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赫里斯拿着那本名为《妖精的耳语》的小册子,在面前的小家伙面前扬了扬。
巴掌大小的妖精扑扇着两对蜻蜓一样的透明翅膀,飞舞在半空中,袖珍的小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要吃饭的嘛……”
赫里斯冷笑一声:“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过去一年里,圣山在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啊!”
“你们连先知随身带着杏仁糖都能编成册子到处流传,还打听不到这个?”
“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知道圣山的秘辛嘛,哪个笨蛋会把这种事情往外说哦。”
赫里斯反应敏锐:“所以先知和使者的一千零一夜这种东西,是圣山上的英灵抖出去的?”
小妖精忽地飞远一些,带出一串稀碎的金芒:“……咳,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赫里斯冷哼一声:“圣山的事就算难度太高,暂且不提,我上上次委托你的事呢?”
关于他自己身世的委托。
小妖精张口就道:“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一边说一边点头,一副特别可信的样子。
赫里斯面无表情,语气平直地念道:“在查了,有线索了,线索中断了,已经开始重新调查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吗?!”
“这次是真的有线索了!”妖精高声辩驳。
赫里斯神情冷淡:“我等着线索中断的那一天。”
小妖精:……气懵。
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要回去找姐妹们出新的特刊。
哼!
小妖精自觉可以扳回一城,于是重新愉悦起来:“不跟你计较,还有事吗?”
赫里斯沉默一会儿,才又说起:“大概八年零九个月前,英灵刻洛罗斯曾到过莱耶附近的沼泽森林,那时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小妖精诧异:“你这时间怎么这么精准?”
“有人不久前提醒过我。”
虽然对方的重点不在这里。
小妖精思考一会儿,用手指在半空中一划,带出一串金色碎光,几片树叶从虚空中飘下,悬浮在她周围。
她把几片叶子挨个拿来看过一遍,最后望向赫里斯:“他不是专程来找你的吗?”
“不可能,”赫里斯矢口否认,“当时他还不知道我的行踪,是意外撞见的。”
“那就不知道了,我这里没有任何记录。”
赫里斯沉思一阵:“那你知道西境沼泽里的巫婆吗?”
小妖精在半空中飞出一个圈:“沼泽巫婆萨琳娜,利用魔法蛊惑黑龙为她效忠,曾经使用针对血脉的诅咒覆灭了利莱亚家族。”
“说点我不知道的。”
小妖精想了想:“她为了利益犯下过很多罪孽,譬如她曾经杀死过自己所有的同伴,还包括骗取了一名巫妖的魂匣。”
赫里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刻洛罗斯的凡人之躯是被巫婆所杀,他原本就是去找她复仇的。”
小妖精思考了一下:“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按照萨琳娜的能躲程度,找了几百年才找到她好像也挺合理的。”
赫里斯陷入沉思。
“不过啊,”小妖精又补充,“你总是下意识地为刻洛罗斯开脱,这样很不好。
“就算你潜意识里将他和自己的母亲联系起来,从而不希望他身上有任何的污点,在这种时候也应该客观地正视事实啊。
“要不然,在你心中几乎等同于父亲的先知不是太可怜了吗?在这件事上,你显然不够公正。”
赫里斯凉凉地看向她:“原来你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
小妖精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激灵,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啊。
于是战战兢兢地问:“怎、怎么了?”
“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记那‘隐忍而克制的爱’:英灵刻洛罗斯与使者间的隐秘纠葛》特刊是个什么东西?”
“哎呀,三年多前的旧刊居然都被你翻出来啦!”
“呵。”都是卡娜尔科普得好。
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一面爱慕着先知,一面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刻洛罗斯。
“说不定”他一年前还是因为刻洛罗斯的死亡,不愿留在处处都是回忆的圣城里,这才离开的圣地。
而这件事之后,先知也终于察觉使者的真爱是谁,决定放下过去的感情,选择和这一代的圣人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逻辑看上去还挺通顺。
可惜论据错了,结论当然也正确不了。
小妖精望着天:“你放心啦,刻洛罗斯的支持率比先知低多了,在这种事情上大家还是很长情的。”
“谁担心这个了!”
麻烦早日辟谣好么!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谣言这么盛行了,原来是这帮人一直在推波助澜。
.
德鲁伊的圣林。
身穿华袍的大祭师坐在圣杉树下,品尝杯中的酒液。
来自圣堂的逼迫越来越紧了,圣林之外安插的岗哨将这里包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蜜蜂都飞不出去。
德鲁伊的大祭师孤立无援,只能向女神化身的圣杉树倾诉苦闷。
“孩子们终究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用自己的话解释您的律法,他们用自己的行动阐释您的圣言。
“他们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渴求母神的关注,像我这等因循守旧的人,是否到了应该退位的时候?”
华袍的男人似乎有些醉了,他将脸颊贴在杉树的树干上,抬手把剩余的半杯酒浇在圣树前的土地里。
有风从他身前吹过,周围的野草纷纷低伏。
大祭师不经意间一瞥,却看见自己的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封信件。
他环顾四周,却怎么都找不出异样。
或许是神启,他想。
可神启从来都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它们或许是树枝上砸下的一个苹果,或许是夜晚里的一个梦境,也或许是鸟儿在天空中飞过的轨迹。
可从来不会有哪个神启,是用人类的语言书写在人类所造的纸张上的。
他打开信件,目光从一行行的字迹上扫过。
这是卡娜尔写下的信。
可又是谁越过圣堂的阻隔,避开拉克辛的监视,把信交给他的呢?
“阁下还在这里吗?”他沉声问道。
风吹起落叶,身裹黑袍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
“温蒂斯。”先知坐在树下,唤起英灵的名字。
“那天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是十分机密的事……”
“正面回答。”
温蒂斯面色一紧:“关于您的身体情况,以及克罗西城与圣战,还有……您是为了他才离开圣山的。”
先知翻了翻手里那本厚重的秘法书,纸张翻动的声音清脆细微,可听在温蒂斯耳中,却像是处刑前镣铐碰撞的声音那样让人紧张。
片刻后,先知忽然轻笑一声:“他要是深究起来怎么办?难道我要学习那些妖精,把真相隐藏在绯闻中吗?
“告诉他,我其实对他怀有情人间的那种爱意,所以才会离开圣山来寻找他?”
温蒂斯:“……”
不瞒您说,其实她采取的就是这个策略。
奈何他作为当事人根本不相信。
先知:“假如这个办法不可行,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满足他的好奇心?”
“……不能直接告诉他真相吗?”
先知翻过一页纸:“你很希望世界毁灭、万物终焉?”
“您看,他就是这么一个极度不安定的因素。既然您当年没有把他扼杀,现在就不该将他扔下,我其实不太能想象到他失去您之后,会做出什么来。”
先知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失去母亲的时候,世界一片安好,失去我的时候,也不会发生特别糟糕的事。”
“并不安好!”温蒂斯提醒他,“本来只是两个城邦间的冲突,就因为他,战火一路蔓延,直到大半个卡路德拉都陷入战乱之中。
“假如这样的灾难重演,我们还能找出第二个您来阻止这一切吗?”
先知:“或许你们可以去地狱找找刻洛罗斯。”
“……真是个好主意。”
世界还是毁灭吧。
温蒂斯有些沮丧:“我们所有人都希望您能活下来,继续带领我们,再一次赢得圣战。”
先知平静地道:“除非炼金之神能够复生,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我活下去。
“但若非上方神位有缺,我们也不至于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抵御下位面的侵袭。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回旋的办法,哪怕是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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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耶城门口停驻着几只大木笼,里面都关押着猛兽。
狮子、老虎、黑熊、野狼……
驻守在城门口的卫兵笑着道:“这批野兽总算运送过来啦,大家都等着看斗兽表演呢。”
负责押送野兽的人笑了笑:“路上遇到了点意外,有些耽搁了。”
他的衣着和大部分商人不太相同。
身上穿着极其简单的粗麻布衣,腰带由藤条编成,脚上鞋的也是草叶编制的,比起商人,他似乎更像一个流浪人。
卫兵们例行检查之后,便爽快放行了。
“快进去吧,大家都期待着呢,直接送到城心角斗场就行。愿战争之主保佑你。”
穿着草鞋状似流浪人的商人朝他笑道:“谢谢,也愿祂保佑你。”
森林般苍翠的眼睛里,似乎蕴满深意,令和他对视的卫兵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可仔细探究一下,又找不到任何异样,于是归结于自己的幻觉。
可能是最近太过劳累了,等换岗之后,一定要去角斗场好好看一场表演,犒劳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