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舒玉张开嘴,
发出没有声音的尖锐暴鸣。
含情脉脉靠近俩老头的。
是另一个“齐舒玉”。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张莹润白皙的帅脸扬起,湿润的眼角上挑,秀气文雅的五官霎时显得雌雄莫辨。
青年直起身,
细长的指尖轻轻按压饱满红润的唇珠。
眼神里充斥着浓厚兴趣。
“小东西,你还记得本尊吗?”
面容清丽隽秀的白净青年朝齐舒玉靠过来,每走两步就变化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血迹斑斑的殊色少年。
……含情脉脉的娇俏少女。
待少女飘逸的衣摆一点点与黑色金边的华服相融时,一道犹如实质的疾风穿破少女的头颅,散在齐舒玉的胸口。
像是千万根针隔着衣服扎了他一下,
虽然算不上难以忍受,但余波还是震得他忍不住捂嘴咳了起来。
长垣又变回了剑的模样。
它十分亲昵的样子绕着齐舒玉的——腰腹、手腕、胳膊,慢慢贴了上来。
锋利的剑身最后停在了他脖颈上。
齐舒玉不适地撇开头。
每退一点,
它就进一分。
“别动了,”长垣好整以暇道:“接下来本尊问一句,你必须答一句。”
青年下意识抿紧唇瓣。
长垣的剑柄左摇右摆道:“你怎心跳得这般快?”
“……”
“说!”
齐舒玉颈间一痛,
热意从皮肤下涌了出来。
他吞了吞口水:“怕你问到不该问的。”
“哦?什么是不该问的?”
青年面露难色。
“说!”
长剑银光划过,
上方莹白饱满的耳垂也被破开条口子。
齐舒玉吃痛一声,
躲开殿里无数双探究的目光,抓着大腿两侧衣摆,揣揣不安地低下头含糊不清道:“……我喜欢胸大腿长的。怕被你们知道了嘲笑我品味差。”
“……”
“……”
“……”
“……”
空气沉默到令人窒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垣陡然大笑,
滑落到他脚边打着滚晃动个不停。
“哈哈哈哈申墨,怕不是有合欢宗的在你眼皮子底下夺舍他了。”
它的周身紫雾飞溅,
从雪白的弟子服上割下不少布料。
齐舒玉满脸通红地攥紧衣袍。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出来了!!
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了!!!!
“那你又是何人?”
下一秒,一袭黑色鎏金华服的清瘦身影从将散未散的紫雾中闪现,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把掐住青年的脖颈,声音暗哑狠戾。
齐舒玉发懵地盯着从未见过的黑色面具人,嘴比脑子快道:“齐舒玉。”
“当真是齐舒玉?”
“呃……该说不说的我就是齐舒玉嘿嘿没想到吧保真。”
面具男松开手里的力道,
偏了偏头。
拇指摩挲着青年光滑的下颌,
似乎在思索什么。
“凭你小小筑基自然是抵抗不过那么多吐真鱼的效力,可本尊总觉得你有些奇怪……难道,你可曾修魔?”
“哈?当然没有!”
“嗯,闻着确实没有魔族的臭味。”
坚硬冰凉的面具从青年颈间移开,薄唇轻启:“那,现下要如何向你师尊师伯们解释,你与云岁鸿愈发亲近?”
提到“云岁鸿”,
齐舒玉不由回眸。
高大英俊的修士面色茫然。
齐舒玉红着脸神情别扭:“他、他挺帅的,而且很强!”
“最重要的是,
他对我很好。”
“……”
“……”
“……”
“……”
俯跪着的白平飞手没撑住,
“咚”地一声脑门磕在了台阶上。
目光在齐舒玉和被按住的云岁鸿身上打了几个圈,长垣略带疑惑道:“本尊记得墨君山有令,不得私下结为道侣?”
齐舒玉惊得破了音:“????什么、什么道侣?!这不是男人的崇拜吗?!”
白平飞重重地松口气。
清了清嗓子,
重新调整好跪姿。
“何必这般慌张地解释,”长垣忽地来了兴致,面具下薄唇勾起,追问道:“那以前为何与他处处相对?”
齐舒玉哪里知道,
他又不是原主。
“我猜,是嫉妒?”
“倒也在理。尽管他修为低微,可你更差强人意。”
“……你讲话真难听。”
“那么接下来,本尊要同你讲讲另一件事了,你且仔细听着。”
长垣话锋一转,揽着白净青年的肩将他带到云岁鸿面前,一起蹲了下来,逗猫似的抚他:“此前,本尊百思不解——玄明火虽不算常见,但这东西,除了帮你们凡夫俗子在魔族面前隐匿踪迹,明明就是件不认主的废物,怎会被你们视若珍宝。”
“废物?你在装逼吧,”
齐舒玉一副戳穿他的样子哼哼:“当时在梦里你就不敢直接对我动手的样子。”
“本尊既非魔族,它怎能伤及本尊,更何况于幻梦之中——本尊见你死活要把自己圈起来,逗弄你罢了。”
长垣的嘴角一个劲上扬。
“小东西真是蠢得可爱。”
齐舒玉捏紧拳头:“……”
蠢你妈。
“好了,莫打岔。申墨那鸟人有点生气了,”长垣嘀咕几句,正色道:“依你来看,修者对这玄明火趋之若鹜是何缘由?”
“呃……炒作?”
“?????炒什么?”
“哦哦,我换种说法。比如你想把路边野果卖出去,可以给它编个能治百病的身份,然后派人到处散播这个谣言,再强调它数量稀少,那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得到它。”
“做买卖还有这种法子?”长垣瞪大眼睛惊呼:“你们人类真是诡计多端!”
“不止呢!”齐舒玉见他单纯得像张白纸,忍不住来了说教的兴致,撩起袖子道:“或者再找个名声响的,让他告诉别人这果子有多鲜美——呃——”
齐舒玉识时务地闭上嘴。
因为长垣再次“欻”地一下在他面前被爆了头。
“咳咳,还是先讲正事。”
长垣重新凝聚出实体,拳头捂在唇上,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长话短说——”
“你这好师兄留给你的折子,用魔族精血浸泡过。吸入这种烟火气的人,会对生火者心生依赖之情。”他补充道:“不是炒的。”
太玄幻了吧?!
齐舒玉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解。
他震惊。
但他接受良好。
“可那天后半夜的火是我点燃的,你来时也见到了,薛殷想杀我。”
长垣挑了下眉。
“哦。这小子修炼资质奇差无比,心性却是尚可。他以为是魔族在火灭之时幻化成你的样子,意图动摇心神,因而竭力防抗。短时内,这东西甚至也奈何不了他这种凡人。”
“那我现在……”齐舒玉指着连吸几天烟灰的自己呐呐道。
——腌入味了吧。
“没错,”长垣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睥睨他:
“以你眼下离他三里远便心腹难忍的症状,这毒怕是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全清。”
“可、可是师祖,论道大会在即,您要帮帮舒玉啊!”白平飞在二人身后骤然出声,撩起胡子拍着大腿哀嚎,完全没有世人话本里‘仙风道骨’的姿态:“他天资卓越,被云岁鸿这孽徒陷害得好惨呐!”
齐舒玉急急忙忙道:“不是,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主角落难。
关键时刻不帮他说点好话真是白看那么多爽文了。
白平飞看他两眼,泪洒当场:“舒玉呐——师祖您救救他!舒玉他已经毒伤心智了啊!”
“……”
阴险狡诈炮灰男被骂得最狠的一次。
齐舒玉试图帮他抢救一下局面:“师尊……”
“舒玉你醒醒啊,”白平飞殷切地看着他,老泪纵横:“你自小就是要强的孩子,为师看着……”
他的手颤颤巍巍比划了一下。
“你还不及书案高的时候,就因为师多夸赞其他弟子一句,寒冬腊月里也要跑到林间修炼。可这孽徒回山之后,你性情大变,说不定他早就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呀——”
白平飞哭得太煽情,
活像电视里孙子叛逆的艰苦留守老头。
齐舒玉也情不自禁跟着抹眼角,鼻尖发红:“他没有。”
“这毒竟让你护他至此!”
白平飞脸色变了又变,苦口婆心:“你现在修为停滞……”
“师尊!真不怪他!”
眼泪停不下来的齐舒玉嘴和脑子已然分家:“是我腿麻坐不住了。”
“……”
“……”
“……”
白平飞像是被突然拧上的水龙头:“????”
倒是祝岳明腰背挺直了不少。
“师尊!我、我没想在这里说的,”察觉气氛不对的齐舒玉声音越来越小:“是你非要问……”
“齐舒玉!”
白平飞涨红着脸暴呵:“你这——”
一道剑光闪过,
足有小臂长的白色胡须无声掉落。
长垣收起掌心光芒:“本尊不想听你们闲聊家常。”
“本尊自有定夺。”
台上的紫衣尊者忽然动了。
众人瞬息恢复缄默。
绫罗贴着绒毯拂过台阶的声音清晰可闻。
长垣侧了侧身让出路来,散漫嬉笑道:“这小家伙我问完了,剩下的交给你咯。”
申墨置若罔闻地抬了抬指尖。
磕跪在地的高大修士立即被扯住金色锁链扬起上半身。
他的指尖又轻轻拨了一下。
脚边随即出现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长尾鱼。
云岁鸿身旁的人心领神会,按着他的头,将地上的鱼捡起来活生生塞进了他嘴里。
一条接一条。
没有停歇。
像是在喂一头畜生。
齐舒玉陡然升起滔天愤怒:“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申墨似乎斜了一眼。
可仅是无意间与他余光相对,齐舒玉的头脑中已然天旋地转。
“你当如何?”
上位者低沉的嗓音直击人心。
齐舒玉好半天才缓过来,红唇嗫嚅:
“好、好歹烤一下吧。”
长垣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着,把青年往自己身边扯了把,欺身在他发间道:“你这模样,是行侠仗义?还是郎情妾……”
被他再三当众嘲笑,齐舒玉无能狂怒地推了他一把,恶寒道:“你要讲话就好好讲,靠这么近怪恶心的。”
长垣一窒,轻笑:
“倒是仗着本尊喜爱你。”
“不必做戏了——”他施施然揽过齐舒玉肩头,揶揄道:“你那好师兄方才跪下的时候就被封了五感,你替他出头的样子他全然不知。”
齐舒玉鼻子红红眼睛红红地僵在原地。
“这次秘境里的弟子,除却你和他还能在这里,其余弟子轻则昏迷重则伤亡。”
他唇角边的笑意不断扩大:
“你猜这殿里谁愿放过你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