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卿尘从小就聪明,他无意中听过父母谈论自己,说等到了年纪,总该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后来又偶尔听到过外人的闲言碎语,他难免就对此有些敏感了。
直到吴卿尘回忆起20年前,母亲楚林菀临行前的那一幕,她交给自己令牌锁后,说的那些话——
“阿尘你记得,这个令牌锁是你出生就有的,它是你的身世由来,以后你就好好保管它。但是你不要让别人知道它在你这里!千万记得!”
后来吴卿尘回忆起这点,便恍然大悟:吴家对他来说,或许只有养育,没有血缘。
吴卿尘没有回答他俩的疑惑,反而问道:“周行,你说你听到那人说到了令牌锁这个东西,是吗?”
周行点点头,“是的,但是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吴卿尘转头问一旁闭目养神的林老先生:“前辈,您听说过令牌锁这个东西吗?”
林老前辈睁开眼睛,仔细想了想,半天才开口道:“没有。”
吴卿尘又转头看了看云寒舟,云寒舟摇了摇头:“没有听说过。”
吴卿尘摸了摸怀里的令牌锁,想了想,还是不要将“此物在我这里”说出来了,凡事再从长计议吧。
“令牌锁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或许可以救治你这位朋友的眼睛。”林老前辈说道。
周行似乎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
吴卿尘也是很高兴,“真的吗!还望前辈指教!”
林老前辈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我曾听闻,中原有位医术高超的人,擅长医治疑难杂症,据说还曾经帮人复明眼睛,医术了得!”
周行忙问道:“那林老前辈,您能告诉我,去哪里可以找到此人吗?”
林老先生:“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也只是听说。”
周行和吴卿尘的脸色瞬间暗淡下去,“那还是多谢前辈告知!”
云寒舟在一旁拍了拍吴卿尘的肩膀,说道:“放心,我找中原的人多打听打听,他们消息广,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正当他们说着,突然有人敲门。
云寒舟立马警惕起来:“谁?”
林老先生倒是没觉得意外,直接说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见来人是药材铺林老板。
林老板没搭理屋内其他人,径直走到林老前辈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个礼:“爹,药材铺来了个陌生年轻人,受了剑伤。”说完还看了看周行。
一听这话,屋子里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吴卿尘和云寒舟也都同时看向了周行。
吴卿尘问周行:“昨晚你跟踪的那人,你和他交手了?”
周行满脸疑惑,连忙摆手:“哪咋会啊,那人比我厉害,我没有傻到要去硬碰硬啊!”
吴卿尘心想,你咋不傻?会有人大半夜不睡觉,跑去跟踪一个不知底细,看起来与自己毫无关系且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吗?
云寒舟微微皱起了眉,嘴角微微向下,右手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左手腕。
吴卿尘发现,只要云寒舟一想事情,他就会有如此动作。
云寒舟说道:“周行,等会你就去判断一下,这人可能就是昨晚你跟踪的那黑衣人,或者说相关之人。”
林老板首先出门,迎面却撞上一个伙计,大喊道:“老板不好了!刚才那人拿着药,都没给钱,转眼就跑了!”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云寒舟便立马冲了出去,几步腾空跃上了房顶,惊得那伙计在身后连忙鼓掌直呼:“少侠好身手啊!”
等那伙计鼓完掌后,眼睛便直勾勾盯着吴卿尘,满脸写着“年轻人,接下来就该你大显身手了!”
吴卿尘很是尴尬,自己这点破修为,实在是连秀的能力都没有。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说道:“我们去前厅店面,等云兄回来吧。有他出手,肯定万无一失!”
说着便直直越过了那伙计,大步超前厅走去,连身后可怜兮兮盲眼的周行,都忘记去扶一下了。
药材铺前厅。
那年轻人受了伤,很快就被云寒舟抓回了药材铺,此刻正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不满地说着:“你到底是谁,你要干嘛!我只是来买药的!药钱我已经给了……”
吴卿尘一看此人,便觉得还有些意外,至少在自己想象中,这类身着黑衣,属于江湖杀手级别的人,不说身材魁梧,那也至少都有些凶神恶煞或者眼神犀利。
但眼前这人就很普通,相貌平平,也没有佩剑,眼神清澈,看起来真的就是毫无杀伤力。
而且此人并未身着黑衣,反而一身农夫装扮。
吴卿尘心想:“难道这人不是周行昨晚跟踪的那个黑衣人?这人只是恰好来这里看病而已?”
那人在转头看见吴卿尘的那一刻,瞳孔收缩,脸上出现了一秒的震惊和疑惑,随即恢复常态。
周行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听见那人声音后,愣了半秒,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吴卿尘还在思索着怎么询问,旁边的云寒舟直接开门见山:“我是谁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我还想问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为什么一直跟踪我们?”
“跟踪?什么跟踪?我没有跟踪啊!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来买点创伤药!”
“小老百姓?你身上的剑伤可不这么认为!说吧,你昨晚在哪?!谁派你来的?!你都干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问得那人脸色一滞,随即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问人身份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而且你们这只是药材铺,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还没等吴卿尘说话,云寒舟突然栖身上前,直接一把拎起那人的衣领,青筋暴起,眼神凌冽,低声严厉说道:“我脾气不好,你最好是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那人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我凭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云寒舟直接出手,“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一掌便将此人拍飞,硬生生撞在了药材铺一侧的药柜上,随后重重砸在地上,光听声音就让人战栗。
不远处伙计一声惊呼:“我的妈呀!老板!他们要打起来了!”说完赶紧躲在了另一侧的药柜后面,满脸害怕,但还是伸出了一个好奇的小脑袋。
“咳咳咳!我说我说!我叫阿广,我就是个……是个杀猪的农夫啊……”那人勉强坐了起来,擦掉嘴角流下的鲜血。
不知何时,周行挪到了吴卿尘旁边,寻着声音,面向那个叫阿广的年轻人,双手握紧,连指甲都掐入肉中,肩膀有些微微颤抖,他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挖掉我的眼睛!为什么!”
阿广双手撑地,准备坐起来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神落在了周行脸上那被白布遮盖的双眼上,一时间露出了震惊和厌恶,甚至还有点害怕,但这些都是转瞬即逝。
等他缓慢站起来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仔细朝周行看了看,想了想才说道:“原来,昨晚上跟踪我的人,是你啊!”
一听这话,周行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吴卿尘顺势扶住了他,他继续说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广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立马回答,整个药材铺竟然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怒火,林老板一看现在这场面,一触即爆,害怕要真的打起来,自家这小店没关系,要是损坏了这些药材,那可就亏大发了!
于是壮着胆子,小心试探地问了句:“各位大侠,你们要是打架,后院那边宽敞些……”结果刚说完就又后悔了,只想扇自己一大巴掌,好好的镇外那片大荒地,足够他们大显身手,非要嘴快说什么后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云寒舟看了眼药材铺,对林老板一抱拳:“抱歉,所损坏的,届时尽数赔偿。”
说完就直接抓着阿广,飞身去了后院。
林老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造孽啊!”
吴卿尘带着周行也一并跟着来了后院。
阿广被一把扔在地上,一手撑地,另一手抹了抹嘴角吐出来的血渍。身上的剑伤伤口因为云寒舟的那一掌似乎加重许多,正不停往外滴血。
吴卿尘一看,连忙将跟在身后看热闹的伙计叫了过来,“你去拿点止血药,给他敷上吧。”
伙计一听,满脸抗拒!我明明就只是个来打酱油看热闹的啊!“我……我……”
没想到林老板也跟在身后,“去吧,身为医者,不管此人是何身份,都不能见死不救。”
吴卿尘回头,眼里的光一闪而过,“谢谢林老板大义。”
“没事,你们按时支付药费和损失费就行。”
“……”
伙计在给阿广仔细消毒、上药,吴卿尘上前,走到云寒舟旁边。
云寒舟一侧身,带他往旁边挪了挪,“这人身手不错,还是小心些。”语气温柔,完全没有刚才的暴戾模样,“放心,交给我,我能处理好的。”
吴卿尘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解决,只不过……”
“怎么了?”
“云兄啊,你这种解决方式……emmm,在我们那,可就是妥妥地暴力执法啊!还有损坏公物!这要是被投诉,那就直接下岗的啊!”
“下岗?什么是下岗?”
“哦,就是不要你了!”
“……”云寒舟愣了一下,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云兄,你看你,别这么紧张!开玩笑的啦!”吴卿尘笑着拍了拍云寒舟的肩膀,“只不过,暴力确实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你怎么这么听话?真是无趣!哈哈哈哈哈!”吴卿尘竟然一瞬间有种很想去捏云寒舟脸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免得他不一高兴,反手给自己来一巴掌。
云寒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吴卿尘笑了笑。
阿广身上的伤口很快就被包扎好了。
吴卿尘先开口:“说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意为难你,只是想弄清楚此事原委。”
阿广咳嗽了好几下,似乎有些疲惫,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想来刚才那一掌多半伤及了肺腑:“咳咳……我只能说,他的眼睛,不是我干的,不管你们信不信。”
周行:“那除了你,还有谁!”
阿广:“像我们这种行走江湖,无门无派的人,和你们这些有家族背景的人不一样。咳咳……我们都是拿钱办事,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
云寒舟冷冷地打断他:“那你最好实话实说!”
阿广:“实话就是,此事不是我干的,你们也看到了,我昨晚就受了剑伤,不可能再去……再去挖掉他的眼睛。只不过……”
周行:“不过什么!”
那人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挖眼这件事或许不是偶然,之前的长洛王府家,也有人被挖掉了眼睛!”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吴卿尘和云寒舟。
顿时,吴卿尘一听这话,满脸震惊,随即一大堆问题接踵而来。
他怎么会知道长洛王府那件事?!他刚才看向我和云寒舟,难道他知道当时我俩在场?!
据周行听来的,这个叫阿广的人,似乎一直在打探我和令牌锁的下落,难道早在长洛城,我就开始被他盯上了?但他为什么迟迟未动手?
还有之前想要杀我那人,最后被云寒舟反杀在树林外那人,似乎叫三历,看起来好似和这个阿广不算是一伙?
还有长洛王府的挖眼事件和周行此事,这两者之间难道都是有联系的吗?!
这后面一定有幕后凶手?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
一连串的疑问蜂拥而至,厚重迷雾下的这些人,伸手不见五指,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怎样的危险与困境。
周行疑惑道:“长洛王府?他们也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挖掉了眼睛吗?!”
阿广咳嗽了两声,才沙哑地说道:“那倒不是,她们可比你更惨,还被割掉了舌头,扔在枯井里,最后死掉了。要不是……或许,你还是很幸运的。”
周行一听,脸色煞白。
云寒舟一皱眉,突然问道:“阿广,你怎么会知道长洛王府的事?”
阿广嘿嘿笑了笑,扯到了伤口,大力嘶了一声:“世人都很八卦的,出这么大的事,第二天就在长洛城的大街小巷传得满城风雨了。”
吴卿尘仔细听着,摇了摇头:“不对,长洛王府出事是不假,但外面的人是不会知道挖眼割舌这些细节,那你怎么会知道?”
吴卿尘记得很清楚,当时在长洛王府,这件事情迟迟找不到凶手,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严令禁止出府,且禁止讨论此事。
挖眼割舌的消息,是不可能在长洛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要不然,那些普通老百姓们不早就被吓坏了?
云寒舟也似乎想到这一点,厉声道:“说!你到底怎么知道长洛王府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