往上走需要爬墙,会有一排自狙击跟踪的子弹,云应闲有几次幸运地依靠自己出色的走位躲开,可再往上爬不到两步蜡烛就会熄灭,黑暗中会出现黑影直接夺取他的性命,将他化作一座石雕,砸落在地,碎成一堆石渣。
40次死亡,只证明了一件事——眼前的两条路都是死路。
这个游戏是一击必死,死亡的瞬间不会让人感受到太长的痛苦,基本是感到痛苦的片刻就会眼前一黑回到存档点。但死去的血迹并不会刷新,云应闲的血染遍了苏松清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苏松清感觉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会引起心脏的钝痛。
云应闲状态还行,斜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苏松清看见他的手臂还在无意识地颤抖,汗珠从他的手臂上滑下,在雪地上滴出一个小小的坑。苏松清紧紧地握着充当笔的树枝,机械性在覆着白雪的草地上画出他们经过的每一条路线,他没有办法停止思考。
“那里有一个飞刺。”苏松在第三格画了一个叉。
“这里也不行。”又一条路线被他打叉。
“刚才在这死的。”
“这里有坑。”
一个个愈发潦草的叉被画在地图上,苏松清的语速也越来愈快,他的理智和身体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个体,一个自己在空中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地上画一条线路又飞速地否定地打上一个叉,他知道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可是却无济于事。
“没有路……我们找不到路……这里没有路!”他听见自己神经质地念叨着。树枝用力的在草地上画出一道道横线,最终咔擦一声,不堪重负地断了,同时断去的还有他的指甲,鲜血一点点顺着树枝滴落在雪地上。
“放松。”云应闲的声音在苏松清耳边响起。
苏松清攥住树枝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眼睛也被另一只同样温暖的手捂住,背后袭来的冷风也被温暖所代替。苏松清愣住,阳光透过云应闲手指缝隙显出的红色微光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割裂的感觉随之消失。
“我的初始美德币是0。”云应闲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嗯?”这个信息在广场被清醒广而告之,苏松清当然也还记得,清醒当时说放弃生命是最大的失德。
苏松清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云应闲聊聊,但又忌讳着交浅言深,一直没有找着合适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云应闲突然这时候提出来。
“我是自杀。”
苏松清看不见云应闲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随意懒散。
“刚才受得那些伤,我根本不在乎,我早就习惯了。我小时候运气很差,长大了也还是没有被命运眷顾。无论做什么生意,玩什么游戏都是最倒霉的,不管我多努力,每次都是损失最惨重的那个。所以刚才在广场上,我一开始根本不想找搭档的。我觉得我不可能找到好队友。我应该会随机搭档一个怪物,然后他把我埋进雪里,一切game over。”
云应闲站在他身后,手放在他的眼睛上,温热的体温不断从手传递到他冰冷的眼皮上“云应闲……”
苏松清知道云应闲是想安慰他,想告诉他自己不怕死,可是看着云应闲一遍遍死亡的人是他。他看着云应闲的脑袋被割下来,看着云应闲被砖块压死,看着云应闲在黑暗中一点点石化成雕像。
尽管他此刻的手被云应闲的手抓着,强有力的脉搏声一点点透过他的皮肤传递到他的心中,可是他依旧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冰凉,那些死亡画面在想方设法地侵入他的脑袋,让他停止思考。他不能停止思考……
云应闲继续说道:“可那时我刚好看见一个小卷毛,他好像觉醒了技能。可惜所有人都路过他无视他,去争抢另外一个有技能的小朋友。我想,这次命运难道要眷顾我吗?”
“小苏警官,刚才刺砸到脑袋好疼啊。”云应闲将脑袋埋在苏松清肩窝处,“你要眷顾我才行啊。”
你要眷顾我才行……
“好……”苏松清颤抖着应声,他按照曾经警队训练的方法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地开始重新推理:“我们现在有两条路,目前都走不通,暂时没有找到第三条路。我们要去……”
说到“去”这个字的时候,苏松清突然想起了抱婴女子之前的话语——她要回家。
苏松伸手将抱婴女子口中的苹果取下,取下苹果时他的手还在因为刚才的用力过度而颤抖。
“你的家乡在哪?”
“我的家……我的家乡终年沐浴在炽热的阳光下,四季丰收的作物是主嘉奖我们勤劳善良的宝物,我的家乡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是世间永恒的天堂。”抱婴女子说出了之前从未说过的新信息,可是好像对目前的一切没有帮助。
抱婴女子的声音一如即往地柔软,让人想要同她一起回到永恒的天堂
“你的家乡在哪?”苏松清借着指尖的疼痛,勉强自己清醒地又问了一遍。
“在我的家乡每个女孩都有一条红裙子。红色是太阳的颜色,可以驱散一切阴霾。每年太阳最盛那日,她们会穿上红裙子聚集在广场跳舞。冒险者,如果你有缘前往将看见世间最美的花海。”又是一条新信息。
好像又是一句废话,苏松清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突然反应过来,“红色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右边小道边上的木牌处,招手将云应闲喊来。
云应闲有些不明就里地走到木牌旁,苏松清踮起脚尖将云应闲身上的红披风解下,盖住了那块写着“this is a trip ”的木板。
小道上的刺瞬间消失,小路上呼啸落下的白雪覆盖了血迹、脚印和枯草,变成了一条平坦通畅看似毫无害处的小道。小道的尽头,一个飘在黑暗半空中的感叹号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绿色等待着他们前往。
“为什么要用我的红披风?”云应闲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怕冷。”苏松清一边颤抖着深呼吸维持自己的冷静,一边毫不犹豫地给出的答案却着实出乎了云应闲的意料,“你穿着滑雪服,这冰天雪地的也不怕。可是我才穿了一件衬衫。我离不开它。”
但红披风确实应该是遮盖一切“阴霾”的正解,看着眼前的变化,云应闲没有再说什么,立刻迈开了前进的步伐,打算过去一探究竟。
“云应闲,这次我来试路。”苏松清依旧在刻意地维持着自己的深呼吸频率,他看向前路,拉住云应闲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由我来试路。”
云应闲清楚苏松清现在的心理负担太大,可能经不住自己再死一次。他耸耸肩安静地退到苏松清身后,示意苏松清先行。
苏松清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捧着蜡烛,一步一步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感叹号下面。蜡烛柔和的暖光覆盖荧光将原本漆黑的四周照亮。
终于走到了,苏松清长舒一口气。他抓住随后赶来的云应闲,云应闲抬手摸了摸苏松清的脑袋,“小苏警官真厉害。”
感叹号底下是一个行商。行商穿着由彩色布块拼接而成的布衣,带着打着补丁的礼帽,宽大的衣袖下露出瘦骨如柴的手臂,他细细的手上颤颤巍巍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白色蜡烛。
行商身后还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行囊包,行囊包被塞得满满当当,右下角的破洞露出一节白蜡烛欲坠不坠的勾引着人们的视线。
他咧嘴露出八颗镶金的牙齿冲苏松清打招呼道:“卖蜡烛呀,卖蜡烛呀!好心的先生,买一些蜡烛吗?”「1」
“怎么卖?”苏松清和云应闲对视一眼,苏松清往前一步问道。
“一百金币一根,小本生意,谢绝赊账。”行商的嘴咧得更开了,“只有拥有蜡烛才能通过黑夜。”
“你这蜡烛能点燃吗?怎么没有印生产厂家?”苏松清打量着行商手里的蜡烛,挑刺道,“有产品检验合格证吗?燃烧时间多久?这个蜡芯这么细,火光够亮吗?”
“您可以试试。”行商被苏松清问得笑容都有些僵硬,他极力维持着露八颗齿的标准微笑,颇为客气地说道。
苏松清没有客气,直接上手用自己手中快烧到底的蜡烛尝试去点行商手中的新蜡烛。
行商笑眯眯地没有阻止,只是握住蜡烛的手更紧了。云应闲没有搭理这边的两人,而是退了一步围在抱婴女子旁边折腾着什么。
行商手里的蜡烛顺利点燃,明亮温暖的光罩替代了苏松清手中已经略显晦暗的蜡烛撑起的小小天地。
“好了,先生,您可以放心付款了。后面的路还很长,我建议您至少买四根蜡烛,一共400金币,谢谢惠顾。”行商的金牙在火光的照耀下也显得更灿烂夺目。
“400金币呀……”苏松清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个价格,转头看向还在抱婴女子旁边打转的云应闲。
“先生,抢劫可不是什么友善的行为。”行商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松清,好像时刻准备暴起给这个打算赊账的小卷毛一点教训。
“不好意思。我们并不打算买蜡烛。”苏松清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打算在黑暗中变成雕像吗?!”行商最后的疑问突然转调变成了尖叫,因为他整个人被云应闲扛起来了,“你们想干什么?!”
“邀请我们亲爱的伙伴一起去探险。探险怎么能没有游行商人!你说对吧,我亲爱的好友!”云应闲用力地拍了拍行商的肩膀,笑的十分爽朗。
云应闲飞快地将行商的双手用黑围巾捆在了抱婴女子的手臂上,紧接着云应闲取下自己的红色披风将行商的两条腿也牢牢绑在了抱婴女子的腿上。
行商低下头颅扭曲着五官极力挣扎着想要将手中的蜡烛吹灭,
“也许你需要尝一个苹果。”苏松清熟练地隔着衣袖拿起那颗熟悉的苹果熟练地塞向行商,行商看着苹果的表情逐渐惊恐。
“怎么了?”苏松清看着行商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道,随后他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这边有个牙印,我给您换一面。”苏松清有些抱歉地将苹果调了个面,再次果断的塞进了行商的嘴巴里。
行商的挣扎变得更加剧烈,手脚并用地在空中到处乱划,他纤细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臂在这剧烈的晃动下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了。
貌似行商的智能程度要比抱婴女子高一些,苏松清思考了片刻,颇为礼貌的问道:“再跟您确认一下,我们没有对您进行抢劫,我们非常友好的邀请您与我们一起送姑娘回家,您非常友善的同意了我们的邀请,对吗?”
行商咬着苹果极力发出些支支吾吾地声音,苏松清好心地帮行商的苹果往里面塞了一点,提醒道:“您现在含着苹果,想要吐出来或者说话时要小心一点。如果一个不注意,您的金牙磕掉了几颗,那应该不止400金币吧。”
行商挣扎的声音戛然而止,露出英勇就义的表情将苹果咬紧,缓缓地点了点头。
「1」化用自《卖火柴的小姑娘》(百度文库版)“卖火柴呀,卖火柴呀!叔叔,阿姨,买一些火柴吧!”
云应闲扔五万六千八的黑色围巾眼睛都不眨一下,穿着十六万的滑雪服坐私人飞机飞去阿尔卑斯山脉滑野雪,现在怀抱着月薪五千的小民警苏苏说自己从小是个倒霉蛋,只有你是命运唯一的眷顾。——论男人想要让你重振信心的时候能瞎编出多少甜言蜜语来哄你。
P.S 云应闲不是自杀,他只是运用了点善意的谎言。
抱婴女子:信息NPC人权保护权益会在哪里?
行商:不要张嘴,金牙会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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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