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感谢澜家对嫡系的严苛教导,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宴会中,面对一群在灯光交错下显得浑浊又贪婪的目光,澜藏景应付起来轻轻松松。
阴阳师中的大家族带头组织的聚会,大多的穿着都是和服款式,澜藏景便也不变身上穿习惯的蓝白色交错的狩衣,只是上面多了些与平日不同的暗纹——象征横山裕谷的图徽。
向着周围人无声的表明他澜藏景的归属。
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因为真的有人再也坐不住了。
“澜少爷,家主有请。”
一位女佣穿过人群,在多种目光下恭顺地向澜藏景低头,然后伸手邀请少年前往楼上,也就是她口中的家主。
女佣的出现将澜藏景推上了聚光灯之中,或者说那位家主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澜、少爷?这个称呼已经有多久没听过了。
澜藏景微转的眼眸泛起些许波澜,好不容易得空的他还没来得及品尝一下这里的昂贵酒水便又要陷入接下来的纷争,这还真是……
“想品尝一下你们家的果酒还真不容易……”眼波一转,修长完美的五指把玩着手腕上垂下的玉珠串,恰到好处的轻笑一声。
“要解解渴,还得过了你家家主的鸿门宴~”
随意又矜贵,从容且强势。
一瞬间就将话语权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让围观的人都不由得对此纷纷改观,先前的那场公开审讯时,他们还以为澜家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嫡系是个畏畏缩缩,聪明但也仅限如此的人呢。
但如今……看来那件事情,有点悬喽~
在场的,也不乏看不过那位的人,只不过后者实在是家大业大,只好闭目不听选择退让罢了。
女佣只好再低下身子。
“澜少爷说笑了,对于您的前来家主可是珍之重之。解渴的话,何不移步到楼上品尝最新出的明玉溪?”
“那看来外面炒的有价无市的好酒,也不过是个润嘴的玩意。”
“主家如此盛情相邀,我又怎好推辞。”
玉珠碰撞间发出清亮的嗡鸣,如水母浮动的天蓝长发斜下,孔雀般的蓝眸朦胧不清,在灯光下更是斑斓到显得不真实,水滴似柔和的外表与其犀利尖锐的性格极不相合。
澜藏景半扶半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比起他话里的,众人恍然错觉面前人才是已经酿造好的美酒。
“报酬不高,三壶一杯醉就能打发我~”
一杯醉,那可比对外销售的明玉溪还要昂贵且只能私人流出……还要三壶。
众人的嘴角不由得狠狠一抽。
这叫“报酬不高”?这是往皮上砍了吧!
女佣侧头,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然后加深脸上标准化的微笑,笑吟吟的躬身行礼。
“不过三壶一杯醉罢了,我家主人说澜少爷您身上的价值可是抵得上百壶呢。”
女佣意味深长的给出一个眼神。
“好啊,那就百壶吧!”
澜藏景眼神微暗,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女佣骤然僵硬的笑脸——他猜那些人没料到他会顺杆子往上爬,但谁说他不是厚脸皮的人了?
“算了,我开玩笑的,拿不出来也没关系~”
澜藏景侧头,分外无辜,“不好笑吗?”
好笑吗!?女佣差点破功,只能微笑着赶快将这位小祖宗给交给上面的人来。
“呵呵,澜少爷真会开玩笑,不过五壶还是拿的出来的。”嗓音甜甜中还带了点咬牙切齿。
“呵~”
转过头时,眼底一闪而过凝重。
给的越多就意味着索求更多!
等到澜藏景走后,众人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说明澜家,要回来了啊?”
“想什么呢,这不是才一个人吗。”
“谁知道呢,澜家,那位可在意的很”
“那万一……不回来呢…”
那一瞬间,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下。
“那,天就变了。”
另一边……
澜藏景扶着栏杆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最终在女佣的带领下停在了对底下一览无余的三楼,然后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口停下。
女佣抬手轻敲了敲,门内没应声,但传来一阵落锁的声音,然后一个彪形武士从内拉开了门。
澜藏景抬眼,目光落在当中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一身尊贵的气势夹杂着带血的决杀——山本武司,为了扩张势力半个世纪内不择手段吞并了多数老牌世家,行事不忌黑白通吃。
被垂下的袖子遮挡的是微微蜷缩,和青筋暴起的五指。
不得不承认,澜藏景想,他紧张了。
“坐。”山本武司伸手示意对面的椅子,然后闲适的捏起一杯茶水,清闲扑鼻。
带上门,除了周围沉默肃杀的护卫们,就只剩下了澜藏景略有些僵硬的站着。
“明玉溪,确实只能算是润口的东西,不过是外面的那些人略给薄面,哄抬一二罢了。”
等到澜藏景坐下,旁边有人递来一杯酒盘。
没等澜藏景有什么动作,山本武司就已经先为前者倒了一杯,见其双手平放腿上也不在意,耸耸肩就放在了澜藏景的面前,其内的酒水清澈见底。
澜藏景摩挲着微量的杯壁,“我不喝酒。”
山本武司一顿,抬眼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年,然后纵容似的给旁人递了个神色。
没一会儿,澜藏景面前就又多了个马克杯,深色的咖啡底上洒了薄薄一层青绿色的薄荷粉,摸摸杯壁还是滚烫的,显然是现做的。
“羊奶,咖啡,糖块和薄荷…”迎着澜藏景的视线,山本武司笑笑。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都不知道年轻人现在喜欢的都这么丰富了。”
“粉末。”
澜藏景移开被烫红的指尖,抿着唇皱起眉。
“糖块碾磨成的粉末。”
山本武司又是无奈的笑了下,“好,那我们再换——”
“不用了。”澜藏景推开面前的酒喝和咖啡,掀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您的东西我是万万不敢尝的,怕到时……还没走到大厅就一命呜呼了。”
铮——
一把长刀出鞘,瞬间就已经悬停在了距离少年脖颈侧不过几毫米。
然后,山本武司才慢悠悠的阻止:“唉,可别伤到了澜少爷娇嫩的皮肤,这可是……”
凝视着孔雀蓝的眼瞳一字一顿。
“横山先生小心呵护的宝贝呢~”
至于他口中的“宝贝”具体是指哪一个,那就不得而知了~
澜藏景垂帘,再抬眸。
就听他假惺惺道:“这次,只是想和澜小友好好谈谈罢了。”
“那这就是你的好好‘谈’?”他面露讽刺。
“这不是,教教澜君,什么叫进退有度嘛。”山本武司一挥手让人将武器收了回去。
“我有老师。”澜藏景神色更冷。
“呵,你能这么想,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想啊,澜君…”山本武司起身踱步来到少年身旁,然后俯身在其耳边低语,眉头紧蹙似是忧心忡忡。
澜藏景想要起身拉开,却受制于那铁钳般的力量,微微侧过头。
他说:“别忘你身体里流着的也是世家的血,你的归属只有一个,澜家的小少爷。”
他急了。
想着,澜藏景也说了出来。
“你急了。”
他早就急了。
山本武司为少年的油盐不进狠狠拧眉。
他深呼吸,放开了澜藏景重新坐回椅子上。
“澜君别生气,那天的事情只是我属下的私自行动,其实我的本意还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和平解决,可惜从前几年澜小友躲的太好,没有机会。”
山本武司笑着,却像是含了一把淬毒的刀。
“只要你将那东西还回来,那么……从今往后你只会是你自己,澜藏景。”
澜藏景扯起嘴角。
“你看我信吗。”
“小友对我误会很大嘛。”山本武司无奈的摊开手,“但我想我们何必走到这一步呢?毕竟澜家从前不也是我的左膀右臂。”
“哪怕作为长辈的份上,我也不会无情啊~”
山本武司还在诱惑着:“钱,权,家族……”
这话说出去连狗都不信,不对,侮辱狗了。
少年低头,像是思考了很多,然后才慢慢地抬头。
山本武司期待万分。
澜藏景笑笑,面对山本武司温和的视线,一字一顿,“我、偏、不!”
他好久没说这么直白的话了,可偏偏就是眼前的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像烦人的苍蝇。
砰——
茶壶和茶盏被重重的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桌,还有一些顺着惯性泼到了对面,澜藏景下意识往后仰,可还是避之不及的在手背上烫开了红印子。
澜藏景咬牙。
“你——”山本武司拽起少年的衣领,沙包大的拳头已经举起。
看不出来中年人儒雅的外表下身体也很强健。
论比力量,澜藏景没有任何胜出的地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毫不在意桌上的热度,往前摸索着。
一边,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原本波澜不惊的蓝色露出其下深壑的内里。
“你敢动我吗?”
为了一时畅快动了澜藏景,那从横山裕谷再到革新派就不能善了了……很明显,山本武司松开的力道就说明在他眼里,不值得!
被放下的澜藏景整理自己的袖子,哼出声。
“你和那群背主求荣的老狗一样!是个奸诈、狡猾、贪婪、毫无忠诚可言的鬓狗!!!”
山本武司呼哧呼哧的喘着,嗬嗬笑出了声。
“小子,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等到你手上的那些东西没有用处了,我等着你像狗一样爬回来求我!”
“不不不,我现在就要将你关我来,我要你为你不自量力的选择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在山本武司耳边低语几句。
澜藏景没听太清,但看见男人表情难看下来。
“我不是让人,算了——”
“算你走远,小子。那条老狗来救你了。”山本武司冷笑一声,“但愿你还能像今天这样走运,没了那东西你也就没了你该有的价值!”
澜藏景眯起眼睛,刚刚就算山本武司再怎么骂也毫无波澜的他难得起了杀心。
“送送我们的小客人。”山本武司强自保持冷静的挥手,正打算转身就走……
“等等。”澜藏景叫住了他。
“哦?澜君改变主意了,聪明的——”决定。
气氛戛然而止,山本武司脸上的笑容从僵硬变扭曲,甚至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最后回到了红。
周围的人甚至失语了好一会,都不知道上前阻止澜藏景——这位少年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马克杯的手柄将之藏在袖子中,然后趁着叫住山本武司让人转身的瞬间,立刻砸在了这位男人的脸上。
滚烫的咖啡液从头淋到脚,连人都已经红了。
澜藏景用力将马克杯砸碎在男人的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邦——”的一声。
“原话奉还。”
澜藏景慢条斯理的整理袖子,不可避免粘上了水渍,忍不住厌烦的啧了一声。
“您的利用价值不也是山本家还在的时候?你这条该死的、只能狂吠的、老狗!!!”
“希望您能记住,下次嘴巴放干净点。”
说罢,澜藏景转身就走。
“小子!你不会一直好运的——!”
嗓子都破声了。
澜藏景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
“借您吉言~”
有时候,运气让他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
“对了,请别忘了我的酒。”虽然他不喝,但横山裕谷喜欢茶酒。
……
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中,澜藏景面色不变的走向已经在地下叫嚷了许久,一副誓不罢休样子的横山裕谷。
“老师。”少年拽住老人的袖子。
“我们走吧。”
“走!马上走!”横山裕谷狠狠地吐出一口恶气,哼地一声:“还发消息说小景要留夜,我呸!连人都不敢派来不就是心虚嘛!”
“一群老家伙欺负小孩子,害不害臊!”
“头顶没几根毛,连脸皮掉没了!哦对,你们早就没有脸皮,都是看着衣冠楚楚的老东西!”
“呸呸呸,辱东西了。”
“我呸呸呸——!”
说完还不解气,路过几个老头顺手就给人家的假发给薅下来了,“哼!”
反正都是一丘之貉,弄起来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其他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避瘟神的一样让开。
“哼!”
横山裕谷气势汹汹的来,气势汹汹的走,带着澜藏景走出了大王巡山般的气场。
澜藏景弯起眉眼,哭笑不得。
“谁知道这群人这么不要脸,这么混蛋,连小孩都不放过…”横山裕谷嘀嘀咕咕,“早知道不让你来了,这破地方,没一只是好畜牲!”
看着老者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的某一想法又一次散去……澜藏景伸出勾着袋子的手,笑眯眯的安抚道:“没事,有老师你在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喝点茶酒消消气?”
“茶酒,什么茶酒?”横山裕谷定睛一看,瞪大眼睛:“一杯醉?!那老扒皮怎么肯给你的!”
左右看看没人追来,横山裕谷健步如飞,老人的年纪硬是连澜藏景都开始小跑起来。
“不管了,到手就是咱们的!”
人追上来就不好了。
澜藏景任由拿着,抿唇轻笑。
他的老师,总在某些地方异常的迟钝……澜藏景拉紧遮住手背的袖子。
也好,好糊弄。
该庆幸,只要他的老师还没有……
——看穿他的真实就好~
殊不知,在澜藏景低头时,横山裕谷张了张口像是在叹气,低头看向澜藏景的眼里划过心疼,愧疚与慈爱。
小景,太敏锐。
老者想。
但还好,他只需要搞好他的小景……
——只是在那之后唉~
看的愉快撒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对立的长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