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景的步伐平稳,速度不紧不慢,段溪行和他隔了差不多有一步距离,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视野中也能注意到他的动作。
一切好像都很正常,看起来不过是等待一会到来柏景的发落而已,
可段溪行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刚刚柏景的眼睛是自己的错觉吗?
随着电梯下行,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一路无言地来到车前,直到柏景打开车门坐上后座。
段溪行抿了抿嘴,不敢多问,伸手去开驾驶位的车门。
“你干什么。”柏景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我,我开车。”
“用不着,刚才是让你走,不是让你跟着我。”
段溪行没动,想的是其他问题。
看样子柏景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那为什么现在又坐在了后面呢。
柏景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还要我送你回去吗。”
“没有。”他摇头,“那我走了。”
说完之后,段溪行拿出手机指了指:“有事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不去等柏景什么反应,他就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出停车场之后,拨通了杨助的电话号码。
“杨助我想问一下,柏景是不是让你来这里接他。”段溪行报出了餐厅名字。
杨助:“对,我马上到了,你也和柏总在一块吗。”
“嗯,柏景说了要去哪吗。”
“现在还没有,只让我过去。”
“好。”段溪行说:“我现在要先走了,能不能麻烦你到时候告诉我他的去向。”
见杨助答应下来,他放心了一点,杨助快到了应该就没什么事,柏景不跟他明说可能是有什么原因,他也不便多问。
然而段溪行感到奇怪的是,他在停车场看着柏景的车离开,杨助却一直没有回信的动静。
最后他只能先回家,反正柏景身边也有人,用不着他来操心。
一直都到了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段溪行才总觉得少了一件什么事。
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左思右回忆了半天,他突然想起来。
欸?柏景不是说今天要他去公司拿离职手续来着?
看了眼时间,都下午五点半了,公司马上就到下班时间,这会儿去了也是白给人增添麻烦。
更何况要是在公司见到了柏景......
脑海里浮现柏景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面前,两眼放光阴恻恻的模样。
段溪行赶紧晃晃脑袋,起身打算去给自己做晚饭。
刚打开冰箱门准备拿食材,放在客厅茶几的手机铃声响起。
——段溪行自己在家里的时候都不会给手机开静音,免得自己错过什么消息。
他暂时放下手中食材,小跑去拿起手机,是杨助打来的。
估计是来说离职的事吧。
电话接起,那头传来杨助的声音,“是段溪行吗,有事情想找你问一下。”
听见杨助的语气要比平时严肃,段溪行也不自觉紧张起来,“好,您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不用麻烦过来,电话里说就行。”杨助那天传来类似纸张翻页的窸窣声,像是要记录东西,“请问能说一下昨晚你见到柏总之后的全过程吗。”
段溪行更加紧张,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一五一十地尽可能详细说了,只不过他也没看到什么,能说的实在有限。
说完之后,他心中腾地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我能问问柏景现在怎么了吗。”
这一天里他没收到任何人的消息,对此一概不知,但就柏景没找他算账这事就可疑的很。
杨助那边明显顿了一下,好几秒之后开口:“你和柏总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柏总没示意我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我还是说吧。”
“柏总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正在医院。”
“什么!”
段溪行几乎要怀疑他的耳朵,“怎么会这样。”
原书里没这一段啊,而且柏景看不见了,怎么可能,永远也看不见了吗。
他顿感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难道是因为昨天把柏景骗到那里,在包间里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如此吗。
段溪行几乎连手机都要拿不稳,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是由于他的乱来...才让柏景发生了这种事。
无关违背了原书情节,对段溪行打击更大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眼睛就这么看不见了。
他抿紧了唇,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在哪个医院。”
杨助闻言,转头看了下病房号,“附属第一医院急诊306号病房。”
急诊。
段溪行听了又是两眼一黑。
“我马上就过去。”
他急得连睡裤和拖鞋都没换,出门招了辆出租就赶去医院,在前台护士那问了病房在哪,也没问病情究竟怎么样,急匆匆就过去了。
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杨助正坐着,段溪行看到,赶紧过去开口问,“柏景怎么样了。”
杨助点头示意:“我先和柏总说一声。”
他先进入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柏景,说:“柏总,段溪行来了,现在在门外。”
柏景闻言微微抬了抬头,声线冰凉:“他自己要来的?”
“嗯...对,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杨助头一回对柏景撒了谎,出事之后柏总没告诉他当时的情况,只让他对包间和段家的段络进行调查,结果他无意给段溪行打了个电话,竟然问出了详细经过。
柏总和段络并不相识,自然也不会前去赴约,而段溪行在场的话,一切就稍显合理了,大概率是段溪行把柏总约出去的。
不是他觉得段溪行会做出这种事,只不过既然联系到了,那还是让对方知道柏景目前的情况比较好,而且昨天电话里段溪行还关心了柏总的去向。
柏景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让他进来。”
“好的。”
杨助退出病房,对等候的段溪行道:“你进去吧。”
段溪行提了口气,小步试探地踏进病房,关了房门,愧疚恐慌的情绪还没上来,一回头看到柏景,他就错愕了。
柏景的眼睛真的缠上了一圈纱布,洁白的的棉麻挡住了他平时乌沉沉的眼睛,把这张俊美清冷的面孔衬得更多了几分遥不可及和淡漠。
他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呆站在原地。
而柏景倒是察觉到他在那,声音立马冷了下来,“过来。”
完蛋了完蛋了,段溪行害怕得不行,不敢去想柏景会对他怎么处理。
他在心中大声呼叫系统:“系统你说句话啊!柏景现在眼睛看不见了怎么办。”
偏偏系统此时装起了死,一言不发。
段溪行磨蹭地挪去柏景床边,演练着等下该怎么开口。
你的眼睛怎么了?
不行不行,这样有点刻意了。
你的眼睛是以后都看不见了吗?
不行不行,哪有人开口就这么说的。
那天晚上包间里发生了什么,还有你的眼睛怎么会这样了?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段溪行鼓足了勇气,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看见了柏景抬起头,方向正是他的位置。
即使此时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柏景自带的气场依旧冷锐逼人,无声中透着一股威压。
以上都是段溪行自己的感觉,实际上柏景并没有施压的意思,只是淡淡出声,“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才的所有演练瞬间作废,他一下哑了声,不会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呐呐道:“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柏景一贯注重事实和效率,很讨厌别人拖拖沓沓的,他问段溪行可不是想得到一句道歉。
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声音重了点,阴沉道:“我在问你话。”
段溪行现在本来就草木皆兵,偷偷观察着柏景的一举一动和面部表情,顿时被吓住,心脏一颤。
“你好凶。”
他都快要哭了,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本来事情演变这样就不知所措,这回被柏景一吓,顾不上回忆细节,全部招出来了,“是我收了钱,他们让我想办法让你们见面,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病房内陷入安静,就在段溪行以为下一秒柏景肯定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对方抿了抿唇,说:“多少钱。”
“二、二十万。”段溪行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听到这个数字,柏景先是一愣,然后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
他头疼的要命,早知道要是这样——
“你就这么缺钱?”
缺,缺得很,就差欠债了,但他自然不敢这么说,摇头道:“不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段溪行攥紧了衣角,浑身绷着小小声:“你眼睛...为什么成这样了。”
“你不用管,药物造成的。”
段溪行脱口而出:“段络给你下药了?”
柏景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说:“你可以走了。”
“我能问问,你的眼睛以后怎么办吗。”柏景就这么让他走了,竟然没怪他!段溪行顿时感觉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他胡乱想着,如果没有康复机会的话,自己是不是要负责照顾一下柏景,毕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一时贪心,柏景也不会这样。
柏景这样的话,得先坐轮椅,然后才能慢慢适应吧,那自己一会出去要先看看轮椅,坐完轮椅之后还得拄拐,拐杖也得买。
“什么怎么办。”柏景轻轻皱眉,因为药物接触眼球时间不长,只不过受了些刺激短暂失明,大概两天就能拆纱布了。
他见段溪行还在发呆,开口;“你在干什么。”
“没。”段溪行猛地回过神来,为了以表自己的歉意,诚恳地发声:“我会对你负责的!”
柏景微微别过脸,这又是什么把戏......
他不想理这些有的没的,“你走吧。”
段溪行忙不迭点头,“好,我让杨助过来。”
“等一下。”
他乖乖停住脚步。
“不用让他过来。”
“哦好。”
“还有——”
段溪行认真的竖起耳朵表示自己在听。
柏景突然停住,似乎不想说了,但几秒过后,他神色淡淡,若无其事道:“我没有凶你。”
段溪行一脸懵圈,早已忘了自己有说过柏景凶他的事,“什么?”
柏景额角青筋直跳:“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