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语奇谈 第3章 2

此时雨已停，隐约闻到院外的竹子气息，混着泥土的味道飘进堂里，有一丝丝清香。沈肆在屋内转了几圈忽然开口：“既然雨已停，我们这便走了，多谢婆婆款待。” 二人出了院子才觉得身上到处都是软趴趴的，寻了休息的地方，沈肆才轻轻拉住白凤芷的胳膊，脸色有些严肃的道：“白凤芷…我从未听闻过你的身世。”

白凤芷就将胳膊给他那么拉着，平日里骄傲地神色也不见了，眼睛里透着丝丝忧伤道：“很是俗气的故事，不过就是上面那位位高权重的人与洗衣婢女一夜春风，我自然是他的污点。小时候的事我许多都不记得了，沈肆，过去的事…你也不必太记得。”沈肆感觉自己头晕脑胀，也不知是因为中了那食香婆婆的烟雾毒，还是因为被白凤芷那不寻常的温柔给迷倒了。

初见她时，她头上只绾了一支玉兰簪子，穿着红色拖地烟笼白梅百水裙，神情冷漠的一个人走在荒野地里，那时他正因自己半人半妖的身世和过于强大的能力被世人恐惧，视为异类而伤心。

本以为妖界侵略人间而迎战妖界大军之后，能与自己的亲人更亲近一些，却没料到战事和平，受到重伤，依然被世人疏远。

他的邻居骂他，亲戚也骂他，就连母亲也因为父亲抛下她离去而把怨恨转移在他的身上。

白凤芷当日见他要寻短见，当下便拦下了他问清缘由，更是日日夜夜跟着他数天劝导，这才有了今日。

后来沈肆问过白凤芷，何至于初见他时如此上心。白凤芷只摸了摸鼻子道：“就觉得你瞧着还怪好看的。”引得沈肆红了半天的脸。压下往事暂且不谈。

二人此前来寻食香婆婆是因前几日在路过大都时遇一老妪。这老妪经营一家青楼，名叫“梨园”，她年轻时生的生得花容月貌，姿态优雅，却断了一条腿。后来梨园收了她，还将她捧为头牌。再一些年，青楼妈妈年迈归乡，请了她来打理梨园。老妪名叫做“秀蓉”，她正是金国的功臣李邦彦的爱妾。李邦彦一心向朝廷，内院的事从不干预。正室看秀蓉生得如此婀娜多姿，委实看不惯，于是寻了一条“偷人”的理由将她撵了出去，还打断了她一条腿。

只是老太太看在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秀蓉虽生做妾，但知书达理，宽以待人，老太太很是喜欢，可“偷人”一事已被传出，便也不好再留，于是偷偷塞了许多银两，救下秀蓉一条小命，送了她出去。秀蓉走投无路去了青楼，一开始因瘸腿的缘故并无恩客上来。后来她聪明的挂上了“太保下堂妾”的牌子，引得无数读书人的好奇，再加上秀蓉本就柳絮才高，一时间炙手可热。

再说李邦彦虽然才识过人，对秀蓉的文采有些偏爱，但弃了一个小妾并不在意，与正室倒是夫唱妇随。

哪知建炎初年，李邦彦因为投降误国，责建武军节度副使，浔州安置，后高宗赵构辗转多地，即将即位之时，被贬逐至桂州时忽然暴病身亡，就连正室也是相继而亡。岳父程松虽有神医之称，却也依旧毫无办法。说来也奇，这秀蓉正是食香婆婆在宫中交好的知己。

食香婆婆原名叫叶臻臻，是南宋的另一位公主，秀蓉是她的陪读侍女，二人关系十分要好。

十六岁那年，金人攻破入宫内时，将秀蓉掳了出去，送给了李邦彦，叶臻臻在此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几十年之后叶臻臻突然出现已经是秀蓉在青楼做妈妈的时候了。那夜，秀蓉正在半睡半醒中，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她床边，她一声惊醒，那人却按住了她的嘴，悄声道：“秀蓉，是我，臻臻，叶臻臻。”

秀蓉顿时慌了神，情不自禁摸了摸叶臻臻的脸，“臻臻，竟然是你，竟然是你，这么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秀蓉，我委实对不住你……”叶臻臻不禁哭了出来，断断续续的说着“那年金人将你掳走，我本想去救你…后来我父亲身边的一个高人将我带走，在山中待了数年…这才出来寻到你，秀蓉你……莫要怪我。”“我怎会怪你，臻臻。能平平安安见到你已经是我最满足的了。”

二人握手抱头痛哭了半天方才止住。叶臻臻听秀蓉说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十分气愤，直说要去杀了李邦彦那狗贼，秀蓉也不做声了，只管靠在她肩上哭。没过几日，城中就听到太师大人病逝的消息。秀蓉对前夫的死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但她很是好奇叶臻臻怎样才能在守卫如此严谨的地方将那人处理掉，便寻了机会来问。

叶臻臻并不隐瞒：“父亲身边的那位高人是有些方术的，他将我从宫中救出便收了我为徒，就教了我些许。”

秀蓉倒有些羡慕起来：“臻臻，你的命还是好的。虽然…不过此后你在山中生活得定然无忧无虑，又学了些本领，你瞧，你这面容也不像是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倒不像我，人老珠黄，像个废人...”叶臻臻摸着自己的脸出了会神，又将秀蓉的手牵着说：“要这脸有何用，只要你能在身边，这样的脸不要也罢。”

秀蓉低头笑不语，叶臻臻只当她在害羞。秀蓉本来以为自己年纪已大，无心再做打扮。自打叶臻臻回来以后，秀蓉时时去布坊选些上好的衣料，打些别致的首饰，与往常很是不一样。

青楼里的姑娘们都说是因为臻臻姐回来了，秀蓉姐太高兴。

过了几日，叶臻臻和秀蓉说师傅的祭日到了，需要去看一看，本想带着秀蓉一起去，可是怕路上太操劳，倒不如她一个人来去会快一些。秀蓉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入马车，看她远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