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勃朗光下的她 第41章 结束

曾经乔芳束以为百日誓师那天将会成为自己前二十年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出乎意料的是，她对那天唯一留存下来的印象就是严慧的妈妈去一座很灵的寺庙为她们几个各求了一张学业符。记得百日誓师结束后严慧将几张符分别给她们的时候，她们都是诚惶诚恐的。

“阿姨居然还为我们求了一张！”

“顺便的事情嘛，宁可信其有。这段时间直到高考结束，大家都要健健康康平平稳稳的，高考结束后我们一起出去旅游啊！约好了！”

那张学业符被乔芳束小心地保管着，高考结束后也一直夹在手机壳后面留了很久。

高三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像是暴雨前阴沉沉的天空，气压低得要命，情绪敏感得如同易燃的干燥落叶。也许是因为人对千篇一律的时间忘记得格外的快吧，乔芳束能回想起来的都是一些温馨快乐的回忆。

最期待的是周三下午，她们几人的妈妈约好来学校送饭给她们，补充营养是一方面，观察几人的心态情绪也是一个重要的缘故。严慧的妈妈厨艺最好，再加上潇洒的女强人风度，把除严慧外的三人都迷住了。只有严慧无奈感慨距离产生美。

陈静怡的妈妈最大方，每次她来的时候就是几人吃大餐的时候。陈静怡小心地叮嘱妈妈不要这么土豪，学校还有其他学生呢，多心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在炫富呢。吃到好东西的三人却浑然不觉，一个赛一个嘴甜，哄得陈静怡妈妈豪情万丈地说下次带澳龙来学校。

赵秋景的妈妈是音乐老师，厨艺不佳却很有情致。她带来的食物卖相是最佳的，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含着笑听几人唠叨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比起长辈更像是一位知心大姐姐。

赵燕女士带了几次饭，心知肚明自己在厨艺和风度上是赶超不了几位妈妈了，于是另辟蹊径改为带水果。她跟几位水果店的老板娘关系打得热络，总能买到最好吃的那一批水果。

高三后期，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倦怠。看着百日倒数的数字不断减少也不会产生心惊的感觉，而是疲倦地祷告——快结束吧。

学习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一个攻坚克难的过程，那样至少还能产生稍微的成就感。现在的他们只是在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日复一日的时间更能击溃人心。

高考前的一晚，所有人都提早下晚自习。学校三令五申不许熬夜，禁止开灯。可是他们早早躺在床上后却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老师们来宿舍楼巡查，这反而更让学生们激动了，兴致勃勃地跟老师聊了好一会儿才被反应过来的老师打断：“停停停，我是来检查你们有没有休息的，可不是来跟你们聊天的。好了现在都安静下来吧，养好精神明天考场才能有一个好状态。”

老师们都离开后，宿舍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可是她们互相都知道对方没有睡觉。

乔芳束感觉自己躺在云朵上面飘飘浮浮。曾经无数次祈祷快点结束吧，这种生活真的是过够了。可是现在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她居然又可耻地感慨时不我待了。

她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早上起床刷牙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打着字，消息还未发出，她倒是先收到了好几条消息。

高考加油！

来自父母家人，老师，朋友。

赵秋景、陈静怡、严慧。

江钦畅。

孙醒禾。

乔芳束一边感慨这些人的手速怎么这么快，一边将自己编辑好的信息也分别发送了出去。

高考的三天都是好天气，由于提前一天演练过进考场的流程，倒是没有发生有人走错考场的事情。不过倒是有老师在外面捡到一张准考证，吓得那位老师心都提了起来，后面平安将准考证送回学生手里才松了口气。

今年关于高考的段子和争议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乎每考完一科，热搜第一就会被当天的科目抢占。不过万幸的是，乔芳束的高考平常地渡过了。除了在考第一科语文的时候，第一次拿到高考卷子手抖个不停外，没有出过什么大波澜。

她像往常经历的许多次考试一样结束了高考。直到坐上爸爸来接她的车离开一中，看见校门口站着所有高三的老师时，她才真的有了一点高中三年就在今日写上句号的实感。她按下车窗，跟每一个熟悉的老师挥手告别。每有一张熟悉的脸庞与她擦肩而过，都是一声来自青春的告别。

那天晚上回家后，爸妈坐在外面十分安静，乔芳束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桌子前。身后是还没有收拾的行李箱，眼前是凭着记忆默写出来的答案。屏气对完所有答案，她对自己的高考成绩心里也有了数。

打开房间门出去的时候，爸妈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都保持着看向她的姿势。

“估分的成绩还不错，上那几所好学校应该不是问题。”

听到她说完这句话，爸妈才松懈下来。

赵燕女士喜笑颜开地打发乔爸去煮晚饭，自己进了乔芳束的房间拿着她默写出的答案纸看个不停。乔芳束蹲在房间的地板上整理行李，听着赵燕女士喜滋滋的感慨声也笑了出来。

赵燕女士将乔芳束默写出来的答案又跟正确答案对了好几遍后心才安定了下来，几乎是立马给周心文女士打了电话。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孙醒禾也考得不错后，两位妈妈才都放宽了心聊起来。

乔芳束将高三一年做的试卷习题册和高中书本叠在一起。看着眼前这叠庞然巨物感慨着，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啊。赵燕女士兴高采烈地让乔芳束站在旁边，让她跟高三的试卷们合个影儿。

赵燕女士刚开始还是笑着的，可是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又哽咽了：“你看看，这都快比你高了......”

乔芳束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赵燕女士这一哽咽倒是把她也弄得鼻子一酸，母女俩靠在一起好久才缓过来。

乔芳束的高三就这么结束了。

常有老师跟他们说，就连他们现在有时候也会做自己坐在高考考场上的梦，然后被吓醒。

可是乔芳束一次那样的梦也没有做过。她的高三过得很辛苦。可是人脑的容量就那么一点，如果总是记住辛苦的事情，那又怎么会有更多的空间留给快乐温馨的回忆呢。

她的高三过得问心无愧，所以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的路走得比大多数人都顺畅。一个很好的分数，顺理成章地被一个很好的学校录取，和陈静怡严慧她们一起出去旅游直到大学开学。

陈静怡的高考成绩稳定发挥，成功报考了理想院校的王牌专业。

严慧则是超常发挥，加上填报志愿捡了漏，考上了一所十分难考的滨海大学，早早地被世界五百强大厂看重定向培养。

至于赵秋景......听说她大学后去了国外读研，也发展得特别好。她们没有以前那样频繁联系了。

高三的班级毕业聚会结束后，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又约着去KTV唱歌。一个叫一个，到最后乌泱泱的一群人一起进了KTV包间。

前面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唱歌。

哄闹的音乐中，乔芳束几人挤到点歌台前选歌。

严慧偷偷将她们刚才点的歌顺序往前移了好几位，在陈静怡嗔怪地敲打中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嬉嬉闹闹中，乔芳束不知怎么地和孙醒禾的眼神对视上了。绚烂的灯光下，他的眼镜片折射着绮丽的灯光，眼神迷离，与之相对于的是他格外冷峻的神色。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躺在椅背上，嘴唇发白，像是有心事。

乔芳束边疑惑着边想着等会儿过去问一句什么情况是不是不舒服了。又想起在聚餐的时候孙醒禾被人起哄着喝了好几杯酒，不由担心他是不是醉了难受。

有人点了一首舞曲，激情澎湃地上场摇晃起来点燃了全场的氛围。哄闹的音乐中，乔芳束偏偏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了那一句：

“给乔芳束。”

她回头望去，看见一个宝蓝色封皮的本子被传递着往她的方向而来。这个本子洄岚一中的人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学校批发过来给学生们当奖品的笔记本嘛。

宝蓝色封皮的本子被传递到她的手中。她不以为意，捏住本子从最后一页哗哗翻开。纸张从左手展开又在右手合并，她在那纷飞的纸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乔芳束。

这三个字出现太多次了，更别论在前几页还贴了几张她的照片。

这照片？

乔芳束几乎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就抬头和孙醒禾对视。她说不清那是怎样的眼神，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又像是把什么话都藏在了里面。后来每一次她在表演期待、希望、忐忑这样的眼神时，都会回想起他的眼睛。

她紧张地将本子抓紧，却被紧贴着她站的赵秋景看出了不对。赵秋景凑过来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八卦地要去抢她的本子看。

乔芳束死死地握住不放，用力到手指发白。她转头对赵秋景摇头，即无措又慌乱。

赵秋景笑了一下，眼神晦暗，低头对她露出古怪的表情：

“要是他早点开口，你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了。但是，凭什么？”

赵秋景的表情变得太快，乔芳束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按停了KTV内的音乐，在寂静得水果落地声音都清晰可闻的包厢内大喊：

“乔芳束收到情书了！！！”

乔芳束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在众人围观那本宝蓝色本子前将它丢进了倒出的酒水里面。

“哎呀！我倒了好几瓶酒等会儿要玩游戏的，现在都糟蹋了！！！”

后来，在家附近的公园她和孙醒禾见了一面。

孙醒禾忐忑地问她，可不可以？

乔芳束的回答是：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后来，当乔芳束在表演怔然、无措、麻木的眼神时，都会想起孙醒禾那天的眼神。如同一把磨得最利的刀，划得人鲜血淋漓。但是再利的刀，也没有她波澜不惊的话更伤人吧。

孙醒禾苦笑着打圆场，乔芳束配合着。他们说，以后还是一样的好朋友，关系不能疏远。

寂静无人的时候，乔芳束眼神虚焦着揪心口的衣服。虽然很难受，但难受只是一时的，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忘记的。

因为和赵秋景在一个班，所有她有本多次并非本意地窥见过她的**。

赵秋景的手机屏幕是那张玉兰树下的合照，她们四人之间的照片很多，但只有那张照片背后照相的人是孙醒禾；

赵秋景的家里有一辆自行车，和她的那辆一模一样。只有孙醒禾才能告诉她那些信息。

更重要的是，她曾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赵秋景望着孙醒禾失神的模样。她能认出那种眼神，因为她也出现过那种眼神。

男女朋友在乔芳束这里是最不稳固的关系，等到爱情的荷尔蒙效应散去，大多数人都会走向陌路。她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朋友。

选择孙醒禾，就要承担失去赵秋景和未来可能跟孙醒禾分手再也不来往的后果；

而不选择孙醒禾，她就还有和两人再做朋友的可能。

这是乔芳束做出的选择题答案。在朋友和爱情之间，她选择了朋友。

只是，赵秋景似乎对于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出国后慢慢地跟她们淡了联系。乔芳束安慰自己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可是当两人再次见面时横贯在中间的却又不只简单的只有距离。

孙醒禾倒是跟她的关系没这么变，上了大学后立马交了一个女朋友。乔芳束偶尔能在情人节之类的节日从朋友圈看到他女朋友的照片，比较令人咋舌的就是，每次站在他旁边的女孩都长得不太一样。

孙醒禾游戏人间的行为使得陈静怡屡屡对他翻白眼：“他确实是有一张好脸蛋，但换女朋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严慧：“......额，据我所知他好像是被人甩的。”

陈静怡瞪大眼睛：“为啥，我以为依他的条件会很受欢迎的。”

严慧：“我也是听社团的一个学姐，哦，就是他前女友说的。”严慧捏着嗓子叉腰学这说道。“老娘是想跟他谈恋爱的。谁想跟他每天熬夜搞事业啊！搞事业我另有人选好罢！”

陈静怡听完哄然大笑，拍着乔芳束说以前怎么没看出孙醒禾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乔芳束笑了一下感慨道：“所以还好啊，我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