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里斯向前方走去。
四周冲刷的层层水幕依次分开,如同布帛被人从中撕裂。
水声滔天,不绝于耳。
水雾弥漫在每一方空气中,填补了所有空隙。
俊美有若天赐之颜的青年抬起手,向着前方张开五指。
属于寒冰的力量悄然弥散,水雾冻结成冰珠,过于细小的颗粒依然凭借紊乱的气流飘散在空气中。
七支冰枪从水幕中缓缓推出,悬于半空。晶莹剔透的枪尖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仿佛带着最极致的霜寒奥义,哪怕是无形的目光落于其上,都会被顷刻冻结。
赫里斯朝着敌人的方向,遥遥一点。
七支冰枪消失在原地,瞬息之间将前方藤蔓虬结成的球团刺穿。
寒冰的力量从藤蔓球上蔓延,向着由它联结的每一根藤蔓进发,直至浸透每一条纤维,将它们牢牢冻结。
连沼泽巫婆黑雾凝成的影像都罩上了一层寒霜。
“哒”。
赫里斯打了一个清脆的指响。
巨大的爆鸣声响起,体积庞大的藤蔓丛随着爆鸣化为齑粉。
那团黑雾也缓缓消散,只是在巫婆面容模糊之前,赫里斯分明看到,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暧||昧的笑。
有问题!
赫里斯刚想做出反应,却发现自己竟身处一个牢笼之中。
巫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天真的苹果啊,世界就是我的围猎场。”
这声音低低沉沉,带着深浓的恶意。
赫里斯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莱耶的铁蹄碾过战场,托列的军队在铁血之城的长||枪前不堪一击,前线一退再退,直到兵临城下。
这是对于托列而言最糟糕的处境,守城之战。
对于莱耶的军队来说,攻城战纵然艰苦,却已是胜利在即。
女王薇奥拉骑着白色的战马,手持长||枪,回身看向她的军队。
“第一个攻破城门的人,可以得到一万金奥拉的赏赐。若是公民,记一等战功,若是奴隶,即刻恢复自由之身,若是佣兵,可得莱耶公民身份,获赐土地与公民的权利。”
亚斯特看着那位女王,阳光照射在她银色的盔甲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直令人不可直视。
这便是莱耶的君主。
仅仅看了一眼,他就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托列牢牢闭锁的城门。
想到女王刚刚许下的诺言,亚斯特脸上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或许是一个机会……
攻守战争正式打响的那一刻,无人注意到,天边那轮烈日照下的光似乎更**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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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里斯被关押在一个牢笼里,四周黑漆漆的。
他沉睡着,双眼紧闭,神情很不安稳,像是陷入了梦魇。
失去对周围的感知,意识沉入虚幻的过往。
大约是在八、九年前,利莱亚家族一夕覆灭的消息传到了圣山上。
圣地鲜少插手卡路德拉各个城邦的纷争,但这次不同,利莱亚家族并不是作为莱耶王室,在政||治上被推翻而覆灭的。
他是被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从旁介入,遭受了无妄之灾。
那时候利莱亚家族的先祖,战神之子利莱亚本人因故无法抽身,所以拜托赫里斯替他前往莱耶处理此事。
赫里斯便来到西方之境,寻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查到沼泽森林深处,在那里见到了沼泽巫婆。
其实初见时印象并不坏,当时的沼泽巫婆幻化了虚假的容颜,看起来十分清丽秀美。
她坐在浅湖中央一块浮于水面的巨石上,赤||裸的双足将将点在水里。黑龙守卫在她身旁,看向她的眼神专注痴迷。
那女人仿若油画上的宁芙,美丽神秘。
幽暗的沼泽森林中||出现这样一幕,或许称得上唯美。可直觉却在脑中拉响警报,不断告诫着赫里斯——危险,危险,有危险。
得益于这野兽般的直觉,当沼泽巫婆露出丑陋本相的时候,早有准备的赫里斯不至于吓晕过去——虽然还是被震得不轻。
沼泽巫婆轻易地认下了咒杀利莱亚家族的罪名,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恶事,反倒认为是个相当不错的战绩,值得炫耀。
双方间的战斗理所当然的爆发了。
少年时期的赫里斯对抗全盛时期的沼泽巫婆,对方还有一条黑龙从旁协助,过分年轻的术士毫不意外地败了。
他被巫婆捆绑起来,关押在她建立于沼泽间的木屋里。
巫婆熬着浓绿的汤药,口中说着些颠三倒四的奇怪话语,赫里斯在精神上不断遭受冲击,直至一阵剧烈的头疼使他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
牢笼中的赫里斯睫毛颤动几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意识仍然有些混沌,现在与过去相仿的场景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
眼皮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得往下掉,费尽浑身的力气,才能睁开一点点。
周围的光线很昏暗,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眼睛又闭上了,视线回归一片黑暗。
赫里斯强撑着睁开眼,不远处好像有人影向他走来。
那一刻,回忆与现实重叠。
浑浑噩噩间,赫里斯喃喃地说出那个记忆里的名字:“刻洛罗斯?”
不远处的人影动作似乎顿了一下,赫里斯没有看得太清,沉重的眼皮将他拉回黑暗中。
那个人的气息近了,赫里斯感到手中一凉,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木质的触感,像是那柄白橡木手杖,他曾经的武器。
赫里斯越发确定是在梦境里,于是重复道:“刻洛罗斯。”
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他仍然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是如此信赖。
身前的人叹了一口气,抚上他的头:“赫里斯,听好我接下来所说的话。”
声音轻柔温和,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像清风一样流入耳朵,有些熟悉。
说不好是催眠还是引人清醒,或许两者皆有,虽然看起来很矛盾,但赫里斯的感受确实如此奇异。
熟悉的声音述说着陌生的知识,赫里斯遵循话中的指引,握紧了手中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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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耶与托列的战场上。
第一个打开城门的人是一名佣兵,沾染了血迹与尘土的英俊面孔迎向太阳,阳光为他镀上金辉,恍惚间宛如天神降世般耀眼。
女王骑着白马一骑当先冲入城中,经过城门时朝着那名佣兵深深地看了一眼,记下了这个有待嘉奖的功臣。
随即夹紧马腹,朝着托列王宫所在的地方疾驰而去。
女王身后,莱耶的军队紧跟着冲入城门,托列的阵线溃不成军,士兵四散而逃。
铁蹄踏碎草叶,扬起尘灰。
反抗者的鲜血滚入尘土,余下之人皆跪地臣服。
士兵在暗巷里抓到了逃亡的君主,将他带到女王面前。
托列国王瘫坐在地上,华美的服饰沾满灰迹,凌乱不堪。王冠歪斜地挂在头上,灰白色的头发半披半束。
“薇奥拉。”战败的国王咬着牙,用诅咒的语气念出女王的名字。
银白的枪尖指向他,女王冰冷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准许你说出遗言。”
“托列做错了什么,要被选为莱耶庆典的祭品!”
老国王不甘心道:“罪名根本是编造之辞,莱耶凭什么肆意征伐!这有违卡路德拉的美德,有违诸神与先知的教诲!”
女王嘲讽一笑:“托列当然没错,可惜他们的国王做错了事。”
他做错了事……
老国王目光晃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可他仍想掩饰:“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都轮不到莱耶人来审判。”
“别的事我确实不该、也没兴趣管,”女王语气镇静,“但你不该和裘德里安元老通信。”
裘德里安……
老国王听到这个名字,面色煞白,眼睛骤然圆睁,眼中写满了恐惧。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
女王的银枪向前递了几分,还未触碰到,锋锐的气息就已经激得皮肤刺痛冰凉。
国王慌忙辩白:“是裘德里安要挟我,谁能拒绝六年前莱耶的元老?比起我做的那点事……”
国王突然卡壳,他想举证其他城邦或者莱耶本城贵族在女王年少时做下的更过分的事,可忽然想起,那些人似乎都已经长眠地下了。
寒意顷刻间浸透身体,连灵魂都是一片冰冷。
“嗯?怎么不说了?”女王歪过头,颇有些戏谑地看着他。
国王张张嘴,突然扑到女王的马下,再出口的不是辩解,而是求饶:“托列将会效忠于您,往后我就是您最忠实的属臣,只要今日能够放过我,只要你能放过……”
银□□穿国王的心脏。
求饶的话戛然而止,那张嘴里只能吐出痛苦的“嗬嗬”声,浓稠到发黑的血液从口中缓慢涌出,在身前挂出一道红线。
女王拔||出银枪,老国王的尸体软软倒下。
鲜血染红华服,王冠滚落尘土。
“托列的国王已死,替他找位继承人吧。”
一句话,宣告了战争的结束,也是一座城邦主权独||立的结束。
士兵从王室成员中推出一个怯懦的男孩,女王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男孩浑身发抖,眼中泛起泪光。
女王笑道:“不错,以后你就是托列新的国王。”
有将官拿出一张羊皮卷,往男孩的手上塞了一支笔,示意他在下方签名。
这是托列宣誓成为莱耶附属城邦的文书。
男孩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笔。
几位将官互视一眼,然后向女王请示。
女王点点头,于是将官夺下了男孩手中的笔,用匕首划开他的拇指,强硬地捏着他,在羊皮卷上按出一个指印。
这是托列新国王在上任后签署的第一份文书,交出了城邦的主权与自由。
这一日,莱耶的版图再次扩张,繁盛的国度越发繁荣。
西方边境的战争堡垒仍然屹立,战火与鲜血染就的赤红旗帜依旧飘扬。
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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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国王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