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欺君犯上的可能性 第4章 第 4 章

虽然质子府条件清苦，但好在两人的适应性很强，没过多久，楚月恒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无启国每日派人定时送来的寡淡无味的饭菜，并且闭着眼睛随手挑出自小到大一直不喜的大蒜，精准地丢到时言念的饭碗里。

而时言念也能够挽起袖摆，笨拙地尝试打扫起质子府的摆置。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时言念是想用剑气除尘的，只是被撞见的楚月恒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才就此作罢。再者这段日子无启国上下好似都在筹备着什么，暂时无暇抽身来设计如何地刁难他们。

但时言念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被人找上了。而且，来的都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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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时言念照常去取了清淡的早膳，打算端去找殿下一同用膳。行经正堂时，忽听得殿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敢问，几位阁下是？”

时言念调转脚步进了正堂，先将食盘放在一侧的桌案上，这才转身去看来人。

只见正堂口正立着两男一女。站在正当中的是一个身穿一席水青色长衫的少年，虽然他外表看上去好似平淡无奇，但负手立在那，却自有一番儒雅之风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站在他左侧的少女着一席浅黄色的长袖短衫，发髻上佩着一只样式简洁的玉兰发簪，看上去整个人倒透出几分俏丽来。而位于最右侧的少年眉眼轻佻，着一件深衣制的圆领长袍，此刻正用一把裁制精致的折扇去挑楚月恒的下颌。

时言念眉头一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下用身躯挡住了楚月恒，对眼前的少年怒目而视。“别靠近他！”

“退下！”楚月恒愣了一下，随即厉声喝道。

“可是，殿下，他！”

楚月恒挥袖打断时言念，转而对着眼前三人行礼作揖。

“在下重梦国太子楚无晴，依此前两国之约前来贵国为质，”顿了顿，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又道，“方才我的属下失礼了，还请几位阁下念在他此番初来乍到，不懂得礼数的份上，勿要怪罪。”

时言念看着面前微微弯曲的脊背，神色暗了暗，也行了礼道：“在下重梦国当朝将领时老将军之子时匪石，陪同太子殿下前来贵国一同为质。方才是我不识礼数冲撞了各位，若各位要责罚，就请责罚在下吧。”

一席话毕，房内静默几许，却是那位少女上前一步，先行开了口。

“哎呀呀，说什么责罚不责罚，真要说起来，还是我们几个不请自来，打扰了你们俩才是，”她又用手肘推推站在他身侧的少年，“哥，你还不快说点什么，没看见吓到别人了吗？”

被少女一推，这位少年好似才醒过神来，微微眯眼打量着楚月恒道：“失敬，在下无启国丞相林国公长子林彷，字行客，这位是舍妹锦津渡。”

两人介绍完后，刚刚被时言念一下推开的少年紧接着开口。“在下无启国七王爷之子洛无绝，久仰了，楚无晴殿下。”

洛无绝折扇轻摇，一双媚眼紧紧地盯着楚月恒的脸。楚月恒只当没看见，直起身来询问道：“那么，能否请问林公子、洛公子与锦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们不过是听闻重梦国有客人前来，好奇便擅自过来看看罢了。”锦津渡摆摆手笑了笑。

“是的，此番不过是平辈间的问候，楚公子不必太过紧张。”林彷亦执手一礼，客气地回复道。面对林彷意味不明的“问候”一词，楚月恒双眸微微眯起，看似不经意地笑了笑，随即转身示意时言念招呼来客先坐下。

“砰——”时言念状似不经意地将一杯水摔在洛无绝身侧的桌案上。“质子府一时找不出茶叶招待，还望洛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洛无绝随意地一展折扇，半遮住面庞，只从扇面后露出一双明眸来看着时言念，微微眯起的眼珠里似乎透露出一股玩味的神色。未等楚月恒做出反应，却听得耳畔响起锦津渡一声疑惑的问询来。“楚公子，这些是你们的早膳么？”

楚月恒应声去看，发现锦津渡正指着方才时言念随意放在一侧桌案上的食盘。见楚月恒点头称是，锦津渡又道：“那不妨让我哥给你们送些膳食来，保证比这几样丰富多了。哥，你说呢？”

林彷弯了弯嘴角，转头面向楚月恒。“这就要先看看楚公子的想法了。”

楚月恒还未作回应，却是原先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时言念抢先上前一步，恭敬地回道：“锦姑娘和林公子的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然古语有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我们接受了锦姑娘和林公子的好意，享用了这一次的珍馐，只怕日后再对着质子府的朴素菜肴，可就要为难了。是以我们不便接受，还请锦姑娘和林公子谅解。”

“时公子此言得之，”却听得坐在正堂东侧的洛无绝轻笑一声，“那么这样如何？二位初来乍到，我们几位也想尽尽地主之谊。山珍海味有所不便，不妨去我们无启国的集市转转，那里都是些寻常百姓做来卖的普通菜肴，这下，二位总不会有所为难了吧。”

时言念闻言身形微僵，抬头凝视着洛无绝，后者对着他勾了勾嘴角。

“我觉得不错，而且呀，二位公子可是正赶上好日子了呢。”见楚月恒面露疑惑，锦津渡又解释道：“眼下元宵佳节临近，我们无启国一直以来便有举行元宵游/行庆典的传统，这可是举国同庆的大事，届时集市上定是热闹非凡。”

此话一出，时言念急忙再次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几位阁下，我们二人此番初来乍到，各个方面还是有些许不适应，怕是不便参与贵国如此重要的庆典，恐……”

“哎，有我们三人在，这点不用担心，我们自会为楚公子和时公子打理好的。”洛无绝莞尔一笑，拂袖打断时言念的话语。

“洛公子，我家殿下喜静，所以我们还是……”

“时公子莫要再推脱，你们两位若是不来，倒是显得我们无启国招待不周了。”洛无绝紧紧地凝视着时言念，眼波流转，说话间刻意加重了“招待不周”几个音。

“洛公子……”时言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月恒眼神示意住口。

“那么，我们两人便承蒙各位相邀了。”楚月恒起身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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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三人出了质子府后，时言念回到正堂。“殿下，为何方才要答应这庆典之邀？”

楚月恒闻言转头去看时言念，见他眼底焦灼之色尽显，先是轻叹了声，才开口道：“时言念，你怎么了？”见时言念被自己问得微微愣神，楚月恒又说，“从未见你这般急躁过。”

话毕，时言念有些发愣地眨眨眼，只觉胸口有些苦闷发涩，只好咬咬牙，回过身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器具。只见他不自觉地重复“折磨”着手中的抹布，楚月恒颇有些无奈地扶额，随即便也转身去桌案边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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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言念记得前世的时候，就是自这无启国的元宵庆典起，殿下开始屡遭不幸。虽然明知即使不去庆典也未必能躲得过那些恶意狠毒的算计，但时言念就是固执地不愿意殿下走这么一遭。

一直静置在一旁的早膳没了氤氲的热气，显然早已凉了。“殿下稍后，臣去后面的膳房将这早膳再加热一番。”

见楚月恒没有回应，而是兀自坐在桌案边，一手托腮，似是正凝神细思。时言念便自顾自低头，开始清理起方才被他洒出的水渍来。

“时言念，你有何看法？”楚月恒没有明说，时言念却是知晓他是在问自己对于早上来造访的三人的看法。时言念神色暗了暗，停下手中的活计儿，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正思索着如何措辞方能显得严肃可信。却听见楚月恒再次地沉稳开口。

“公正评价。”

“……”

“勿夹私情。”

“……”

“你以为我不知，方才你对那无启国七王爷的洛公子，一直有莫名的敌意？”楚月恒有些好笑地看着时言念，只见他几番局促下，原本垂下的右手居然又开始无意识地“折磨”起置于桌案上的那块抹布来。

“也罢，那你不妨先说说，你觉得林公子和锦姑娘如何？”

“回殿下，臣以为，林公子和锦姑娘性情直率，若是试着与之深交，也未为不可。”

“哦？”楚月恒歪头想了想，“那便依你所言，且待日后结交看看吧。”

楚月恒见时言念的脸色有所缓和，心下捉弄意图又起，故意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那——你觉得，洛公子如何？”

时言念闻言抬头，见楚月恒还是一副盯着自己不放，硬要他给出个答案的模样。只好不情不愿地低下头，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个恰当的措辞来。

未几，时言念再次抬头，顶着楚月恒温和的目光，镇定地给出了一个他认为勉强算是客观公正的评价。

“臣以为，他装得很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