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流淌。
长相清丽隽秀的青年倒在血泊之中,及肩卷发粘在他血湿的脖颈,被血浸湿的黑发像一条条小蛇扼住他纤细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肺部破了个洞,于体内奔腾的生机终于找到出口,迫不及待的结伴离开。
手脚渐渐冰凉,大脑因为缺血反应慢了几拍,医疗知识流星般划过脑海。
肋骨断裂,呼吸困难,紧接着就是血气胸,血液循环和呼吸受到严重影响,如果琴酒他们再不来的话,他很快就能见到三途川。
太宰治眨眨眼,喉咙像是被火燎过,烧灼感久久不散,每次呼吸都无比痛苦。
他的对手,那个面带病容的俄罗斯人,额头冷汗涔涔,豆大的汗珠划过他有些痛苦的脸庞。费奥多尔离他不过两米远,倚靠墙壁,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捂着腹部。
他还能站起来,远比太宰体面。
不管两人都心知肚明,费奥多尔若是不捂着腹部他的肠子就滑出来了。他们一个体弱多病一个体术中下,战斗力半斤对八两,肉搏战就是菜鸡互啄,谁也赢不过谁,算是平手。
可就算是两败俱伤注重礼节的俄罗斯人还是扭头对太宰治说:“那就暂且告辞,希望下次我们能坐下好好下一盘棋。”
‘既然是你邀请的,那么把棋盘清理干净也是你的任务,毕竟我不喜欢下棋的时候有人打搅。’
太宰治没有开口,这是费奥多尔想象的回答,因为如果他是太宰治的话他也会这么说,只不过会更委婉些罢了。
他矜持一点头,也不管太宰治的反应,一步一个血脚印慢慢向前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有力,最后脱离了墙壁的支撑,独自一人大步向前。
他们都清楚,他们不会死在这里,在未来,在以后,他们还有一盘棋要下,只是中场休息罢了。
太宰听着巷口传来的脚步声,缓缓闭上眼睛。
*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手术室把病人推出,她摘下口罩表情是看惯生死的平静,“手术很成功,后续要注意伤口避免感染发炎,以后要清淡饮食,他还有点营养不良和胃病,多补充肉蛋奶这种高蛋白的食物,按时吃饭,寒凉食物少吃。”
他们现在在东京一家私人医院,面前的人是医院院长,也是他们当年同伴养的孩子其中一个。知道院长与组织关系的只有他们几个,受伤也会到这里治疗。
琴酒还记着她小时候羞怯的躲在大人身后偷看的模样,一个没注意就长这么大了。
时间已经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久到足以让他们感到麻木,只有看见这些相似的年轻面容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活了这么久啊!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伏特加一样坚持成为代号成员,他们有的从商有的从政,有的成为画家有的成为医生,他们的身份全部清清白白毫无瑕疵,各种手续一应俱全,就是费奥多尔来查也没法在明面上抓住错处。
这些长大的孩子如同一颗颗种子,随风飘散,落到不同的泥土里,开出一样的花。
她并没有在组织挂名,而是以外围成员的身份活动,极少出现在人前,偶尔替一些不认识的组织成员安排治疗,没人能猜出她和琴酒他们自己的关系。
她的养父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跟着贝尔摩德一起生活,以被资助者的身份。
耳目熏染下她对这几位大人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能急急忙忙开直升机飞到东京让她做手术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理所应当她对躺在床上的患者身份产生一些合理的猜测,没有经过他们三人的亲口确认,有些事情可能猜但不能问。院长深谙此理,并严格遵守。
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细细叮嘱一番,之后就去安排护士查房顺带加强最近的安保。
琴酒等了好半天,确定太宰治短时间不能醒来后便急匆匆的坐飞机去英国,他这两天时间不知道推了多少任务合作,下属催得急,再不回去就麻烦了。
贝尔摩德也是一样,连夜赶到,两天一夜没合眼,又经历刚刚的险事,美国那边离不开她,同样待不了多久。
细数下来竟是德安最空闲,照顾太宰治的重任自然落到他肩上。
“放心交给我吧!”德安拍着胸脯,尽管让他们放心。
贝尔摩德不敢放心,在场站着的能说话的人里唯一有照顾病人经验的只有她,这件事上琴酒都不可靠。
“我给一家饭店打电话,让他们每天送病人的三餐,待会把号码发给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她觉得自己像把孩子扔家里去出差的老母亲,生怕过两天回来一看太宰治就被养死了,苦口婆心的叮嘱。
德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自信,看得她更不自信了。
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还是院长把她劝进车,“我会看着他。”
贝尔摩德放心了,干脆利落扭头就走。
德安小声嘀咕:“……这是歧视!”
琴酒向来认为一分钱一分货,私人医院收费高但态度显然更好,给太宰治安排在总统病房,房间豪华,一切项目按照最高规格,享用单独针对的治疗待遇,隔壁房间就住着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外加二十多个护士只为他一人服务,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躺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在燃烧金钱。
德安没去睡为他专门的房间,而是就近打地铺,他要守着太宰治避免敌人暗杀。
他这个人有点轴,通俗来说就是死脑筋,脑子不会转弯。他告诉贝尔摩德他会照顾太宰治就是真的“照”和“顾”。
刺客躺在离太宰治最近的地方静静看着,眼皮也不眨一下,呼吸清浅,漆黑的瞳仁令人联想到无法跨越的深渊。
窗帘没拉,巨大的落地窗完美把夜景展现出来,立本的天空远比空气污染严重的伦敦要好上许多,一轮明月高高挂在云端,皎洁的月光穿透玻璃,轻轻投到太宰治脸上,青年长长的睫羽微微煽动,一小片阴影落在他青黑的眼睑。
德安以为他醒了,急忙坐起身来看,发现他的脸比之前要红上许多,一摸额头,滚烫的吓人。
他发烧了。
才安静下来的医院又变得忙碌,护士进进出出的准备,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对德安说:“伤口感染造成的发炎,正常现象,情况不严重,麻药劲过了就能醒,有事再叫我就行。”
医生是大半夜从床上拉起来的,黑眼圈很重,脸上满是倦色,也没什么怨言,治病救人又不是小事。
“谢谢。”
把医生送走他回到房间,太宰治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他很少有那么安静的时候——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脸色惨白无比,几乎和身下的床垫融为一体,盖着松软舒适的被子,整个人仿佛被被子囫囵吞下,显得他又小又可怜。
也只有这个时候,褪去算无遗策无所不能的外皮,太宰治看着那么年轻。按常理,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在高中享受自己的校园生活,为不及格的课业,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和心动的女生发愁,而不是坐在咖啡厅与国际通缉犯对峙,思考如何从官方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为下一次的对峙殚精竭虑。
德安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但是,但是太宰治现在受了重伤他很担心,真的很担心。
一路走来他也受了很多伤,拉开衣领现在还留有之前的伤疤,最严重的那次左胸横跨整个腹部到达胯部,几乎要将他整个劈开,不消多说只看就知道当时的场景有多凶险,可就算那次也比不过他现在痛苦。
和他比起来太宰治的伤压根算不得大事,可他就是难过,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太宰治看上去太小了,躺在床上只有小小一团。
他轻轻把头贴在太宰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上,感受那温热的并不活跃的脉搏一下一下跳跃,生机源源不断流入这具躯体,补足之前的亏欠。刺客抽了下鼻子,消毒水味,药味,还有一抹来自雪国所带来的凌厉冰雪气息——这并不属于太宰治,而是沾染另一人身上的气味。
“快点醒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真的很想。”
他用力抑制眼角的湿意,低声道。
太宰治的睫毛微微颤动。
月亮见证这一切。
晚上院长来查房时一下就看见双目炯炯有神的德安,她先是检查一遍太宰治,烧已经退了,呼吸很平稳,只要悉心照料用不了两个月太宰治就能出院了。
听上去有些夸张,但做手术的时候她发现太宰治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他的身体像被什么保护着,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界拽出来,像太宰治这样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但是想起琴酒他们又不觉得奇怪了。
她替太宰治整理一下被褥,确保每个角落都被塞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差错。
翻找到柜子里的毛毯扔到德安身上,他的地铺不过是在地上铺了一件外套,一个人穿着贴身短衫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实在没眼看。
她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要是倒下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我的身体很好的。”接着他又补充,“生病也能照顾他。”
院长又想翻白眼了,这次她确实翻了,“披上!听医生的话。”
走出病房,她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心里叹口气。
快点醒来吧BOSS,这么多人都等着你呢!
又开始与编辑的战斗了,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出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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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柯学世界(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