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市集是由官府统一开设的,供商贾行人交易货物的封闭性场所,四面设有围墙,规模不一的店铺排列其中,市吏在街上来回走动,检查有无缺斤少两,价格不公等问题。
扶苏走近时,听到那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在与摊主说话。
“店主的陶罐烧得倒与别家不同,胚胎平整,表面光滑,难得的是保留了古朴庄重的特点之外,又于收窄拉长的罐口处可见玲珑,还有两侧做成螭形态的双耳,不失为一种巧思。”
“您过誉了。”店主人无法从男子的穿戴上获取任何一处能表明身份的信息,只能含糊说了个不得罪人的叫法:“您若是看上了想买,我再送您两根雉鸡的尾羽,回家里挂墙上也能增个色,多划算啊。”
钟离摇了摇头,将手中物品放回原位。
受限于材料与制作工艺,这时候被广泛应运的是以黏土和砂土制成的灰陶,颜色多为青灰色,纯粹以美观角度来说,实在称不上有多好看。
他只是看到此人做出的陶器,颇有些后代铅釉陶的风格和影子,一时忍不住凑近看了两眼。
买是不会买的,毕竟他身上连一个秦半两都没有。
不能教书,不能做生意,没有体力活可干,去给贵族当客卿没有门路,人生的选择似乎只有种地和参军两条路。
这是钟离在赚钱这条路上从未遇到过的难关,他脑子里有许许多多能赚钱的点子,可惜这里的法律不允许。
“虽说与同类比较略胜一筹,但店主要价比寻常陶器高了不少,光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巧思,并不值得让人多花钱来购买。”
在店主失望的眼神中,钟离缓缓说道:“店主不妨试试在釉料中加一点铅,便可使釉面增加亮度,到时就算价格再翻一倍,我相信也会有人争着买的。”
店主半信半疑地道了谢,就在这时,旁边来了个扛着一匹布的男人,他看了眼摆出来的商品,挑了一口可以用做炊具的甑,用带来的那匹布付了钱。
秦朝的布等价于货币,同样可以在交易中使用。
钟离看到店主脸色有些不情愿,似是嫌收布麻烦,但碍于法律明文禁止了任何人不得对钱币和布挑拣,给什么就收什么,店主只能皱着眉收下那匹布。
但显然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他拿来尺子量过布匹的长宽,又将眼睛凑得极近,一寸一寸查看有无瑕疵,够不够得上官府规定的流通的标准。一番折腾后,终于被他发现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个比针孔大不了的虫眼。
来人没办法,只好另摸出一把钱来,店主脸上这才多了几分笑颜,回给他一个名为“券”的薄薄的竹片,作为此次交易的凭证和契约。
万一回去后发现商品质量或价格有问题,便可凭此券,在规定的时限内更换货物,或是打官司。
旁观了整个过程,钟离已经对秦的交易体系有了一定了解。
毫无疑问,这是个十分重视契约的国度,从官场到生活,契约精神已经渗进了大秦百姓的血肉。
市场交易需要券,雇佣租借需要券,物品登记、粮食入仓、保管寄托、法官答问百姓疑惑等等全都要写在券上。
一个从蛮荒中走向文明不过短短几百年的时代,连纸张都没有出现的时代,居然诞生了如此精密细致的制度,钟离忍不住有些感叹。
转过身,他向着不远处等了许久的年轻人走去。
扶苏不慌不忙地笑着开口问好:“我在车内看到君子的风姿,见之令人心折,不能忘怀,便想与君子结交一番。”
秦人说话做事不拖泥带水的风格完整地体现在了扶苏这句话上。
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来说,做出这样的举动,足以见得他宽广仁厚的心胸与礼贤下士的品质。
钟离对这个不知名姓,但一看就是贵族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冷静沉稳的眼神霎时变得柔和。
“君之风采不似凡夫,远在我之上,今日有幸得见,幸甚至哉。”
见识比较多的人,对这种场面话信手拈来,因为他在过去近乎无穷的岁月中,已不知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两人在原地互相说了会吹捧的话,关系稍微近了些后,扶苏便顺势邀请他去家里小坐一会,并称会用上好的美味来款待他。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钟离还没有吃过东西,听扶苏这么说,他瞬间动了心思。
享受美食之外,他也想见一见这个世界的烹饪水平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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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协助始皇帝处理政事,扶苏平时住在甘泉宫,但作为成年已婚的皇子,他在咸阳宫外也有着自己的官邸。
钟离已经知道了扶苏皇长子的身份,扶苏也知晓了对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公卿之子,也不是哪个流派的高人,他甚至连像样点的身份都没有。
不过这一点对扶苏来说无所谓,回来时二人畅谈了一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他说任何话题,对方都能接上两句。
光凭这些,就足以让扶苏认定他的博学多才,完全值得他费心结交。
大秦整体崇尚节俭,很少见铺张浪费的行为,就连嬴政自己嘴馋了想吃点牛肉,也是十分克制的,不会因为口腹之欲就随意宰杀宝贵的耕牛。
扶苏用来招待客人的饭菜在钟离看来极其普通,甚至可以说乏味平淡,但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已算得上奢华。
混着黄米和肉煮成的肉粥,称为黍臛,外面的食肆里卖得并不便宜。
将捣鼓碾碎煮软了制成方形的长条再烤成饼,旁边搭配着用来蘸的各类肉酱,那些肉酱的味道在钟离闻起来有种原始的野生的粗糙。
腹内塞了调料放在火上烤熟的大雁,飘着白花花肉片的汤,还有煮熟的狗肉和鱼肉,所有这些便组成了今日的宴。
在扶苏的盛情邀请下,钟离尝了口肉粥,味道果然如他所想。
他放下勺子,说道:“说起来,我今天在集市闲逛,看到各类粮食的价格,五谷之中,稻、梁价最高,麦价最贱,同为粮食,为何会有如此大的价格差异?”
这其中的缘由他早已知道,但不妨他想在这种时候重新拎出来当做闲聊的话题。
扶苏诧异地看着他:“先生一直不肯说自己的来历,我现在倒觉得,您或许真的是从未入过红尘的隐身高人,否则怎会连这种人尽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
钟离笑着摊了摊右手:“愿闻其详。”
扶苏说道:“稻与梁是稷的良种,口感比起黍和麦要好上不少,因此价高,只有贵族人家才吃得起。而用麦做的麦饭味道差,家中稍有余资的都不愿吃它,因此价贱。”
钟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说的麦饭,可是将脱壳的小麦煮熟?”
扶苏点头:“正是。”
“麦饭的口感差,是因为麦粒坚硬粗糙,即便煮过之后,也是难以下咽,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进一步的加工,将小麦磨成粉,制成各种各样的面食呢?”
在这几天闲逛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好几个能促进这个世界发展,又不会超出时代的东西,但此时此刻,他第一个想改善的一定是食物,没有其他。
“将小麦磨成粉,面食……”
扶苏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的光彩陡然一亮,甚是惊喜地一拍掌,道:“这个办法好,可以一试!正巧,我府上有个用来给麦脱壳的石磨,用它来给小麦磨粉正好合适。我欲亲自前往观摩,不知先生是否愿意陪我同去?”
钟离从善如流地笑着点头:“公子相邀,我怎会不愿意。”
扶苏笑道:“那么这便走吧,若是顺利,说不定你我今日还能吃上用小麦磨成的粉做的美味。”
我感觉原里一写必OOC的三个角色,钟离,温迪,旅行者,因为他们的性格太复杂,哪怕我把所有文本一字不落地全看过,都不能很好地概括他们的性格。
说起来,你们觉不觉得,男角色的塑造普遍比女角色好,女角色的身上大多有个很明显的比较二次元的标签,男角色就很少,性格更贴近正常生活,所以我看一些原的同人文,男角色基本很少有不OOC的(小短篇除外),可能正是因为没有标签,所以才把握不好那个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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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