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份小碗的咸蛋黄馄饨!”
“呦!真不巧,刚刚卖完,您明日过来一定能买着!”栾枝陪着笑,将牵着孩子的妇人送走,手上加快了动作收拾。
从四月初进城,现下两个多月已经过去了,栾枝手里存下了一些银钱。除去在县衙得了的十两银,她自己卖馄饨也已经挣了七八贯钱。现在生意逐渐稳定,她就想早早把柴大舅给的三两银还了,所以今日特意少准备了些馅料,想着能早些收工。
收了摊,见路边小摊上卖的浆果引子还不错,她又提上了两筒。棠花刚刚被她差去祥隆点心铺买果子了,两人约好在家里汇合。
待回家放好了小推车,栾枝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揣着银钱,棠花跟在身后,也叮呤当啷提了一堆,两人锁了门,直奔柴大舅家去了。
此时,县学外钟放换了一身常服,正堵在大门口,准备抓他闺女同去柴家。今日是他的生辰,两家本来约好了要一同庆贺,但钟放太了解她的闺女了,不在这里堵着,她还不知道会溜去哪里呢。
县学还未放学,钟放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心里默默盘算。
哎!她娘去得早,自己天天在外面奔走也无暇照顾,才让她养成了这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天天嚷着什么“女子当自强”,心心念念要读出个名堂,做出点不输男子的功绩!现在连带着连柴家也不愿意去,他不是不知道闺女的意思,可她孤苦一人也没个兄弟同胞,待他百年之后,遇到事儿都没个人商量,他那个徒弟是个心善的,现在跟柴家多走动些,以后也有人帮衬不是!
大闺女不懂自己的一片苦心,可真是愁人啊!钟放隐在络腮胡下面的嘴往下撇了撇,看着更加凶恶了,旁边来接阿兄下学的小娃扭过头,把脸埋在了娘亲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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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成锦,我再问你一遍,冯正德他去哪儿了!”冯玉章撑着双臂,将钟成锦围在墙角,语气中尽显焦急。
钟成锦拉了拉掉落的背包带子,一脸从容,“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遍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冯玉章脸上发狠,自冯正德去县衙抄书,他就一直在家里等消息,可没等来宋瑜和钟成锦出事的消息,却是冯正德的小厮来金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说是县衙无端起了大火,冯正德也失了音信。
他差人去打听,也只是听闻知县的前夫人被烧死了,至于宋瑜和钟成锦隔天更是好端端出现在县学,只他堂弟平白失踪了。
他寻遍了整个泗水城,酒肆、赌坊、花楼这些他常去的地方通通都没有,好不容易买通了县衙的门房,各个儿都说没见人出门,他更加笃定宋瑜和钟成锦从中做了手脚!可待他一问,两人都是一副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的样子。
如今再看钟成锦还是这幅滚刀肉的模样,让他不禁火从心起,“是不是你们起了龃龉,在县衙暗害了我堂弟!”
“呵!你可莫要血口喷人,我与那冯正德话都不曾说过,何来龃龉!你堂弟自己跑丢了,来找我作甚!起开,莫挡路!”钟成锦斜觑着他,一副看垃圾似的眼神。
冯玉章显然是不信这话的,看来今日不给她些颜色看看,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玉章兄!”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搭上冯玉章的肩膀。
冯玉章摸刀的手自腰间收回,转头看向来人。
宋瑜朝他一笑,又给了钟成锦一个眼神,示意她先走。
钟成锦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又想到两人提前对好的话术,面上还是一派若无其事,转身走了。
冯玉章想伸手拦下她,却被宋瑜扣住肩膀,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冯兄有事,不若来问我。”
问你,问你更问不出来什么!你个老狐狸!
冯玉章其实有些怯他这幅笑眯眯的模样,总感觉下一刻就会被他阴到。
“那宋兄知道我堂弟去何处了吗?”冯玉章尝试开口。
“不清楚,不知道,我与正德兄并不相熟,冯兄缘何有此一问?”
“……”,冯玉章无语,他就知道!这两人在合伙耍他!
见冯玉章怒气冲冲地走了,宋瑜站在原地沉下面容。想起那封信里详细交代的,田备是如何结识他爹,又是如何引得他宋家一步步倾家荡产,悉数产业又是如何悄悄流入冯家手中的。宋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袖中的拳头逐渐攥紧。
冯正德,不过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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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大舅家,唐巧珍正在灶房炖鸡。这鸡是她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买的,听卖鸡的商贩说,是三年生的大公鸡,肉质劲道着呢!她特意从下午就开始炖煮,待炖到筋骨尽烂,才好下酒呢!
当当当!门环被敲响,她赶紧放下锅铲,出门去迎!
“哎呀,大妹子,这肉炖的香呢,我离老远就闻到了!”门一拉开,钟放就对唐巧珍盛赞,而后越过她往院儿里去了。
唐巧珍满脸堆笑,正要招呼他身后的人。
成锦!!!
栾枝!!!
两个小娘子手挽着手,头贴着头,脸上还挂着一致的弧度冲着她笑!
待两人进了正堂,唐巧珍还站在大门边,两手张着,保持着欢迎的姿势,只是眼里尽是惊愕。
这俩人,成锦和栾枝!同时登门!竟然还认识!看着还挺亲密的样子!脑子里本应是假想敌的两人一起出现在眼前,给唐巧珍脑子差点干烧了!
眼见怀里的糕点要掉,棠花赶紧往唐巧珍伸出来的手指头上挂了一包,见大舅妈一直站着不动,她疑惑地耸了耸肩,转头也进了院子。
屋里,栾枝正跟钟成锦坐在窗边咬耳朵。说来也是巧,栾枝姐妹俩刚到巷口,就见钟成锦跟在她爹身后远远儿地过来了。
钟成锦本就在担心宋瑜会不会被冯玉章为难,别再给抖搂出什么,想得出神呢一个没留意被她爹逮个正着,只好一路跟过来了。
心里堆着事儿正烦闷着,就听得前头有人喊她,眼见是栾枝,她眼睛蹭一下就亮了。
那日送了栾枝回家,等到她无虞后钟成锦方才归家,头昏脑胀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去到县学,宋瑜又丢了个惊天消息给她,冯正德被烧死了!
据宋瑜所说,他好好地教训了冯正德一顿,就将他绑了丢在那个小院儿里,任他自生自灭。谁想到半夜无名大火烧起,竟将他烧死了!还被陆小姐当成她娘的尸骨给收敛了!
那陆小姐的娘亲去哪儿了?钟成锦隔天登栾枝家门向她解释事情经过,经她一问,才想起这么个关键人物。
钟成锦摆摆手,哎,宋瑜没说,可能是自己跑丢了吧。
没看见栾枝一脸晦暗的眼神,钟成锦还要跟栾枝吐槽冯正德被烧死的事情,棠花就从外面回来了,她只好暗暗比了个嘘的手势,待栾枝点点头示意明白了,她才告辞归家。
当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特别是涉及生死,关系自然就会变得十分亲近,就像此刻的钟成锦和栾枝。
两人紧紧挨着,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因这秘密着实太大,彼此只好捂着嘴用气音交流。
“栾枝,我还没谢过你那日救了我!”
“嗨!没事,路见不平,自当相助!”
“那贼人是县学的?”
钟成锦点了点头。
“那他的家人有没有找他,会不会找到你身上?”
钟成锦又点了点头。
栾枝惊!
“不过你放心,我和宋瑜应付得来!”钟成锦悄摸儿在她耳边说道。
乍又听得那个的名字,栾枝吓了一跳,脖颈处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这俩孩子,竟这么投缘,快来吃饭吧!”唐巧珍端着两碟菜进了正堂,看着姐俩好的成锦和栾枝,笑得一脸勉强。她本想着让成锦和大兆坐在一起,谁知这两个小娘子连体婴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方桌的一侧。
唐巧珍心中气闷,这不年不节的,栾枝干嘛非得挑今天上门,倒是浪费了这好好儿的机会,看她儿子,直到钟家父女走了都没能跟成锦说上几句话。
送走钟家父女,唐巧珍碗也不刷了,地也不扫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个丫头今天倒是来干什么的!不会是在这城里过不下去了,又来借钱吧!
这边屋内,栾枝说了来意,将三两银子掏出来,放在了饭桌上。
柴大舅喝得醉醺醺的,在一旁哼哼哈哈,歪着头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桌上是个什么东西。
他哼了一声,背过身子,不看栾枝,一副我生气了不好哄的样子。
唐巧珍见了银子笑得嘴咧老大,见自家男人这幅死样子,忙上去打圆场,“啧!栾枝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
栾枝将银子塞到柴大舅手里,蹲在他身前,握着他的手,“大舅,栾枝真得很感谢您。如今我和棠花能养活自己了,您把这钱拿回去,我们今后就能像亲戚一样往来了!”
柴大舅依旧偏着头不吭声,但他已经懂了栾枝的意思,越是亲近,钱财越要分明。
哎——!柴大舅叹了口气,拍了拍栾枝,大手既厚重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