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欺君犯上的可能性 第2章 第 2 章

刚刚提步踏入同心殿，迎面又是一道凌厉的剑气！

时言念心神一动，闪身避开。稍稍站定后入目又是锋利的剑尖，心下顿觉无奈。

楚月恒侧身站在几步开外，平举着剑，中气十足地喊道。“时言念，来战！”

时言念凝视楚月恒稍许，又暗地里叹了一口气，俯身作揖，毕恭毕敬地回道：“殿下，请恕臣有所不便。”

“哦？”楚月恒斜眸轻轻一挑，“有何不便？”

“额，殿下持剑相邀，然臣未曾带剑前来，恐……”

“哐当——”未等时言念将话说完，楚月恒便一下甩开了佩剑，两手握拳摆开架势。“来战！”

时言念愣了愣，继续行礼道：“臣见殿下今日未着短卦，恐行动受阻……”

楚月恒闻言又利落地扯开宽大的外袍丢在一边。“开始吧！”

“臣……”时言念默默地退了半步，继续婉拒，“臣也未着短卦……殿下！”楚月恒不耐地嗤了一声，飞扑上前就要去扯时言念的外袍。时言念一时不察，楚月恒出手又快，外袍一下就被扯开，险些连中衣都被一并带出。

“咳，殿、殿下！臣自己来，自己来！不敢劳烦殿下！”时言念呛了声，吓得急忙按住自己的衣带，推开楚月恒。

“早脱不就完了，事儿真多，”楚月恒立定，平举起掌，喝道，“记住，不准放水！”

“咳、咳。”时言念正慢吞吞地解着外袍，听见这话又不禁呛了声，颇为无奈地道，“是，殿下。”

.

一炷香过后，同心殿前的院落内传出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

“时言念！叫你不放水还真不放水啊！下手这么重，痛死我了！快从本太子身上起开！你给我滚！快滚！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了！”

“砰——”殿门泄恨般地关上。瞪着面前严丝缝合的门，时言念蓦地自心底升腾出一种委屈的感觉。

.

此后几次比试大同小异，时言念总是颇为无奈地顺着楚月恒，但每每又不知踩到太子殿下的哪根毛了，最后总是以被气急的楚月恒赶出同心殿而结束。

在这样小打小闹的日子里，时言念也感受到了一丝愉悦，仿佛真的可以将自己当做不谙世事的儿童，只管修习兵法，好好练功便是。

不过……时言念看着再次朝观海宫去面圣的时老将军，静默不语。楚皇陛下近来召见时老将军愈发得频繁了，这也使得时言念留在宫中与太子作伴的时日越来越多。计划攻打无启国一事，楚皇陛下已经同父亲提过多次，而自己就是楚皇用来拿捏父亲的软肋。

但是……时言念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手掌，眼眸暗了几分。现在的自己还太过弱小，没有办法掌控许多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随后，时言念将手收拢回宽大的衣袖里，准备准备便自觉去同心殿找太子挨揍了。

.

“殿下今日力气……哦，不，身手好似长进许多。”时言念咧咧吃痛的嘴角，缓慢起身。

“这还用你说？”楚月恒得了夸奖，神色很是欣喜，然而语气还是故作深沉。“行，趁着本太子心情好，那便再来……”

“太子殿下！”楚月恒未说完，忽见同心殿外有一仆侍求见。

一番交谈过后，楚月恒便摆摆手遣了仆侍离开。“你今晚便在这里歇息。”回来后，楚月恒便这么告诉时言念。

“是，叨扰殿下了。”时言念闻言，也没有问时老将军如何，点头应是。

.

当晚，却下起了雷雨。

看着殿外雷电交加的天幕，时言念眼前突然晃过一个少年害怕得有些发白的面颊，急忙翻身下床出了自己暂歇的房间。

凭着记忆一路摸索到太子的寝室，轻轻推门踏入，果然看见楚月恒正用被子裹紧了自己，在床上靠里的一处角落里缩成一团。时言念蹑手蹑脚地走近床沿，俯下身来仔细地打量楚月恒。只见少年害怕地闭紧双眸，脸色有些泛白，嘴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时言念弯腰侧耳去听，却在听清太子的梦呓时有一瞬间的怔楞。

小小的少年畏缩在床脚，嘴边时不时溢出同前世一般无二的几声“母后”来。时言念轻轻叹了口气，注视着楚月恒仍紧缩的眉头，缓缓伸出手，似是想要抚摸楚月恒的脸颊。但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之际，又蓦地顿住，收了手，又静默地立在床边不动了。半晌，时言念只伸手替楚月恒掖了掖被角，便转身再次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第二日吃过早膳后，时言念便起身告辞了。

.

之后时言念再没机会在同心殿留宿，因为，时老将军踏上了讨伐无启国的征程。

消息传到将军府的时候，一家人什么也没说。时夫人吩咐府内上下准备践行饭，时老将军神色如常地看时夫人打理自己的战袍，时言念和华雨萍静默地伫立在一侧。没有什么多余的唏嘘，生在将军世家，效忠君主，最是平常。

时言念看着时老将军披卦上马，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日。

终于，俯仰之间，已是重梦国大康三十五年。

这一年，楚月恒和时言念十五岁。

这一年，噩耗如期而至。

与无启国的最后一战，时老将军战败了。无启国就此提出要求，需重梦国至少一名皇子前往无启国为质。

暂且不论过程如何，同前世一样，楚皇陛下和华皇后最后派出的仍是太子殿下。消息传来的时候，时言念二话不说，掀开衣摆双膝跪地，在时老将军和时夫人微微睁大的瞳仁里沉稳开口，话语掷地有声：“还望父亲、母亲替我请奏，孩儿愿陪同太子殿下一道前往无启国为质！”

奏折呈上去后，很快，得到了同意的批示。

三日后，楚月恒和时言念准备启程。

.

马车停在南天门外，随从正在检查车队的行囊。

楚月恒一直站在马车前侧向皇宫的方向张望着，时言念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等到日光将街道两旁的树木影子又拉长了一些，时老将军率家眷前来送行。时夫人上前几步，并不去牵时言念，只是同他细细叮嘱着。一旁的楚月恒见了，神色暗了暗，咬咬牙，也不言语，径自掀开马车的前帘往车内去了。时老将军重重地拍了拍时言念的肩，权当作别。华雨萍还是躲在角落里，看着时言念同爹娘交谈。

没过多久，时言念最后同家人行了个礼，权当告别，而后便起身进了马车。

.

马鞭划出一阵风鸣，抽得马匹发出一声嘶吼，车队撞碎金色的日光，向着无启国前进。

“喂，时言念。”车轮不停歇的咕噜声里突然蹦出一句低微的问询。

“怎么了，殿下？”时言念侧过身对着楚月恒。

“刚刚，那个角落里的女孩是什么人？”

见时言念面露疑惑，楚月恒又提醒了一句。“就是一直看着你，一言不发的那个。”

“哦，回殿下，那是臣的表妹，名叫华雨萍。”

“表妹？”楚月恒歪头想了片刻，又问，“那，你们很要好吗？”

“是，在臣的印象里，自表妹被抱来后，便一直寄养在将军府里，自小性格稍有孤僻，只偶尔同臣说上一两句话。”

“这样啊。”楚月恒回了一句，又不做声了。

正当时言念以为楚月恒不会再回话时，许久，又听见他轻飘飘地发出一声低喃。

“有一个亲近的兄弟姐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这声音轻得差点让时言念以为是错觉。不合时宜地，时言念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少年微微泛白的脸，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方才，您是在等华皇后吗？”

楚月恒闻言浑身一僵，略迟缓地转过头来瞪着时言念。“你为何这么问？”

时言念看着楚月恒眼眸里警惕的神色，心里微微有些刺痛，犹豫片刻，还是说了那晚雷雨夜的所见。

“殿下，你同华皇后……”

时言念话音未落，楚月恒猛地暴起，右手成爪，迅速向前伸出，随即狠狠地擒拿住时言念的脖颈，一下将他钉在马车内壁上动弹不得！

楚月恒眼也不眨地瞪着时言念，嘴唇紧抿，右手间隐隐发力，直将时言念掐得有些晕眩。时言念看着眼前愈来愈逼近的楚月恒，反抗不得，只得双手扒住他的右手腕，努力维持神思清明。

对质许久，马车内肃穆无声。突然，楚月恒原本还在发力的手一下松开。

“咳、咳。”时言念始料未及，狼狈地摔倒在地板上。上方传来楚月恒低沉的话语。

“我母后同我的事，若你敢泄露半分……”

时言念闻言顾不得摔疼的手肘，急忙朝着楚月恒单膝跪地。

“殿下安心。”时言念将身体弯得更低，双眸却是定定地凝视着楚月恒的瞳仁。

“殿下为君，属下为臣。臣愿誓死护殿下周全，君臣之义，绝不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