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境与外界并不相通,这三月来除了日复一日枯燥的战斗,洛鸢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改变。
譬如任务的进度条,就没有任何的进展。
但抛开任务不谈,倒也不是一点点的变化都没有。
从一始终,洛鸢的实力都是由系统赐予的,而真正意义上让她成长起来的,实际是这三个月里丰富的实战经历。
人是会进步的存在,尤其是受寿命的影响,他们的智力要更胜一筹,若说这三月来对魏迁来说有什么感觉,那么大抵是疲劳占了上风,可若让洛鸢复盘,其实她没有停下思考,渐渐的,她就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搏杀技巧。
这不仅减轻了她战斗的强度,也锻炼了她的耐力。
虽然幽境的伙食实在吃得她难以下噎,但凭借这日复一日的高强度战斗,洛鸢的身形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健壮了起来,至于她为什么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那就不得不提魏迁在战场伤了腿,而她迫于无奈只能将其背回来的事情。
魏迁兴奋的在她背后闹了半天,一直问着“洛兄,你累不累,累不累。”
他身形欣长,结实的胳膊牢牢的拴住洛鸢的脖颈。她挎着魏迁的双腿,尽力避开受伤的部位。可因为身高的缘故,洛鸢总感觉他那流畅而修长的双腿在轻点地面。
“不累,你安静些。”她无奈回应,身前逶迤的队伍时不时的被这动静吸引而转过头来看他们,可身后那人嘴上应着,动作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收敛。
稳稳的将他交于医师之手后,洛鸢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累。
那眉间淡淡的一抹疲态,若不是拜战斗所赐,就是魏迁这性子闹腾的她有点头疼。
说到这,洛鸢又开始后悔了,无数次,她都想找个时机换回原主的身份。
毕竟从始至终,即便魏迁如何活泼,也只闹她一人,没见他对着汤瑜失了分寸。
这三月的相处,足以让三人彼此了解。甚至于在性命相连的情况下,还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情感,他们一点点的推心置腹。
魏迁是魔族,无甚身份,进入学府的契机也不过是因为他实力够强。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他懒洋洋的说了只字片语,便没了下文。当然,这是魏迁自己说的版本。
而汤瑜则与洛鸢一般,人族,不过是来自一个洛鸢不太熟悉的国度,绯御国,一个以女为尊的地方,与亿国恰恰相反。并且听汤瑜所述,似乎她母亲的官职也不低,作为家中的嫡女,汤瑜很受器重。
洛鸢听着很感兴趣,可魏迁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那你若是回不去,家业何继?”一贯延续了他没心没肺的作风,魏迁直白的问。他百无聊赖的托了托腮,好奇的来回打量着汤瑜的反应。
好在汤瑜也并非斤斤计较的性子,她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只道“我还有位嫡姐。”
是了,幽境选拔,一般不会影响到家族的存续。
听罢,洛鸢沉思,指底的杯口被她一圈一圈的转出了花样来,她忍不住询问系统“你说,我若是一开始以原主的身份入学,是不是无论如何也选不上了。”毕竟她为家中独子,且洛氏亦是名门望族。
“是的,宿主。”系统肯定。
洛鸢唏嘘,虽无未卜先知的能力,但还是阴差阳错的走上了正轨,更别提她若没有乔装出这张脸,孙吴也不会如此决绝的想要害她。
“那我身份暴露后,就不会修改名单将我剔除吗?”洛鸢想到一个bug,继续追问。
“宿主多虑了,这名单确定之后是轻易不能修改的。若非孙吴满心仇恨,屈服于宿主提供的诱惑,不可能自愿去承受这巨大的代价。”
洛鸢了然,深感命运的推动力,在悄然的瞬间落下。
圈口旋转的幅度愈发剧烈,在某一个不受控的时间逃离了主人的禁锢和戏弄,顺着木纹的桌案滚滚向前,没有被夺走注意力,洛鸢却在瞬间灵光乍现,“那我应该猜到了下个任务的地点了。”她喃喃回应,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灵感在她的脑海里大放异彩,洛鸢情不自禁的扩大了笑意。
却不想,在茶盏碎裂地面的瞬间,有双血红的眸子锁定了自己。
……
晨时,天光微明,墨云翻涌。惊雷伴着闪电,在屋外狂啸不止。雨水顺着帐顶湍流而下,在窗前,形成厚厚的水帘。
“夫子,我想参加一重幻境的选拔。”方才战后沐浴完毕,洛鸢不顾雨势,便直愣愣的闯入夫子的居所。
不出意外,自然是刘虹的房间。
似乎是法器统一幻化的缘故,纵然是夫子,其居所与学子也无甚差别。刘虹朴素,屋内只摆放了些贝壳海螺,便再无点缀。
刘虹坐在桌前,看着眼前兴奋的少年,不过淡淡的给他倒了杯白水。
“润润喉,”她推杯向前。鼻尖耸动,萦绕不散的只有洛鸢身上化瘀的药油气味。
“接过温热的水一饮而尽,那因为长时间缺水而干燥的薄唇终于焕发了些许原来的气色。
洛鸢不拘小节的抹了抹嘴,重又将视线扳正。
“可以。”看着来人期许的眼神,刘虹给了无比利落的肯定。
“当然,司奈也和你们说过了,击杀数必须高于十五万,这是你们参加选拔的资格。”
洛鸢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夫子尽可查验。”递上皓腕,那荧绿的手环暗暗发着冷光。
刘虹被她逗笑,轻叹着摇了摇头。
“不必给予我查验,我会将你纳入名单,三日后,自会有统一的选拔。”刘虹承诺于他。
抬手,又为洛鸢斟满了玉盏。
“通过一重幻境之后自然能减少试炼的时间,但进入内层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你确定要去吗?”
或许是与洛鸢有些交情,刘虹不咸不淡的提醒了她一句,没有阻挠的意味,只是善意的提点。
“是的,夫子,我想好了。”她忙不迭的应下。没有细说缘由,刘虹也没有冒犯的刨根问底。
一时没了话,刘虹不知道洛鸢是否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幽境深处,可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事了,在洛鸢一再肯定的答复下,刘虹在无声的注视中目送他离开。洛鸢稳稳走着,得到了夫子的回应之后,心绪万千,而手上提着的,则是刘虹新赠予她的药油,说是海国的奇药。
刘虹好意,洛鸢自然没有推拒。现在适应了战斗的强度,一般是不会轻易受伤的,但磕碰淤积在所难免,刘虹此举,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抱头躺在床上,洛鸢满腹心事。而这样窘迫逼仄的室内,甚至还坐着另外两人的身影。魏迁背倚桌案,抬手便将那撑窗的木棍用术法收至一旁。
“砰”的一声,窗户合拢,溅起片片雨花,屋外的一切嘈杂终于在少年巨大的烦躁中被彻底阻隔。
方才洗净晾干的发丝洋洋洒洒的披在肩头,少年肤白,也或许少见阳光的原因,三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白皙,淡淡的映出肌肤之下的青色脉络,一根红绳就在他的脖颈之上松松垂落,蜿蜒出慵懒的弧度。
而汤瑜则俯身案前,与魏迁遥遥相对。她侧倚着脑袋,视线全在床上那人身上。一条浮花跃金的丝质发带,被她跳脱的绑着发间,顺着缠绕乌顺的发,一直到底处才打上了翩然的结。
“阿渊,你真要参加那一重幻境吗?”她闷着嗓子,低低的问。所有的情绪跃然面上。
洛鸢则抱着头,轻闪起纤长的睫羽。她呆呆的看着房顶,简单朴素的屋子,顶上只有单调重复的榫卯结构,无甚雕琢。
“自然,我三月前便在准备了。”洛鸢无聊的屈起腿,抬腕慢慢打量着被针刺的乌青的玉腕。
新伤叠着旧伤,看起来比关节处那些淤青要吓人。
“可我觉得里面很危险唉,明明我们三个现在已经能够如此得心应手的对付怪物了。”汤瑜浅浅打着哈气,颇有些眷恋不舍的意味。
“我不想在这耗太长的时间。”洛鸢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境外还有些事,我急着去做。”
通过幻境,就能砍一半的时间。纵然没有任务,依洛鸢的本性,未必不会尝试。
“可这样一来,就只剩我和逸之相依为命了。”不知是不舍还是困倦,汤瑜的眼尾挤出几滴泪花来。
“我也去参加!”魏迁以魔气凝花,流沙般黑红的雾气波光潋滟,可不见他垂头欣赏,又在呼吸间碾碎指尖,淅淅沥沥的魔气似乎被花赋予了实体,淌了一地。在这安静没有了多久的屋子里,他直愣愣的出声。
他一边辣手摧花,一边又挂满意气的神采,转过身子,他惊喜的抬头,认真的看向洛鸢,似乎是为自己的新想法而洋洋得意。
此话一出,屋内剩余两人的瞌睡虫在一息间湮灭。
洛鸢从床上坐起,眉头紧拧。连汤瑜也直起来身子,呆呆的望着魏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