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通缉的逃犯亚斯特·罗伽门,此时正待在那个作为魔术道具的箱子里。
这就很要命了。
尽管只要赫里斯想,带着他突出重围,躲避来自独||裁官的追杀不是难事,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魔术师该干的。
当初就该把那个废物贵族押去独||裁官的府邸换取赏金,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赫里斯有些懊悔。
“娜娜,另一个箱子要是还留着该多好?”
小丑在一旁感叹,语气里充满遗憾。
“闭嘴。”赫里斯压低声音回。
热情的人们已经开始动手去解绑在箱子的绳索,吵闹着要把它搬下来。
一旁的卡邱比试图阻拦他们,可惜侏儒族的身量在人类面前实在不占优势,很快就被热情的人群挤了出去。
赫里斯将手掩到斗篷下,黑夜女神之纱的一角已经勾在手中。
他需要施展一个小小的幻术,掩藏住逃犯的存在。只要这里没有施法者,也没有高阶的战士,没有人会察觉到他做了什么。
事态仍在掌控中。
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有人轻声疑问:“独||裁官的私兵怎么来了?还带着施法者。”
赫里斯勾着黑夜女神之纱的手顿了一下。
“按照预言所说,就在这附近了。”身着黑色法袍的陌生法师对领头的人道。
这个人是独||裁官的亲信,时任市政官的一名大臣。
那位市政官点点头,抬手一挥。
卫兵从他身后散开,将整个城门口围住。
他们穿戴的盔甲上印有一枚家徽,显然都是独||裁官的私兵。
停留在这里的人群骚动起来,更有胆大的人朝大臣喊:“市政官!奥林已经允许自由民出城了,你们准备食言吗?”
“不,我们只是在追查一名犯人。”市政官说道,“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对于你们来说,影响大概就是出城时的检查会更严格一些。”
城门口的人抗||议:“只是严格一些吗?这些士兵恨不得让我们把衣服都脱个干净!我们这是准备逃命,时间很紧迫!再晚上一点,不要说奥林局势怎么变化了,如果我们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能落脚的地方,丛林里的野兽都能吃了我们!”
……是吗?
赫里斯默默腹诽。
刚才要他表演魔术的时候,这帮准备逃命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诸位,”市政官抬抬手,然后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请稍安勿躁。
“耽搁了你们的行程,我代表奥林城向你们致歉。作为补偿,奥林将会在周边搭建临时的驿站以供休息,奥林的士兵也会在夜晚向你们提供庇护。在奥林城外,女神的光辉依旧会照耀你们。
“我们追查的这名疑犯,对于奥林而言至关重要,他犯下的罪行无可饶恕,他凶残的心||性少有所见。
“假使他混入人群逃离了奥林,那不仅仅是对于奥林司法的蔑视,对于你们,即将离开这座城邦的人们,同样也是埋入了一个隐患。
“相信你们不会希望与自己结伴同行的人,是一个残忍凶狠的杀人犯吧。请让我们的士兵来鉴别犯人的伪装,在悲剧再次酿下之前,将它扼杀在摇篮里吧。”
残忍凶狠的杀人犯……
要真是这样倒还好了。
赫里斯听着市政官的鬼话,强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城门口的抗||议声压下不少,不再有人高声反对,只有各自嘀嘀咕咕的抱怨。
“把手伸平。”一名卫兵站到赫里斯面前,用命令的口吻道。
那名卫兵身后,另有几个士兵开始搬动马戏团推车上的东西,包括那只木箱。
还有士兵想要检查关着凯撒的笼子,被雄狮张大嘴的一个哈欠吓退了。
卡娜尔将手伸进笼子,亲昵地揉了揉狮子的头,回头朝卫兵们笑:“别紧张,凯撒是个乖孩子,平常不会随便咬人的。”
卫兵闻言,互视一眼,反倒又往后退了退。
赫里斯一手拿着礼帽,另一只手的指尖还勾着黑夜女神之纱的一角,他看着前方这一幕——尤其是木箱所在的那一块区域,没有动作。
“没听到吗?让你——”卫兵的目光抬起,落到赫里斯的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通通褪去,转而变成了惊艳赞叹。
赫里斯依旧没有理会他,仍看着前方。
卫兵身后,那只木箱已经被人从推车上卸下,几个士兵正在解上面的铁链。
小丑站在旁边大呼小叫:”嘿,你们看着上面还插着铁剑呢,明摆着是空的呀,别解了,我们绑上去也很累的……”
“你,检查过没有?”一个卫兵指着小丑问。
“你这是怀疑我吗?”小丑用夸张的语气道:“我可是在奥林自由市场里表演过好多天马戏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这里的人都认识我。”
“那又怎样?你脸上涂了这么厚的油彩,谁知道浓妆下面是谁的脸?”卫兵说着说着,福至心灵,“这么一想,你的嫌疑很大呀,带下去,把油彩都洗了!”
“诶诶诶,你们怎么能暴||力执||法!”小丑被两名卫兵左右架着,两脚离地,“我这妆容画起来可麻烦了,这年头颜料还贵,洗掉了一定要赔的呀!”
赫里斯看着小丑从自己眼前被拖走,无动于衷。
因为……他想起,自己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团长的真容,忽然有些好奇。
站在他面前的卫兵终于回过神来,催促他:“快,抬起手,接受检查。”
赫里斯的目光落回他身上,余光瞥见先知朝着检查木箱的士兵们走去,于是放开了手上勾着的黑夜女神之纱的边角,依言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接受卫兵的检查。
余光中,先知刚刚走到那群卫兵身边,而面前这名卫兵的手,也才刚刚碰到赫里斯的衣角。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爆破的轰鸣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地动山摇。
“方向是烈日女神庙!”
站稳后,带队的市政官很快反应过来:“快,所有人跟我走!”
“这里呢?不管了?”随行的法师问。
“不重要了,和神庙那里比起来……”
法师沉思了一会儿,点头:“既然尼恩先生这么认为,那就如你所说的办吧。”
市政官来不及多想,召齐卫兵,朝着神庙的方向赶。
法师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叹了口气,朝城门口望一眼,然后才慢悠悠地抬步,循着卫兵们离开的方向走。
“诶呀,看起来好像出事了。”
小丑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赫里斯身边,双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小帐篷,远眺着卫兵们离去的方向。
赫里斯瞥他一眼:“你脸上的油彩怎么还在?”
不是被拖去洗了吗?
“哈,我脸上的油彩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洗掉的。”小丑十足嘚瑟地回完,招呼其他人,“现在我们快整理一下东西出城吧,要是被杀个回马枪,可就糟糕啦。”
赫里斯皱起眉:“你们先走,我有点事,等一下赶上来。”
“诶——赫里斯?”
.
奥林城烈日女神庙。
一间静室中,神庙的最高女祭司跪在烈日女神像前,低声诵念着祷文。
这间静室受震动的影响最小,但墙壁和地面已经也出现裂纹。
静室外十分喧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扣扣扣”三下敲门后,静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白袍的女人走进来,语气急促:“最高祭司大人,独||裁官的人来了。”
最高女祭司跪在神像前,念完最后一段祷文,睁开闭上的眼睛。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眸光平静温和,令人想起冬日里的暖阳。
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独||裁官的卫兵也闯入了静室。
训练有素的卫兵在静室里排列开。
从西城门处赶来的市政官尼恩,在卫兵的簇拥下走进来。
“贝琳德女祭司大人,近来还好吗?”市政官话里用着敬称,语气却满是轻慢自得。
烈日女神庙最高女祭司慢慢站起身:“我以为,独||裁官最信重的大臣,至少不会是个傻子。”
市政官冷哼一声。
这个出自罗伽门家的女人,在家族倒台后,也就只剩下嘴硬了。
“祭司大人不准备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吗?神庙这里发生了什么?”
贝琳德侧过头,看向市政官:“不该是独||裁官给我一个解释?”
市政官尼恩见女祭司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不由开始嘀咕,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难道她确不知情,神殿的异动并不是罗伽门准备的后手?
还是说,这是哈莱帕特大人的安排?可他没有提前得到任何知会,作为独||裁官的亲信,实在过于反常。
但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神殿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是拿下这位最高女祭司的好机会。
于是他道:“既然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就等奥林法庭给出答案吧。请女祭司大人随我移步。”
贝琳德扫了周围的卫兵一眼:“不必这么客气,我认识去囚牢的路。”
说完,她整理一下衣袍,便姿态优雅地朝外走去。
“最高祭司大人!”最初敲门进来告知贝琳德消息的女人,是神庙内看管圣火的贞女,她跑到女祭司面前,想要拦住她。
贝琳德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担心。”
“不……”那位贞女缓缓摇头,眼中满是哀婉绝望,“最高祭司大人……”
贝琳德没有多说什么,越过她,走出了静室。
清晨的阳光洒落到她的身上,仿佛蒙上一层金纱。
“太阳每日升起,女神的眷顾永伴吾身。”
她的声音飘散在空中,风一样轻渺。
市政官一挥手,静室内的卫兵便跟了出去。
那位贞女仇恨地瞪着他,被卫兵们强行带出了门。
市政官尼恩独自站在静室里,长舒一口气。
连最高女祭司都只能乖乖地被他们看押,罗伽门家族算是扳倒了。
家族元老、王者执政官、最高女祭司,还有青年将领科尔温……每一个对他们有政||治威胁的人,都再也无法给他们惹出烦恼。
从此,奥林是独||裁官的奥林,也是他的奥林。
市政官转过身,看着静室里摆放的烈日女神像。
那是一尊石刻的神像。
女神高抬的手臂间,挽着一轮烈阳,万丈光芒遮挡了女神的面容,只余下无尽的威严与神圣,供凡俗瞻仰。
“女神的荣光,可不止照耀罗伽门一家。”
市政官忍不住大笑起来。
“喵?是喵?”一个无论语音还是语调,都极其古怪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静室内。
“谁!”市政官朝声源看去。
那里蹲着一只黑猫。
这只小猫身上沾满了尘土,显得灰扑扑的,但还是能看出它本来的毛色,是比夜晚更深沉的浓黑。
小黑猫站起来,前爪撑在地上,悠哉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抖了抖身体,把大半灰尘抖落下来。
做完这些,它迈着小步子朝市政官慢慢走去:“别人不知道,但女神的荣光,肯定没有照耀在你身上。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