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了吗?”云澈顺着赤童的目光望去,视线停在了那座锈迹斑斑的摩天轮顶端。
它像是被遗忘在游乐场角落的陈旧玩具,钢铁支架上的薄漆早已斑驳脱落,裸露的金属部分爬满暗褐色的铁锈,在夕阳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整座摩天轮并不宏伟,只有三个孤零零的车厢悬在空中,被风吹动时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干涩声响,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坠落坍塌。
最高处的那个车厢被将落未落的夕阳染成了橘红色,像一颗将熄未熄的火种,此刻正微微摇晃着,像是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的种子。
“那是一个很多年前就一直流传在女生中的传说。”赤瞳的声音轻了下来,目光追随着摩天轮缓缓转动的轨迹。
她的小学初中还是在普通学校读的,那时的她也会和闺蜜们手挽着手,在放学后偷偷溜去校门口的精品店,对着闪闪发亮的小饰品叽叽喳喳地讨论半天,周末时她们总爱约在商业街的奶茶店,捧着加满珍珠的奶茶,交换着各种校园传闻和都市怪谈。
这个传说,就是在某个狂补作业的暑假午后,从闺蜜神秘兮兮的讲述中听来的。
“传说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赤童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裙角打转,脸上浮现出少女特有的羞赧,“如果相爱的两个人在那一刻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压根不敢抬头去,只敢用余光试图偷瞄到鹿柒的神色。
其实这与其说是古老的传说,不如说是每个怀春少女都做过的梦,在摩天轮顶端,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用吻定格永恒。
“但……”赤童突然顿了顿,眼中的梦幻光彩渐渐暗淡,“如果错过那一刻,两个人就会像摩天轮的座舱一样,永远地擦肩而过。”
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的少女的心思,被这夕阳浸透,浓稠的弥漫在空气之中,却偏偏遇上两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她气恼地踢开脚边的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草丛,惊起几只萤火虫。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云澈挠头的动作活像只呆头鹅。
“你——”赤童的红发几乎要炸起来,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云澈,早知这禁地是个游乐园,她就不该带这家伙来。
“这里的规则既然是‘每个座舱只能坐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解释,却在瞥见鹿柒淡漠的表情时突然哽住。少年站在锈蚀的摩天轮阴影里,百无聊赖的玩把着一只刚摘的狗尾巴草,暗金纹路在脖颈处若隐若现,对她口中的浪漫传说毫无反应。
“那就意味着如果强行两个人同乘,”鹿柒突然开口,狗尾巴草的穗在面前晃来晃去,“就会触发‘永远错过’的诅咒。”
他抬头望向最高处的座舱,夕阳将锈铁染成血色,声音中的淡漠将那几分寂寥隐藏的无影无踪,“就像那些座舱,永远相近,却永不相交。”
“啊!”云澈突然一拍脑门,眼睛亮得吓人,“那要是我们三个人轮流接吻,岂不是就能破解规则了?”
空气瞬间凝固。
赤童的脸涨得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云澈,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鹿柒手中的狗尾巴草彻底破碎,他眼神瞬间冷得像冰,暗金纹路在脖颈处危险地蔓延。
“嘿嘿……”云澈干笑着后退两步,脚底抹油般蹿向摩天轮,“我先去占个好位置!你们……你们慢慢商量!”
摩天轮缓缓攀升,锈蚀的钢架在暮色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云澈透过斑驳的玻璃窗向外望去,整片树林在脚下铺展成墨绿色的海洋。晚风裹挟着松木的清香灌进车厢,吹散了些许铁锈的腥气。
“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运作......”云澈眯起眼睛,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口,试图透过茂密的树冠找到学院的教学楼。但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绵延不绝的墨绿色树海在暮色中起伏,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座孤零零的游乐园。
摩天轮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又升高了一格。就在这停顿的瞬间,云澈余光瞥见林间空地上诡异的景象。
几只穿着背带裤的兔子玩偶正排成一列,机械地踩踏着一台老式发电机的踏板。它们毛茸茸的身体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玻璃眼珠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缝线嘴角被拉扯成夸张的弧度。最令人不适的是,它们明明是在做重复的机械运动,却给人一种诡异的仪式感,就像在进行某种虔诚的朝拜。
“见鬼......”云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贴上冰冷的车厢壁。那些玩偶奔跑时背带裤发出的“沙沙”声,竟穿透玻璃窗,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云澈的思绪突然拐了个诡异的弯,这些玩偶兔子算不算童工?或者该算虐待动物?他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了,随即打了个寒颤,在这鬼地方待久了,连思维都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摩天轮吱吱呀呀转完一圈,最终平稳落地。当锈蚀的铁门弹开时,云澈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下来。
暮色中,穿着背带裤的小熊慢悠悠从树林里踱出,玻璃眼珠映着最后一缕夕阳,竟泛着细碎的鎏金色光芒,这莫名让云澈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自己身体血脉相连的弟弟,如今永远消失在爆炸的火光里,再也不得相见。
说起来和他一起新来的那个同学似乎也是金色的眼睛,这个世界还真是有够丰富多彩的,明明他刚刚穿越过来不到三天,既然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你在想原来的世界吗?”小熊的突然提问拉回的云澈的思绪,等他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时,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强作镇定地扯出个僵硬的笑容:“什么原来的世界?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摩天轮,鹿柒和赤童的身影还安静地困在各自的车厢里,隔着脏污的玻璃窗,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但转回头的瞬间,云澈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忍不住压低声音追问:“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的?你知道怎么回去的方法对不对?”
“你想回去?”小熊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甜腻,平静得近乎冷漠,这种反常的镇定比先前的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
云澈的呼吸骤然急促,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这几天里,这是第一次有人提及回去的可能。他猛地攥住小熊毛茸茸的前爪,填充棉在指缝间溢出:“告诉我怎么回去!”
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云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漏雨的福利院,怀里抱着最小的孩子,他那滚烫的额头紧贴着他的颈窝,轻得像片羽毛。医生的话犹在耳边:“再不治疗就来不及了...”
可那笔医药费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揉皱的触感,那是被领养的小月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用蜡笔歪歪扭扭写着:“新爸爸会打人,小月想回家。”
可他们哪还有家?福利院的屋顶漏着雨,墙角发霉的被褥就是他们全部的港湾。
最让他揪心的是临行前,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拍着胸脯保证:“云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可那孩子自己还是个半大少年,连打工都被骗了三次工资……
“他们都在等我,”云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眼眶泛红,无措盯着面前的小熊,“让我回家好不好?他们都在等我……”
小熊的玻璃眼珠中的鎏金色忽明忽暗,在漫长的五秒寂静后,它缓缓开口:“那具身体原主人的仇呢?”
他声音轻轻的,连风都为之静止,“他弟弟在你面前被炸得尸骨无存,你就这么算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间像是堵着团浸透血的棉花,咽不下也吐不出。
突然刮起的风卷着沙砾扑打在脸上,云澈抬手揉眼的瞬间,泪水混着尘土在脸颊上划出浑浊的痕迹。等他再睁眼时,面前空荡荡的草坪上只余几片打着旋的落叶。
“小云?”甜腻的童声从背后传来。云澈猛地转身,看到小熊正歪着头站在三步之外,漆黑的玻璃眼珠里干干净净,哪有半点鎏金色的影子。
“你怎么哭啦?”它用毛茸茸的爪子指着云澈湿润的脸颊,“是摩天轮不好玩吗?还是新朋友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云澈胡乱抹了把脸,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泪痕。他蹲下身平视着小熊,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你见过另一只小熊吗?就是……”他比划着眼睛的位置,“瞳孔是鎏金色的那种。”
小熊的缝线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背带裤的纽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它歪着头,玻璃眼珠倒映着云澈急切的面容:“鎏金色眼睛的小熊?”
童声甜得发腻,“游乐园里只有我一只小熊哦~”
试图调整一下作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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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禁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