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从最初的惊恐中渐渐恢复过来,开始叽叽喳喳说一些毫无根据的推理和猜测。
芸水已经被送到医师处,开始接受治疗。
吴卿尘他们回到了王府前院中,天色已晚,管家细心为他们安排了客房,暂时歇脚。
吴卿尘和江庭明比较熟络,商量着就住在一间。
云寒舟自然就只能一个人,住在了隔壁。
宁静的夜晚背后,涌动着数不清的恶意与黑暗,那些从幽冥地界跑出来的天地怨念与憎恨,侵扰着思绪如浮萍飘摇的边缘人。
那些在自己生活里曲躬卑膝、如屡薄冰、战战兢兢的可怜人,没有一丝挣扎,渺小又无足轻重,最后却连灵魂,都被天地恶念啃噬得一干二净。
天地之间的万物竞争,哪有那么多的定规定法。抢夺、欺压、杀戮,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吴卿尘感受到此处的悲凉,对生命逝去的恐惧,对脆弱生命的怜悯,还有对自己的担忧。
“或许,二姐不让我离开吴家山庄,是对的。”吴卿尘一个人站在窗外喃喃道。
身后的江庭明早已熟睡,吴卿尘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白天那三人的惨样。
他没法心安理得去进入睡眠,他在害怕,在恐慌,还在为未知所忧虑。
“哎!”吴卿尘长长叹了一口气。
“沈兄为何不睡,半夜叹气啊?”从隔壁窗户传来的人声,吓得吴卿尘一激灵。
转瞬间,房间门被人轻轻叩响。
吴卿尘听那人声音就知道,来人是云寒舟。
“沈兄,走吧,我也睡不着。遇见白天的事,确实让人难以入眠,不如和我一起去王府的花园欣赏月色吧!”云寒舟微笑着说道。
月光洒在云寒舟俊美的侧脸上,看起来温柔,又莫名让人有安全感。
“好!”吴卿尘也回了一个浅浅地笑意,真的是没法拒绝。
毕竟谁也抵抗不了温柔的人啊!
王府的花园还不小,整个庭院只剩几盏微亮的烛灯。
明月倒影在池塘的水面上,泛出波光粼粼,去年残败凋零的荷花还没有发出新芽,微风拂过的时候还带着早春的寒冷。
两人漫步在花园的小径中,石子路两旁种的桃花,有些已经提前开放了,带着点点幽香。
“云兄,你怎么看王府这三人遇害的事?”吴卿尘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至少有两个人所为,或者说是两批次的人。我白天仔细检查了这三人,这三人的眼睛和舌头的伤口一致,应该都是同一人用同一把刀所为,修为颇高,刀**夫极好,都是一刀狠准快,但却又巧妙得刚好不致人死地。”云寒舟说道。
“不致人死地?可芸春和芸秀都死了啊!”吴卿尘不明白。
“确实是这样,但芸春和芸秀的死因不同。
芸春口鼻周边有泡沫,胸腔鼓起来,尸体发青,身上的外衣虽然有些干了,但留下了很明显的水渍,而且我看了,内衬衣服比外衣更湿润。
后院那口井里的水很浅,不可能将外衣甚至内衬衣服全部都打湿。
所以芸春作为第一个失踪的人,她很可能是被人淹死后,扔在了井底。
这大概也是发现她的尸体时,她躺在井底最下面的原因。
而芸秀和芸水这两人,她们的衣服都没有出现内衬湿透的情况,就连外衣都只是湿了一小部分而已。
她俩更像是被挖掉双眼、拔掉舌头后,就被草草扔在了那口枯井之中,并没有说非要她俩立刻死,倒像是让她俩自生自灭。”
云寒舟仔细分析、慢慢道来,听得吴卿尘连连点头,感叹道:“云兄,很有道理啊!你简直就是福尔摩斯,名侦探柯南啊!”
云寒舟疑惑道:“那是谁?”
吴卿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我的前偶像,这不重要,你继续说!”
云寒舟还是疑惑,但没有再问,继续说道:“所以按照这个来看,可以推测,这个挖眼拔舌的凶手可能一开始只是冲着芸春来的,淹死估计是她的主要死因。
至于芸秀和芸水,可能是无意中看见了什么,凶手可能害怕将此事袒露出去,临时起意,将这二人挖眼拔舌。
芸秀失血过多就死了,而芸水命大,就活了下来。”
吴卿尘听得很认真,“分析得很有道理,只不过为什么是将芸春淹死?按照这凶手的能力,随便杀死一个人哪还需要采用淹死这种又漫长又复杂的手段,一刀割喉岂不是方便快捷?”
云寒舟想了想,“或许,这是一种报复性惩罚?”
吴卿尘反问:“报复性惩罚?你的意思是,芸春曾经以淹死的方式杀害过凶手……或者其家人?然后现在凶手回来,用同样的方式报复?
可是看芸春那样子,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丫鬟啊!怎么会去……而且,既然把她淹死就淹死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挖眼拔舌啊!”
云寒舟听后,仔细想了想:“有没有可能,挖眼拔舌也是凶手报复的目的,会不会是凶手对芸春的仇恨,不止是简单把她淹死就能泄愤的?”
吴卿尘一听,身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后背拔凉拔凉的,“这凶手也太变态了吧!”
云寒舟长叹一口气,“连杀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能指望他是个正常人吗?”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一阵,不知道各自都在想些什么。
长洛最近的天气开始放晴,夜晚也是晴空万里,月明星稀,却并不是个能让人好眠的夜晚啊!
芸水勉强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她一醒来,整个人就开始不停地颤抖,扯着被子缩在床边的角落里。
嘴里呜呜呀呀地想说些什么,因为没了舌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着急得哭了出来,血水透过遮住眼睛的白布不停渗出来,在脸上留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管家一看人醒来,赶忙就去找王家夫人。
这边王家请来的张医师只得赶紧扎针,止住了芸水激动的情绪。
后面几天,芸水的情绪还是无法平静下来,甚至可以说到了崩溃的地步。
她醒来的每时每刻都处在惊恐之中,除了厨房的大娘和张医师能靠近点,其余人的声音一出现,芸水就开始紧张颤抖,四肢乱抓。
她整个人就像一面紧绷的纸张,稍微一点外界的刺激,便能划破这张已到强弩之末的薄纸。
王府里面也开始流传一些不好的事情,人多眼杂,不管家主再怎么叮嘱此事莫声张。
但三人均被挖眼拔舌的消息,估计也会被悄悄传遍王府的各个角落。
事情的调查却是毫无进展,吴卿尘和云寒舟前前后后去了后院枯井好几次,都没有再找到任何其他有用的消息。
期间也还有其他人前来调查过,但更多的也只是走走过场,贴点驱邪往生符咒,为了讨要那点辛苦费罢了。
可是王府家主已经等不了了,这件事情这么些天却毫无头绪,还搞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
反正人已经找到了,死于什么原因,家主也并不怎么上心,对吴卿尘他们也没啥耐心了,给了赏钱,着手赶人走了。
江庭明迷迷糊糊,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赶了出来,竟然还有点不敢相信。
他站在王府门口,却也只敢小声嚷嚷道:“你还敢赶我走!要是让你知道本少爷是……唔……唔……”
吴卿尘赶紧捂住了江庭明的嘴,生怕他暴露自己身份,小声严厉道:“赶紧住嘴!”
江庭明甩开了吴卿尘的手,气呼呼地大步朝前走了。
“这小孩真的是!没管教好,让云兄见笑了!”吴卿尘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便转移话题,认真地问道:“那王府这三人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云寒舟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觉得这背后,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吴卿尘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暗淡无光:“冰山一角吧!我觉得这个凶手多半是个修行高手,只是可惜了这三个年轻的姑娘,连给她们查明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云寒舟拍了拍吴卿尘肩膀,算是安慰:“寻找真相是很艰难的,可以说很多人都会阻止真相的出现。而且真相可能往往并不如意,所以有时候,知道真相并不重要。”
吴卿尘不太明白:“为什么不重要?你怎么能这么说?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故去的人,他们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是的,调查真相是会很艰难,但总会有人去坚持!如果没有剖白真相的人勇敢站出来,哪来的公平与正义?!”
云寒舟眼睛亮了亮,微笑着说:“希望你能永远这样想,并坚持这样做下去,为你所值得的一切,付出勇敢与热情。”
“这个……哎……那倒不至于,不至于。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没那么勇敢,毕竟我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哈哈哈……”
吴卿尘知道,有些事情知道该怎么做是一回事,有没有勇气去做是另一回事。
云寒舟坚定的眼神看着吴卿尘,“没关系,你想做的事情或许也是我想做的!我可以陪你一起,反正我也是个闲人。”
吴卿尘转念一想,面前这人剑术和修行都很不错,还挺有钱,有他一路同行倒似乎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日常开销有着落了。
转头便说:“我突然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凶手到长洛王府找芸春复仇,不太可能像是巧合,你说这人会不会去江陵的玄门大会?”
云寒舟看了看吴卿尘:“玄门大会?有这个可能。你也要去参加玄门大会吗?”
吴卿尘笑了笑,“怎么会?你一路也看见了,我修行很差的,剑术也练得不好,去了也是丢人。
我只是来找我大哥,离家之前听说他来玄门大会了。据说,这可是中原五十年一次的巨大盛会,我也就想来看看。
云兄你要去看看吗?你这么厉害,就没有想过去大展身手?”
“那就和你去看看吧!”云寒舟回答道。
吴卿尘,云寒舟和江庭明他们三离开王府后,还在长洛街上逛了逛。
回到长洛酒肆之前,吴卿尘特意买了一个小糖人,准备拿给留守在酒肆的吴潼,以免他无穷无尽地唠叨。
云寒舟一路上看了这个小糖人好几眼,惹得吴卿尘忍不住问道:“云兄?这是买给我三弟的,都在外面耽误这么几天,他估计怕是要急坏了。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吃这个?那我给你再买一个?”
云寒舟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的那个朋友,走吧!”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看着云寒舟远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伤感突然涌上了吴卿尘的心头。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糖人,喃喃道:“怎么回事?真是奇怪,感觉这个小糖人……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