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条街,林安闲带着萧长夜来到了一家略显破败的门户前。
这边住户大多贫苦,没有见过逐月这般貌美精致的女子,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所以萧长夜一路上收到了不少打量的眼光,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每当这时,林安闲就会吼那些不怀好意打量的人:“看什么看,没见过仙女?”
被吼的人赶紧躲开眼神,不敢招惹林安闲。
毕竟这小爷一看上去就贵气逼人,定是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主。
招惹不起,招惹不起。
至于萧长夜,他觉得自己已然有些习惯林安闲为所欲为的作风了。
两人站在破败门户前,萧长夜问:“这是哪里?”
林安闲用大拇指冲自己比划了一下:“不光是你找到了线索,我身为杂役也能打探到许多事。”
不知道无缘无故哪里生出的攀比心。
“这是书生景文彦的家。”林安闲一边说,一边敲响了房门,“昨天他被扔出去的时候,我去找那两个杂役大哥打听来的。”
书生景文彦,是景玄在幻境中的身份。
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萧长夜只微微一笑,没再多言。
来应门的是一位干瘪瘦小的小老太太,头上已经生出不少白发,满脸都是皱纹。
“你们是……”
老太太只斜斜打开了一个门缝。
林安闲张口就来:“我们是捕快,醉仙楼出人命了你可知?如果不想要你儿子蹲大牢,就让我们进去查个清楚。”
身为平头百姓,景老太最怕的就是官府的人。
一听事情是有关自己儿子的,景老太当即吓得差点门牙都掉在地上,赶紧打开门,让林安闲两人进去。
“官爷请,快请进。”
老太太将人请进来,还忙着翻箱倒柜找茶叶给他们泡茶喝。
林安闲觉出一点羞愧,自己冒充官府欺负个老太太也实在没意思。
于是他阻止了老太泡茶的打算:“老夫人别忙活了。我们只是过来查一查,若是没事儿,你儿子不会下狱的。”
景老太太点点头,不停地说:“官爷随便查,我家都是良民,我儿子是读书人,不会干坏事的,真的……”
景老太太看了一眼林安闲身后跟着的萧长夜,心中纳闷怎么会有女子跟在官差后边办事,但她没敢多问。
林安闲对萧长夜小声说:“快查吧,指不定什么时候真的捕快就要查过来了。”
萧长夜颔首,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分头行动。
书生家的民房只有破破小小一间屋子,被屏风隔开成为一里一外两间,外边那一间的床上放了一本旧到发黄的书籍,想必是书生所住的地方。
里边的房间床头大木柜上摆着针线,应当是书生母亲所住。
林安闲粗暴甩开书生床上的枕头,又随手翻开褥子。活像土匪进村一样搜刮起来,让老太太在门外看得瑟瑟发抖。
相比之下,萧长夜的动作就文雅许多了,他轻手轻脚翻找去,还细心将翻过的地方全部归回原状。
被褥一翻开,密密麻麻散开一团小虫。看得林安闲直皱眉。
他心想,好个景玄,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私底下竟连自己的被窝都不整理,看看,都生虫了!
等出去了自己定要好好骂他两句。
林安闲抱起书生的被子,嫌弃地扔到了地上。
啪嗒、啪嗒。
几张薄薄的纸从被子里飘落而下。
林安闲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全是书生写给姜小仙的情书。
“小仙,见字如面……你想要的那个手镯,我已想办法攒够钱买来,还望悦纳。”
“小仙,我心思慕……上回你说等我攒够一百两银子就答应嫁给我。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我准备将家中房子卖掉,再凑一凑,就能凑出一百两。”
“小仙,你为什么不见我?我已经凑够了一百两交给了何掌柜,但她却说你不想见我,这是真的吗,我不愿相信……”
“小仙,我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生死不分离啊。”
“小仙,如果这世上有某种方法能让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管是什么,我都甘愿去尝试,即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林安闲皱眉,看来这书生被姜小仙骗得五迷三道,已近疯魔了。
林安闲收起这几张信纸,走出去想要问问景老太太,却没想到刚一出里屋,就看见老太太被闯进来的几个人踢倒在地。
看不得旁人如此欺负一个老妪,林安闲移步上前将老太太抓住,拦下来,才让她免于在地上摔断骨头。
再抬头,林安闲冷冷看向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两名彪形大汉。
为首的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穿了件旧马褂,皮肤黝黑,胳膊有林安闲大腿粗,一看就是打架闹事的一把好手。
“景老太,你儿子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再不还,利息可就滚到五十两了!”
大汉凶神恶煞。
林安闲将景老太太扶起来,自己上前两步,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说:“你说话客气点,懂不懂尊老爱幼?”
大汉没见过林安闲,打量他不过是一只瘦弱白斩鸡,便继续嚣张道:“你是谁,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老太欠了我们钱,我们讨债天经地义!”
“讨债你就可以打人吗?”林安闲毫不害怕,站在大汉面前与他对峙,“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林安闲吸了一口气,而后滔滔不绝:
“哪条律法写了讨债就可以随便打人的?更何况这位老太太年纪能做你母亲了,你在家对你母亲也是这般粗暴无礼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母亲?如果你真的没有母亲,那我要对你说句对不起,冒犯了,但是没妈也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大汉压根不善言辞,根本没见过林安闲这么能叭叭的。
他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气得鼻孔喷气,扬手就要打林安闲。
“臭小子别太嚣张!”
林安闲一抬手,牢牢捉住了大汉的手腕,架住了他的动作。
“还想打我?”林安闲一抬眸,瞬间泄出的杀气竟然让大汉脊背发凉。
大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却不料眼前这个长得好似白斩鸡的瘦弱少爷手劲儿竟然如此大,好似钳子般紧紧不松开。
“你……”
大汉的脸都憋红了。
他的跟班忙上来帮忙,结果两人合力都敌不过林安闲一只手的力气。
“老、老大!”
林安闲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掏出一个青色的蝶恋花纹样荷包。
“银子是吧,拿去看够不够。”
说着,林安闲将荷包扔到了门外,与此同时松开了制住壮汉的手。
壮汉赶紧连滚带爬出去,抓住地上的荷包,打开清点了起来。
除了碎银子,还有两张百两银票!
“够够够,够了!”
壮汉大喜,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多的银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既然够了还不快滚?”林安闲单手叉腰,懒懒地说。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大汉带着自己的跟班消失在了门口。
萧长夜目睹了一切,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幻境中林安闲的身份不过是个杂役,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修仙界流通的不是银子而是灵石,就算林安闲随身带着钱,也不该是银子。
林安闲摆摆手:“小事,你就别问了。”
一回头,景老太太快感动哭了。
老太太想要给林安闲跪下磕头,被林安闲手疾眼快扶了起来。
这要是受了,是要折寿的。
林安闲忙说:“夫人别这样,快坐下。”
景老太太哭着说:“恩人大恩大德老妇人无以为报啊……”
林安闲和萧长夜一起扶着老太太坐到了椅子上。
才听老太太絮絮叨叨说:“恩人有所不知,其实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被青楼女子勾了魂,已经把全部家产都搭进去了,原本先夫留下的宅子也被他这个不孝子拿去卖掉了啊!”
“恩人替我们母子还了钱,我们母子真是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啊……”
老太太又想起来磕头。
林安闲按住她,答:“老夫人您别谢谢我,那银票其实是假的,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发现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快找个地方躲躲风头吧。”
和萧长夜猜的一样,林安闲身上哪里会带着银子。他不过是拿法术使了个障眼法,那荷包里其实是石头和白纸。
听了解释后,景老太太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得知银票只是假的,脸上再度生出忧愁。
她叹气,知道自己儿子做的孽,本就不该指望旁人来搭救。
老太太执拗地站起来,对着林安闲福了福身,说:“还是要多谢恩公相助,否则今日我老太婆就被打死在乱拳之下了。”
林安闲再嘱咐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说自己会到老姐妹家去躲几日。
一切结束,林安闲和萧长夜才从景家出来。
现在两人都清楚了书生与姜小仙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萧长夜沉声总结:“书生因爱生恨,想要杀了姜小仙,并非完全不可能。”
“再看看吧。”林安闲没有妄下论断,“我觉得就我们现在找到的线索来看,书生还不至于要杀死姜小仙。”
萧长夜也是这般想的,他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林安闲的说法。
仵作验尸结束。
林安闲同萧长夜也恰好回到了醉仙楼。
仵作忙活了整个上午,找到可能的致命伤有两处:
一处是脑后的撞击,生生撞出了一个血口子。
另一处是嘴角的黑血,很像是中毒所致。
但至于到底是哪一处真正导致了姜小仙的死亡,仵作就无法辨别了。
中毒。
萧长夜曾和林安闲说过这个可能。并且提过琴女与姜小仙之间的恩怨。
在没有确切证据前,林安闲只听过便算了,现而今从仵作查尸的结果来看,这条线倒是需要好好查探一番。
若姜小仙当真是因为中毒才死,那自己就不是杀人者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谁才是下毒的那个人。
不过在此之前,林安闲还要找高见崖借一样东西。
高见崖站在仵作身边。仵作是个山羊胡子小老头,生得干瘪瘦小,和人如其名的大块头高见崖站在一起被衬托得更加可怜。
林安闲凑了过去,直接从高见崖的腰间摸走了他的捕头腰牌。举起在手中晃了晃。
“借你腰牌一用。”
高见崖原本还打算夺回,看清抢他腰牌的人是林安闲,立时收住了手,连缘由也不问,直接点头说:“嗯。”
他这副样子实在让林安闲无奈,嘟囔道:“你也不问问我拿去做什么?”
高见崖:“无论什么,都可以。”
林安闲听了这话心中熨帖,使劲儿哥俩好拍拍高见崖的肩膀,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