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理门户的可行性 第14章 第 14 章

何家的大夫人多年不孕，只好收养了丈夫的一个庶女，民间有所谓“招弟”的说法，她自己养着这个女孩，希望有朝一日能得送子观音垂怜，自己就能够生下一个男孩来。

何家大夫人收养的这个庶女十分聪慧，也十分的孝顺，所有人都夸大夫人好福气，有这个一个孩子承欢膝前。可人们越是这样夸赞，大夫人心中便越是烦躁不安。

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孩，再孝顺也是从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她还是想要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个天生早慧的女孩看出了嫡母对自己的厌恶，于是她越发小心的伺候着这个母亲。甚至为了不让嫡母猜忌，她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愿见上一面。若是在府中不小心碰到了生母，她最多称呼一句曾姨娘，之后便掉头就走，再不多说半句话。

……这个早慧的孩子聪明，却又终究还是不够聪明。她以为自己只要足够乖巧就能赢得嫡母的欢心，可事实是，她的嫡母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何家大夫人在中年的时候总算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的诞生得益于一个巫女的帮助。在广州城中，三教九流并存，偶尔也有那么一些游方的术士登临权贵府邸，骗财骗物。

大夫人从前是不信这些人的，可那名自称是“妈祖座下侍女”的巫女竟然真的用秘术让她中年得子。欣喜若狂的何夫人将这个巫女引荐给了自己的丈夫，他的丈夫又将这名巫女送到了帝都之中的宁熙长公主身边，由此得到了长公主的器重。

然而还没得意几年。她三岁的儿子却忽然生了一场重病，奄奄一息。

何夫人慌慌张张的又找来了女巫，那人说，想要救她的儿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她能够狠下心来，以一个无辜者的性命，换取自己孩子的性命。

大夫人抱着自己病重的孩子想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在那个满月的夜晚，将自己抚养了多年的庶女带上了去见那名巫女的船只。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巫女抽走了女孩的精气，为病重的男童续命。

不久后这个女孩理所当然的因一场“重病”而去世，除了大夫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的死因。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孩的躯壳，竟然成了另一抹无主游魂的寄居物。都已经葬入棺材的人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继续以“何七娘”这个身份活在这世上。

成为了“何七娘”的这抹游魂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她懵懵懂懂的遵照着何七娘的遗愿守在何七娘的母亲身边。

那个聪明却又不幸早夭的孩子死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伴自己的生母，她为了更为安逸的生活不惜放弃了自己的母亲，可等到她死后，世上却也只有给予了她血与骨的母亲会为她难过。

那么，需要我为你复仇么？在正式接受这具新的躯壳之前，游魂问了何七娘这样一个问题。

游魂不记得自己活着时都做过些什么了，但她隐约有种预感——她有着掌控生杀的权力，只要她想，她可以整个城池都变作只剩白骨的荒原。

但那个小女孩的魂灵在她面前固执坚定的摇头，说，我只想要母亲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指的是什么？

怎样才算是好好活下去？

重新拥有了人类躯壳的游魂为这个问题冥思苦想了很久。人们总说她痴痴傻傻不爱讲话，其实她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在思索类似的问题。

后来她想明白了，对于这世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的妇人来说，好好活着就等于丈夫体贴、子女孝顺、儿孙满堂、平安终老。

曾氏是广州府知府的妾室，她的丈夫很多年前就不再喜爱她，每过几年就会有新的小妾被抬入何家，那么作为丈夫来说，何知府是不合格的。

可是当她细心观察了身边许多已婚的妇人，她又不得不承认何知府还算是不错。至少他有权有势，能够庇护自己的家眷不受风吹雨打。如果她真的把何知府给杀了，曾氏就会无处可去，这样一个弱女子，离开了丈夫是活不长的。

曾氏不能离开何家，于是成为了“何七娘”的游魂便陪着这个母亲一同停留在何家，不知不觉，就蹉跎了十年的岁月。

十年时间里，何七娘这副躯壳渐渐长大，从十岁的小女孩，慢慢变成了二十岁的大姑娘。按照世俗的标准，她应该要出嫁了。可惜没有人来提亲。这让她有些发愁，不能成婚便没有办法让曾氏安心，曾氏无法满意，她等于就是违背了那个小女孩的意愿。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君子，但她习惯性的信守承诺。

罢了，不急于一时。只要给她时间，她总能想出完美的解决办法。

想到这里，她从跋步床上爬了起来。又是一天清晨了，她该去给曾氏喂药，曾氏还不能死，在她没完成承诺之前，曾氏得活着。

曾氏病倒之后，房间里便始终静谧无声，今日也不例外。可是今日的安静之中，却隐约透着不祥。

她轻手轻脚的靠近，床上躺着的曾氏安安静静的，早已没了呼吸。

不，不对——她猛地后退了几步，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在她的设想之中，曾氏不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