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赫里斯找到了关在静室里思过的莫尔,开口就问道。
“哎呀,是赫里斯啊,快来坐。”正打着瞌睡的莫尔一下子醒来,热情地招呼他。
赫里斯皱着眉走过去,在他面前盘膝坐下。
莫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在赫里斯眼前打开。
烘烤过的油脂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很快充满这间小小的静室。
“快尝尝我们做的烤肉,这是第三十七版了。”
赫里斯在莫尔催促的眼神下,用手指捏起一块,有些犹疑地放入口中。
咸鲜的味道裹挟了口腔,微微咀嚼,混合着油脂的肉汁便涌出来,霎时间肉香四溢、齿颊留香。
“……还不错。”赫里斯冷淡地评价道。
莫尔长叹一口气,“是吧,虽然味道也不错,可比起埃米及里做的烤肉来还是差的远了。
随后,他用一种既感慨又遗憾的目光看着赫里斯,“那可是埃米及里的烤肉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离开圣地的这一年都错过了些什么。就连‘特别好吃’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独特的味道,它是那种……有感化人心的力量的烤肉,你能明白吗?”
赫里斯显然不能明白,“只是烤肉罢了。”
莫尔语气里满是感慨,“是啊,只是烤肉罢了,但那可是埃米及里的烤肉啊……”
赫里斯听得满头雾水,这帮人是被下迷||幻||药剂了吧?一个两个都跟有瘾似的。
他提醒道:“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转移重心。”
莫尔这才稍稍正色,将手里捧着的纸包放到一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是什么都能解答的。”
赫里斯不在意这些,他直接问:“圣人埃米及里和圣地对于先知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
“呃……”莫尔上来就卡壳了,“这是谁透露给你的?你知道先知知道你知道吗?”
“……他知道。”赫里斯没有理会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差点绕晕他的第二个问题。
“关于这个啊,我得想想怎么回答。”莫尔嘟囔着。
赫里斯紧盯着他,“你的眼睛看向了右边,你想编造些什么?”
莫尔一阵窒息,“你怎么跟先知越来越像了?”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又狠又精准。
所以他之前到底是怎么被“真爱之吻”的说辞给骗到的?
在赫里斯沉默的凝视下,他有些顶不住压力,妥协道:“好吧好吧,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上方神位有缺,秩序的一面已经不再完整。
“为了抵抗来自混乱的侵蚀,先知决定付出一些代价,来暂时补足这部分的缺失。这些代价与圣地有关,至于埃米及里,则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尚是凡人之躯的圣者,所以有些特殊。”
赫里斯明白,在这个方向已经无法从莫尔嘴里挖掘出更深的东西了,所以他果断更换了问题。
“为什么先知可以弥补秩序的缺失?”
“谈到这里得提及一个特殊的位格,就是半神。
“在这片大陆上,半神位格又被称为‘未冕者’,未曾加冕的人。这里的‘冕’指的就是与神明相关的一切,包括神职、神位和神格。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赫里斯点头,“我知道。”
先知曾经和他提到过。
“先知就是一位半神,而且他很特殊。”说到这里,莫尔的声音缓下来,神情也变得尤为郑重,“先知曾受诸神加冕。”
赫里斯的表情变得十分意外。
“别误会,”莫尔又连忙补充,“这个‘冕’并不是未冕者的冕,而是王冠的意思,也就是君主的礼帽。”
赫里斯想起来,“先知在城邦还未出现上古时期,地位等同于至高的君王。”
莫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像是牙疼,“啊——这又是两回事,他、他就是,唉……怎么跟你说呢?”
英灵颇为苦恼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你知道空卢人吧?”
这样常识性的东西,赫里斯显然是知道的。
“一个喜爱游牧的民族,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卡麦迦人同化的民族。他们在战争中惨败,又不愿受卡麦迦人的奴役,于是被驱逐到了寒冷的北境之外。”
莫尔点头,“他们的文明尚未开化,处于蒙昧,部落首领向来能者居之。
“在上古时期,整个人类部族都是如此,而先知就是最具智慧和能为的人,所以他的地位可以等同于人类的君王。
“至于后来的加冕,又是另一回事了。”
英灵长叹一口气,“先知应当没有向你提起过,事实上那段历史几乎已经从人类的记忆中抹消了。”
“为什么?”赫里斯很不解。
“假如你不明白这点,你就永远无法理解先知。”
莫尔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或许感到疑惑,为什么事到如今我们看起来依旧不着急,甚至有闲心开你和先知的玩笑。
“事实上,如果先知想要活下去,那么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将他杀死,哪怕他想要维护卡路德拉乃至整片大陆,也远远不止这一个办法。”
赫里斯的身体猛然向前倾,他抓住英灵的肩膀,“你的意思是,先知他并不是真的无可奈何,他只是……”
“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合理自戮的机会。”莫尔替他补充完整。
“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答案藏在哪里,但最终要靠你自己找寻。”
.
赫里斯曾在圣城里居住了十二年,他走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对这座纯白之城无比熟悉。
可在今日之前,他从未发现过圣城中还有这样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
推开门,大概是因为封闭了太久,里面的空气有些沉闷。
赫里斯走进去。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案,桌上摆放着一顶嵌满宝石的华美皇冠,一根黄金制成的权杖,一件叠放好的华袍,还有一本翻开的书典。
墙上挂有一幅画,上面绘着人像,穿戴着华袍皇冠,手握权杖,接受人们的膜拜。
赫里斯认出来,画中的人像正是先知。
可在认出来之后,他又有些不确定了,因为画里的先知实在太陌生了。
从神情到姿态,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知。
他走到近前,仔细地端详了那幅画。
确实是先知吧,纪元之初的先知,在那个遥远的年代谱写历史的先知。
他目光向下落,看到了那本翻开的书典。
书典上用古人类的语言记录着一段失落的历史。
炼金之神陨落后,人类失去了诸神的庇佑,被逐出永恒的乐园,落入寒苦之地。
直到他们跟随贤者来到卡路德拉,在他的带领下用一场圣战向诸神展现自己的忠诚和决心,再次赢回神明的眷顾。
诸神为这个世间最智慧贤明的人加冕,神授君权,从此他是人类的君主,亦是最高位的祭司。
当至高的神权与世俗的王权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人类一度陷入一种不正常的极端狂热之中。
所有的声音都被统一了,只有君王所说的,才是正确的。
起初,任何非议都被禁止。
后来,就连不够盛情的赞美都要被指责。
再也没有人记得过去的称谓,人们称自己的君主为——那位至高无上的、无比尊崇的陛下。
人们仿佛失去了灵魂,睁着亮到病态的眼睛,用千篇一律的迷醉神情,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漂亮却空洞的颂词。
所有人活成了一个人,所有声音也不过是在重复同一个声音。
人类的国度在赞扬声中,从繁荣变得更加繁荣。
如同成熟到极致的果实,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隐含腐臭的香甜气味,艳红的果皮下,包裹着甜到糜烂的果肉。
直到那一代的圣者站出来。
他用冷静的、坚定的声音道:“先知。”
这声来自旧日的呼唤如同清亮的钟声,敲碎了金色的幻梦。
至高的君主摘下头顶的王冠,他用一种疲惫的声音,对圣者说道:“去建立城邦吧,一座属于你和你的人民的城邦。
“你们将领导自己走向正确的方向,再也不会有另一个意志凌驾在你们的头上。”
文字记载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的历史便是赫里斯所熟知的、属于城邦的时代。
赫里斯想起,还在奥林时,先知所说过的话——
【不是我允许他们建立城邦,而是我指派那些最初代的建城者去建立自己的邦国,然后才有了城邦。】
原来历史的真相是这样的。
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出建城的请求,而是他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力,将一切交还给他所统御的子民。
【现在,人们可以自己治理自己,而不是由一个远在圣城的“先知”主宰他们的命运,这样不是很好吗?】
赫里斯抬起头,再次望向墙上的那幅画。
画面上的君王站在高处,下颔微抬,目光淡漠地落向下方欢呼的子民,卡麦迦人与空卢人,还有过去尚未被同化的其他人种,所有人类部族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头顶上的皇冠熠熠生辉,每一颗宝石都在述说着诸神的垂爱。
他是……那位至高无上的、无比尊崇的陛下!
“赫里斯,你怎么在这里?”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温雅柔和,仿佛带着无限的包容。
“先知?!”
赫里斯站在记录了失落历史的房间里,突然听到属于历史谱写者的声音,猝不及防间心底涌出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我不是故意偷看。”他慌忙辩解。
站在门口的先知却只是笑了笑,从门外走入进来。
“我没有怪罪你。”他与赫里斯并齐,看向墙上的那幅画,神色间有些感慨,“只是没有想到,我以为这些都该被遗忘了。”
“在此之前,我的确不知道,卡路德拉诸城邦的子民大概也从未听说过。”赫里斯实事求是地说。
先知脸上仍带着笑意,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遮盖住眼中的神情。
他问道:“你是怎么看待这段历史的?”
“我其实……没什么想法。”赫里斯这样说道。
帕德罗抬起眼,颇为意外地看向他,“为什么?”
赫里斯道:“可能是因为站在上面的是您吧,所以事情就变得好接受起来,因为您总是对的,至少大部分时候是对的。”
“可你不也因为刻洛罗斯的事,对我的专横极为厌烦吗?”帕德罗的眼中浸染着笑意,仿佛细碎的星光。
赫里斯皱起眉,思想陷入矛盾,“您……说的对,我其实也并不是赞同您的每一个决定。
“但我又觉得,与其让一群庸人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做出一个未必正确到哪里的决策,不如将一切交给一位智者来抉择。
“可假如刻洛罗斯的事情重新发生一次,我依旧会反对您,竭尽全力地扭转局面。
“我是这样,代换到其他人身上,大约都有不容退后的底线,不容冒犯的原则。当人民与君王的意志彼此冲突之时,统一所有声音真的对吗?”
青年眼中泛起迷茫,“先知,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所以我无法评判。”
帕德罗嘴角依旧挂着浅笑,他垂下眼帘,阴影遮掩了碎光。
“这不重要,回去吧,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样的历史再也不会重演。”
恭喜赫里斯解锁稀有典藏版CG:先知的黑历史。
附语:还真当你家先知没当过皇帝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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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尘封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