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第73章 73

“你是不是也很想加入他们？”栾叶抱着热水袋回到他旁边，来到山脚下已经一个小时，和打火队的人聊完天后总是紧绷着一张脸。

钟越双手抱在身前，站在她身侧，眼睛扫过上方往上蹿的火苗，烟雾笼罩在他们周围，已经有附近的村民感受到肺部的不舒服和鼻子的堵塞选择离开，但他浑然查不到这种情况在慢慢影响自己的身体，虽然不会有问题。

钟越淡定道：“这场火没有三天下不来，惯犯做的事情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个纵火人绝对不仅仅是把火堆点好一根根的往山下滚，这里面可能加了不知名的东西，不然干粉和大水，专业的灭火器具这么长时间不可能灭不掉部分。”

钟越的推测并没有错，按照往常的灭火经验，空中直升机放水两次就会有小范围的土地植被浸湿，会形成小小的隔绝带，而这个隔绝带通常是他们会利用的地方，只要越过这一块，朝四周散去，严厉打击火点的最中间，基本上就会灭掉。

栾叶并不理解这里面的门道，只觉得火只要有足够的水就可以灭掉，而直升机一次性那么多水倒下去，火势一点儿都没减少，甚至有的区域还在往上冒，好像要直冲云霄。

“会放什么？我知道着火点发生爆燃的概率很大，同样也有很多原因在里面，但这场火那么难灭除了你说的可能加了东西在里面，还会是什么？”栾叶好奇又着急，她希望这场火灾快一点被扑灭，因为前来支援的消防大队已经替代依山三个中队上山，他们下车后马不停蹄列队然后整齐爬坡，身上的装备看上去很重，而军绿色袋子鼓起来，里面准备的是水和压缩饼干，没有吃完饭就从三百公里外赶过来，不仅仅是身体体能的消耗，还有面对即将到来的困意，熬夜是不可能躲开的。

钟越指腹摩擦手中的白纸，他的思绪中突然出现两个字，桉树。

S省的森林覆盖面积占全省的30%还要多，常见的树木有许多种，他们曾经上山实训的时候，会认清楚每一片区域主要树木的构成和不同树的种植比例，虽然刘指导只是随口一提，但他记到现在。

如今这一块儿高山中间和四周都种植桉树，提前将桉树油抹在不是桉树的树干上，哪怕距离远，依旧会被影响，火就会迅速席卷这一块。

栾叶的知识面和常识太少，在钟越解释后她才明白为什么，眼前人将所发生火灾的反应讲解一清二楚，让人一下子明白无论是用再多的水，都没有办法浇灭，油比水轻，指挥沉在底部，可底部的植被层和隔断层已经彻底烧毁。

“你既然知道是桉树，那是不是也有解决办法了？”栾叶小心问道，看得出来到这里一个多小时的变化，洋溢的自信将她从前对放在钟越身上的自信再一次提到了新的高度。

钟越肯定地点头，目光聚焦在支援消防大队的最后一辆车，“有解决办法，但时间会很漫长，会折磨每个人的心性。”

短时间灭火，人人都会底气十足，并且坚信自己可以战胜这危险的烈火，但时间越久，消磨的不仅仅是体能，更多的人是心态，有一个人崩溃，沙漏玻璃就像是掉落在地面，碎的满地都是，同样沙子也无法再聚。

栾叶仰头望着钟越这自信的面庞，“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想要加入他们，是不是也想上山？”

钟越刚在身侧的手突然松开，原先的回答一直握拳，可栾叶的第二个问题却让他身心放松，这个问题不是困扰他的根本，决定权在于自己。

“想。”钟越的一个字，栾叶面上很是欣慰，她知道这人再次回来依山，一定会重新作出决定，眨眼从他退下来到现在，已经两年半的时间，没有最开始的害怕恐惧，可以平静地看着森林消防有关的新闻报道，现在又可以准确的分析火灾的解决办法，他还是那个刘指导眼中优秀的消防员，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栾叶双手放在下巴处，“那你就去？我支持你跟在打火队后面尽一份力，今年夏天C市山火出现，你从S市义无反顾地到那边，骑着不熟练的摩托车在队伍的后面运送物资，那个时候已经完全战胜心魔，不是吗？”

今年夏天的山火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同样也将民众的心紧紧拴链在一起，他们互相努力、拼搏和坚持，为了将那场山火奋斗无数个日夜，最终的结局也是令所有人满意。

“还是想回去的对吧，我前两天看到家里桌子上放的那个入党申请书，应该是当初写的草稿，里面的话到现在还激励你，要是真的选择好了，下定决心了，他们会欢迎你的。”栾叶真挚的抓着他手掌，最亲近的人能够发现长时间的变化，从C市回来后，他经常深夜才入睡，坐在阳台望着远方，那个方向是依山。

钟越的心思就这样被栾叶猜中，无奈低头看着她说：“有这个想法，之前你不是这样确定，为什么几天就换了态度。”

栾叶扬眉笑道：“我神通广大，当然知道啦，其实我的态度是因为你的表现而转变，因为你自己都没有确定的，所以我没办法去决策你的选择，但现在不一样啊，你变了，看得见你的自信和运筹帷幄，一个人可能真的只有在自己喜欢的地方非常有把握，你在这儿才和那些打火队的队员说了一些话，就让人对你产生敬佩，这也是你的魅力啊。”

栾叶的鼓励让钟越脸上的笑意更深，女生在犹豫徘徊中，没有去指点，而是在这个最恰当的时机讲出想法。

“我之前还和夏夏说，害怕你又回去，可是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栾叶语气轻快，像是一个巨大的山脉在眼前，却突然地消失不见。

“如果因为害怕不去做一件事，最后还是后悔，对于张阳望和钟越这样骨子里有着傲气的人来说，他们不会放弃一定点机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会离开这支队伍，巴不得永远待在那里，而我们作为他的另一半，其实就只有两个选择，接受现状支持，反对并且离开，很现实的情况。”

栾叶并不认为她和钟越会分开，就像杨连夏会支持张阳望继续留在依山，反对他回S市，两个女生从没想过分别，所以除了支持没有别的选择。

栾叶语重心长道：“不管是军人、警察还是消防员，一旦你们成为其中的一员，要做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忠于国家，和你在入党申请书的那一句话是相同的，你还记得怎么写下那句话的吗？”

钟越依旧记得进入到依山大队第二年自己是如何在沉重的心情下，去将入党申请书纸张拿在手里，同样认真写下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志愿。

“这个队伍的荣誉和光辉是所有消防员共同积累下来，没有人会在宽阔的道路回头，一个人受到队伍的熏陶，明白这支队伍真正存在的意义，加入他们，彻底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是我毕生之志。”

这是从钟越口中说出的话，栾叶不知道当时他自己写下来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作为一个听者，汹涌澎湃和激动，好像那个人们心中优秀队员又回来了，又回到这里开始了新的人生和目标。

“所以呀，你不应该上前去吗？看着那么多人爬上山，你肯定想换上衣服，哪怕是打火队那浅橘色的衣服，也比现在这样当军师要好，说不如行动，我去找夏夏了，你一个人待着。”栾叶目光瞥到杨连夏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最后面，靠着栏杆望向前方张阳望那□□的身影，突然间可以理解消防员家人。

钟越凝视她的背影，说完话就跑，其实还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事实，曾经的离开对大队里的队员来说，是遗憾，现在的他要回去，当然都会开心，可栾叶这勉为其难和杨连夏说话的表情让他心脏一抽一抽的。

在家庭和志向事业中，大多数人都会陷入两难地步，钟越同样也是，他当初坚决的选择退役，回到S市没有抱着重回的打算，可自从和姚远这些人接触，他那压在心中的气又再次涌现。

水火无情，钟越见识过、害怕过、退缩过，但现在却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平静的看着山火突生，只有在瞅见他们身上的橙色作战服，才会泛起涟漪，来之前的所有心理准备都塌倒。

栾叶笑嘻嘻跑到杨连夏面前，抱着她亲昵道：“小夏子，还不去睡觉，这边烟雾那么大，别呛到自己，我带你去帐篷里，还暖和可以睡觉。”

杨连夏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挽着栾叶胳膊问：“你不也没睡觉？才十点，没到睡觉的时间。”

“才十点？你是孕妇，就应该睡眠充足，不过好在孩子懂事，你也不犯困和孕吐，我可是见别人前几个月什么都吃不下，喝水都吐，真的碰上了个听话的宝宝。”栾叶快乐道，弯腰摸着她肚子，隔着毛衣触碰，轻拍一下说：“和张阳望坦白了没？”

有话直说，是栾叶从杨连夏身上学到的，学生时期羡慕她可以勇敢地追人，想要的都会去争取，不放过一点儿机会，而烦躁的学习生活会因为有这样的伙伴让人寻找快乐。

“说了。”杨连夏瞧着上面山火，烟雾笼罩在四周，在山脚下的她们已经悄悄地被影响，走到帐篷内坐下，后面有临时搭建的安置所，但没有一个人进去。

苏指导忙碌行走在每一个队伍中，精神高度集中，严肃的脸庞说出每句话，没有任何人反驳。

他的命令关乎每一次灭火的绝对性，不能有任何错误。

“苏指导真的是从头跑到尾，太拼了。”栾叶感慨道，隔着透明帘子看见外面那些奔跑的身影，大冬天穿着厚重的衣服，身上又带着那么多装备，跑来跑去全都是汗，后背衣服短短几个小时便湿透了。

杨连夏这是头一次看到苏指导这么着急的安排事情，和张阳望在说话的功夫互相拍了拍肩膀，底气十足的换好东西。

栾叶一伙的诶了声，“不是啊，张阳望这才下来，怎么没休息好又上去了？”

话刚说完只见张阳望小跑的朝她们这儿过来，栾叶有眼力见的走到后面的人安置处，将空间就给这一对人。

杨连夏只是嘴巴上说不困，到了点还是会选择睡觉，要不是见栾叶还精神头十足，早就进去躺着。

“你又要上去？”杨连夏小声问道，面上虽然没有一点儿不高兴，但下撇的嘴角含着不舍的，“你都没去补一觉。”

才十点，张阳望自然无法入睡，更不要说这个队伍现在是在他带，身上的重担越来越多，急促的呼吸和不稳的心跳，短时间无法平复。

“没事儿，我不困，待会儿我就上去了，你去后面睡一觉，醒来我也差不多从山上下来，不要想太多，事在人为。”张阳望的保证让杨连夏放心，紧抓他的手安慰道：“我知道，哪里也不去，就像之前那样等着你们回来，一个个还是活蹦乱跳，手牵着手。”

杨连夏内心的渴望到了最高点，她知道这场火灾有多难扑灭，跟了那么多次火场，唯一感到害怕和不安，眼中全是担忧，“你在上面小心点，记得苏指导和你们说的话，可以拼，但是到了最后没办法一定要退回，不要再死命地往下撑，那样就没有意义，还对你们有生命危险。”

“从徐朋牺牲后，再到去年才去的无名，这期间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上山，今天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徐朋和张阳望当初牺牲的地方，你们对这座山是咬着牙齿都要坚决啃下去，可是该后退还是要后退的，不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