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8年。
他最无法忘怀的一年。
哥哥死后,抚育人也疯了。
金恩文时常望着俩人的合照流泪,「是我,害死了你哥哥。」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抱着小棉花,静静地挨在金恩文旁边坐着。
他明白无声的陪伴,是对金恩文最好的安慰。
他的生活除了小棉花,就只有金恩文了。
他把漫画书扔了,开始学着哥哥独立生活。
金恩文像是走出来了,不会像开始那样颓废。
他以为他们会忘记过去,开启新生活。
那天,下着雪。
金恩文兴奋地打电话给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金熙秀正上着课,不能接听电话,只能挂掉。
下课后,他再打回去,嘟嘟嘟的忙音代替金恩文回应他。
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从头到脚的麻意包围着他。
他翘课了。
白茫茫,白茫茫。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家,撞着门。
一下,两下,三下。
门,开了。
他尖叫着跌在地上。
金恩文脸上浮现着微笑,脖子上套着粗麻绳,尾端吊在天花板上。
一下,两下,三下。
「汪汪汪。」
小棉花跑出来,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抚慰他的身体,唤醒他的灵魂。
金熙秀低头,望着扒拉他的白色小狗,泪水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只在他的心底流淌。
他将小棉花抱起来,紧挨着它。
他还有小棉花,他还有小棉花。
警察署,档案室。
金熙秀关上卷宗,双眼泛红,捂住眼睛,靠在档案架上,深呼吸。
「金刑警,原来您在这。」档案室门被打开,进来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警官,看到他手中的卷宗,「十二年前的事……」
「没事,我只是看看。」金熙秀擦擦眼睛,将卷宗放回架子上,看对方还站在原地没走,像是来找他的,问,「李警卫,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李科恩回道:「徐科长找您。」
金熙秀一怔。
徐科长,徐东旭。刑事科科长。
金熙秀在职七年,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找他。
刑事科,科长办公室。
窗户前,办公桌后,坐着背靠椅背,看书的中年男人,留着背头,身材干练,近看他的手上有道明显的伤疤。
办公室门,敲响。
「进。」
门被推开,金熙秀走进来,关门。
他看着中年男人办公桌上的黑色座位牌,上面用金色字体刻着「刑事科科长徐东旭」八字。
金熙秀看着仍旧靠在椅背看书的徐东旭问:「吴科长,听说您有事找我……」
徐东旭没有放下书,问:「李民赫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正在调查李民赫生前人际关系,也在翻阅往年未结案件,看有没有类似的作案方式。」
金熙秀面对徐东旭的时候,总有种生理上的不适感,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金熙秀,你进警察署多久了?」
「回徐科长,六年了。」
「你哥哥和抚育人的案子,虽然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凶手,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金熙秀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提起以前的事,有些疑惑。
徐东旭放下书,正色道:「李民赫的案件,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想穿着警服,就不要继续追查了。」
金熙秀不解,问:「为什么?」
他想起昨晚和姚京明喝酒时,他问谁杀的李民赫时,对方说的话——「你不是知道吗?七彩牧场。」
徐东旭并不打算解释,「这不是你能碰的。」
金熙秀听对方这么说,更是印证他心中的猜想,蔑笑一声,问:「难道是因为七彩牧场吗?」
徐东旭眉间微动,抬起头,望着他,目光骤冷,「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原本只是在怀疑,但现在全知道了。」金熙秀终于知道,当年那些人不再调查哥哥和抚育人案子的原因,冷笑一声往后退,「徐科长,我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没有阻拦,看着对方走出办公室。
徐东旭走到窗边,望着金熙秀走出警察署,骑着摩托往外去。
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他知道了。」徐东旭望着金熙秀远去的地方,通着电话,听完对方的话后,目光微滞,「嗯,我知道了。」
他通完电话后,抽出抽屉,拿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再次拨通电话。
「帮我解决一个人。」
姚京明家,姚京明趴在床上翻看手机,手机里的基本上都是他和李民赫的合照,但翻到最后一张时,他愣住了,是很模糊的图片。
它像是被人偷拍下来的。
姚京明双指放大图片,眯着眼凑近屏幕,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拍的什么?」
姚京明放弃查看,将手机甩在床上。
不过,他们马上就能走了,还愁这些干什么?
他还没去过马吉,也不知道马吉的风土人情怎么样,但是看网上介绍也不错。
他也想多花点时间找个好点的国家,但是时间不允许。
现在他耗着面具人,谁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对他们下手。
姚京明正发着愣,手机振动起来。
姚京明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这时候,谁会打来电话?
他皱着眉,问:「你是?」
「出来跟我见一面。」
「金刑警?」姚京明认出声音的主人,但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怎么了?」
「延桐北路11-1号咖啡屋见面。」
对方不等姚京明反应,一通说完就挂了电话。
姚京明呆呆地望着手机,万分疑惑。
金熙秀是有什么急事,才会这么着急找他?
姚京明跟姚京俊打好招呼后,往对方交代的地方走。
现在日头正高,街上人不多。
姚京明到咖啡屋附近时,从外往内看也没什么人,只能看到坐在窗边低头看手机的金熙秀。
他穿过马路,推开店门进去,坐在金熙秀对面,问:「金刑警,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熙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放下手机,推给对方菜单,问:「看看想喝什么。」
姚京明不懂对方想干什么,也不好意思拒绝,接过菜单,扫视一眼,上面写的全是他没喝过的东西,最后选了个最便宜的美式咖啡。
他的印象里咖啡还挺苦,希望他点的这个不苦。
金熙秀见他这么久,知道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挑半天还挑个味道苦的,问:「姚京明先生,您平常喜欢喝什么味的饮品?」
姚京明挠挠头说:「我喜欢甜的。金刑警,不用对我这么尊敬,以后称呼我全名就好。」
金熙秀点头,收起菜单,走到柜台,跟店员交流完后,又走回来。
等待饮品的间隙,金熙秀全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是二位的美式咖啡,请享用。」
姚京明被对方盯得如坐针毡,甚至觉得对方跟文京的那群人一样——是个变态。
清清嗓,刚想问对方想干什么,就被营业员打断。
营业员放下咖啡后,姚京明已经不好意思去问对方,捏着吸管喝起来,到口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居然是甜的,完全没苦味。
金熙秀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望着窗外路过的小白狗,拿起杯子喝上一口,说:「姚京明,你养过宠物吗?」
姚京明摇头,没想到对方的问题如此平常。
他没有养过宠物,毕竟他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我养过宠物,」金熙秀放下杯子,回忆着,「是一只狗,白白的,像棉花,所以叫小棉花。但是它胆子小,总是摇着短短的小尾巴跟着我,像块黏皮糖。它陪伴我很久,也是哥哥实习后用第一桶金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但它的意义已经不止于此,而是我的家人。」
姚京明无法切身体会,但还是附和道:「看来它对你来说确实很特别。」
金熙秀微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问:「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呢?」
姚京明不假思索地说:「家人吧。」
「李民赫呢?」
金熙秀用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姚京明微愣,感觉对方意不在此,问:「金刑警想问什么?」
金熙秀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下来,问:「七彩牧场,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李民赫和徐载丰是被七彩牧场的人杀死。」
姚京明只说了一部分实话,如果告诉了对方他和面具人有联系的话,他肯定没办法顺利出国。
金熙秀没有在意他所隐瞒的事实,继续问:「自首的人,也是七彩牧场的人吗?」
姚京明点头,「对。」
「谢谢你,姚京明,下次见。」
金熙秀得到想要的答案,喝完咖啡,将空杯子放在桌上,留下六千仁元,走出咖啡屋,骑上摩托离开他的视线。
姚京明望着对方离开他的视野,和桌上的六千仁元,心中充满疑惑。
警察厅。
金熙秀将摩托停靠在路边,径直往拘留所走。
路上,朴白河刚准备吃午饭,正拿着食盒要往食堂走,见到他,上前问:「你早上都去哪了,到处找不着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金熙秀并不想对方淌这趟浑水,压制着情绪说:「我现在有事,师傅。」
「你小子,你还能有什么……」朴白河以为对方在跟他开玩笑,但看着对方的表情像是认真的,不确定地问,「你想干什么?」
「师傅,不要问。」
金熙秀进警署时,就分给朴白河来带,对方对他来说也是家人,他不希望对方因为他陷入危险。
「臭小子,别太小看你师傅。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朴白河见对方依旧不肯告诉自己,用食盒敲着对方的脑袋,「呀,赶紧说。难道你想将师傅气死吗?」
金熙秀没有躲开,吼着:「为什么?师傅为什么总这样?」
「臭小子,怎么还吼起你师傅来了?」
朴白河没反应过来,被对方这一吼弄得不知所措,声音都没底气起来。
金熙秀扯着身上的警服,红着眼,肩膀乃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问:「就算是我做的事情会被脱掉警服,被发现后也许再也当不了警察,甚至会被杀害的话。师傅也要问吗?」
「对,我也会问。」朴白河听明白对方的话后,虽然不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朴白河,你的师傅。早你十几年到这里。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我是你的师傅,就算是遇到危险,也应该是我先去踩,我先去抗。只要不是干坏事,就算是要脱掉警服,当不了警察,会被杀害,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要干的是坏事呢?是错事呢?」金熙秀盯着对方的双眼问,「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朴白河没有意料到他这个回答,一时间被问住。
金熙秀没有再理会他,继续往拘留所走。
「我会理解你。」
金熙秀听到这个回答停住脚步,猛然回头,望着站在原地的朴白河,对方的脸沐浴在光中。
「我会尝试理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你有错,我会在你犯错前,阻止你。如果,没错,我就是你的工具,帮助你。」
金熙秀张张嘴,欲言又止,鼻子酸涩。
「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年,半辈子都搭在这里。」朴白河一步步向他走进,「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了解我的徒弟。如果有必要,我愿意脱下警服。」
金熙秀的心在此刻融化,化成泪水在眼眶打转,最终流下来,抱住对方,道:「谢谢你,师傅。」
朴白河笑出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呀,怎么还哭了。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感性了?」
金熙秀松开对方,擦着眼泪,说:「我没哭,只是被师傅的口气熏到了。」
「呀,你小子真是欠揍。」朴白河用食盒敲下他的脑袋,随后正色道,「所以,你想干什么?」
金熙秀说:「我要审问徐载丰案的凶手。」
朴白河一愣,问:「他不是自首的吗?」
金熙秀摇头,「他不是真正的凶手,只是替罪羔羊。」
朴白河眉头一皱,就算是这样,跟他的徒弟有什么关系?
「他的背后是七彩牧场,」金熙秀的拳头紧握,继续说,「而杀害我哥和抚育人的凶手,也是七彩牧场的人。」
朴白河瞳孔微缩,脚步微微退后,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七彩牧场的人吗?」
金熙秀说:「所以我现在需要去审他。」
两人来到拘留所,他们想找的人被关押在角落的那间。
朴白河找了个借口,跟拘留所的工作人员借了钥匙。
两人走进那人的牢房,对方正弯腰背对着墙,像是在睡觉。
朴白河一边开锁,一边说:「可真悠闲,现在还有功夫睡觉。」
金熙秀原本也以为对方是在睡觉,可仔细一看,却感觉不对劲。
不对,那不是在睡觉!
金熙秀夺过钥匙,快速开锁,推开门,迅速走到犯人身边,小心扒拉对方的肩膀。
犯人的身体在被他扒拉的瞬间,倒在地上,眼睛和嘴巴全部张大。
金熙秀看向愣在原地的朴白河。
犯人死了,而且是在警署里死的,是自杀……
还是警署内部有人投毒?
警署里,难道有内鬼?
「朴白河,金熙秀?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身后,传来声音,他们回头看去,是李科恩。
他正举着手枪对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