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屿重鸣 第4章 洋甘菊-我们和好吧（下）

距离林静家几公里开外有一处酒馆，名为光忆，据说是按照老板的名字取的。来光忆的人大多是来闲谈聊天的，相对安静，特色的调制酒和精简的小食更适合朋友间放松叙旧。

“这边。”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林寒的耳朵捕捉到。林寒偏过头去看，陈无正朝他招手，旁边坐着一个短发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寒哥。”

人一落座，陈无就一只手将一杯橙汁推到对面，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好久不见，礼物在家里，过后给你。”

林寒很少饮酒，一方面是他自己本身不擅长，另一方面是因为毕业的时候喝多了满身的酒气被自家弟弟嫌弃了。男人将视线转移到另一位认不到的人身上，斟酌着开了口，

“这位是，洛雪？”

“原来没把我忘了，刚见你没和我打招呼，还以为已经不记得了。”

洛雪笑了笑，眉眼弯弯，只是比当初少了些冷感。

“你的头发？”

“剪了，这样利索些。”

话毕，洛雪晃了晃自己的头，没做处理的头发软软的盖在头上小幅度的摆动着，显得人有些……乖？

“你们俩这是，”

“如你所见，先你一步。”

得到答案的人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口气，任谁也无法想象，当初冷得让人难以靠近的洛雪如今会被陈无拿下，明明当初还互不对付的死对头。

“恭喜啊。”

只看到陈无笑得灿烂，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林寒悄悄抻了抻脖子。这次他看到了，桌子下放在沙发上的两只交握的手，摩挲着暧昧的不行。

“陈叔同意了？”

“挨了顿揍，发现他儿子油盐不进，也就妥协了。”

陈无轻描淡写地将过程讲出，但从他身旁人心疼的表情不难看出，当时陈无伤得估计够重的。

“真男人。”

“是啊，不像某个人。”

某个人张了张口，发现没法反驳，便喝了口橙汁缓解尴尬。

“您好，这是您要的特基拉日出。”

“谢谢老板。”

在昏暗暖调的灯光下，杯中的液体由橙渐变到红好看得很，就像它的名字，日出的味道。但林寒的注意力没在酒上，而是随着送酒人走动的方向看过去，

“看什么呢？这杯给你点的，特别说过少放酒，多少摄入些酒精，有时候微醺可以想清楚一些事情。”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将林寒的注意力拉回，他低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陈无和洛雪两个看对面的人笑了下，对视一眼，满是疑惑。

“你怎么了？是被木头拒绝傻了？”

“没，不过你哥哥……可能要有情况了。”

洛雪被林寒饱含深意的一眼看的有些发麻，他哥是出了名的高冷，虽然性取向已经公开是男，但他还从未见过哪个男的真的能和自家哥哥走得近些。

“不聊这个了，我们回归正题。”

“这四年里，我们和小木关系一直都不错，就像当初那样。偶尔会一起出门玩，不过能将他约出来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问过，记得他好像说是在做兼职。关于他生病的事情，我们知情，但了解不多，只知道每次我们约着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兴致都不高，看能看得出很多时候是在强颜欢笑。至于为什么这件事没和你说，你大概猜得到吧。”

像是知道林寒想问什么，陈无巴拉巴拉讲了一长串，将他所有知道的有关于程小木的消息都告知了对方。

“小木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上次约他来这里想着带他放松一下，但没什么效果。”

“他在兼职？是我爸妈他们……”

“不是，我和他聊过这个事情，他说是想快点经济独立。”

如果是这个原因林寒便不觉得奇怪了，他知道程小木要强，不想麻烦林家太多，只是他以为这件事情会等到对方完成学业之后，没想到这么早就开始了。其实兼职赚到的钱还有一个用处洛雪没说，只是他的猜想，当初程小木有找她问过林寒在盛京的住址还叫他保密，在盛京和鹭岛之间往返的机票恐怕会是一大笔额外的开销。

“谢谢。”

如果这四年里，没有姑姑，没有陈无和洛雪，没有洛南，这份对于程小木的亏欠恐怕会变成一个无底深渊，任他怎么填也填不满。

“小木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也希望他能够幸福。恕我多嘴，寒哥，这次回来就好好对人家吧。”

“我怕他不接受我的道歉。”

林寒苦笑着说道，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对方，最想做的也是。林寒很清楚只要是亲近些的人，任谁都能知道他与程小木之间的关系并不似普通朋友那般，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对彼此瞒不住的，有些东西无法一笑而过，刺就扎在那里，拔出来也会流血。

看着对面的人面上毫不掩饰的苦涩，洛雪拽了拽男朋友的袖子，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程小木是永远都不会不原谅林寒的，他们这样想着。

林寒轻推开橙汁，拿起斜前方的酒杯，这是一次这么想要感受酒精的味道，一丝丝辛辣，接着是橙香，复杂的味道在口腔中混合，通至五感，拨动着他的脑神经，思维不再像先前那样活跃地让人头皮发痛，而是似水一般交融，他要去道歉，要买一束带着歉意的花，要用全力去弥补，至少在人彻底醉到无法思考前，林寒是这样想的。

“这么多年了，酒量还是这样差，这以后谁来帮木头挡酒。”

“现在怎么办？”

“送他回家喽。”

两个人起身，将对面的人搀起来，好在人还能直立行走。

“还能走吗？”

“能……要去道歉。”

“啧，走了，送你回家。”

“买花……”

……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早上九点，女店主刚将店铺里新到的花整理好，想趁着还没什么客人坐下来看看新更新的电视剧，就听到门口的风铃被碰响，女人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

“有什么适合道歉的花吗？”

林寒直奔主题，将自己的需求和盘托出。女店主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这话点开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有这种要求的客人，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该包哪一种。

“您是送朋友还是……恋人。”

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看得出对方有很好的在装扮自己，手上还提着一个礼物袋子，她猜是恋人。

“男朋友。”

“嘶——”

虽然被自己猜中了，但女店主还是暗自感叹现如今颜值这么高的居然都选择内部消化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女人走到一大堆的花材中间，拾起一株白色的，拿给男人看，

“喏，洋甘菊，最适合给另一半道歉了，如果想要搭配点别的，也可以加两支玫瑰……”

“不必了，请帮我包一束洋甘菊就好。”

看见眼熟的成簇白色小花，林寒的回忆被勾出，他想起四年前他就是买了束洋甘菊想要送给程小木，这次就让他连带着那时候没送出去的花一起补给爱的人。

“谢谢。”

林寒接过花束，付了钱，转身向外走去，女店主望着客人的背影，脑海中开始过电影似的出现附近她见过的帅哥的影子，试图用她从未失误过的第六感找出男人的恋人，最终影像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她的常客，那天来买柠檬草的男孩。

“我真是天才，好般配啊。”

关门带进的风将风铃吹得轻响，女店主回到工作台，哼着歌整理着刚才余下的废料。

“叩叩叩！”

“谁啊？”

“是我。”

林寒来之前有提前给程小木发过消息，对方使用的还是原先的账号，这令他有些惊讶，明明好久都没看到这人发动态了。

程小木打开门，最先入目的是浅绿色的包装，然后是大蔟的白色小花，顺着花枝往上看，对上了男人那双含笑的眼睛。熟悉的花香味钻进鼻子里，程小木皱了皱眉，

“来这么早？”

“来得早能多待一会儿。”

“我可没同意。”

程小木转身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坐下，留林寒一个人在门口自己招待自己。

“换了地毯？”

“从旧物堆里找出来的，还挺新就用了。”

“这样好，坐着不凉。”

林寒脱下外套，拿起门口柜子上的花和礼物走到茶几的侧面，

“给，我从盛京带回来的点心，都是你喜欢的山楂馅的，还有这个花，也送给你。”

“谢了。”

程小木抬眼看了看，接过点心放在桌角，没碰那束花，后又觉得这样有点不礼貌，便顺嘴说了句，

“花帮我换到矮柜上的花瓶里吧。”

林寒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大对劲儿，但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按照程小木说的去做。花瓶中还插着昨天他带过来的蓝色无尽夏，能看得出被呵护得很好，蓝色在一众白色中更加显眼。

“是不喜欢吗？”

林寒喃喃道，在他的记忆中好像从未出现过程小木会讨厌的花花草草，而且这花挺漂亮的啊，难不成是女店主在骗他？

“什么？”

“没什么。”

程小木没再理他，而是忙活着手中的事情，最近接的线上稿单有些多，他得尽快将这些事情做完。事实上他早就做好了计划，只是林寒的突然回来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更改原计划，以免对方找他聊事情会影响工作。

林寒回到沙发前坐下，没敢多说话怕打扰专注的人，他摆弄了会儿手机，一阵困意来袭。昨晚被朋友送回家的时候已近凌晨，换衣服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在入睡又耽误了会儿时间，等头发晾干的时候又莫名走到程小木的就房间去发呆，一直到两点多才入睡，再加上今早的强制开机，此刻他不觉有些疲倦，

“困了就睡，沙发上有毯子，自己记得盖。”

听到斜后方传来的哈欠声，程小木不可控制的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关注身后男人的一举一动，他听着对方动作很轻地摊开毯子，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斜倚在沙发背上，这份小心翼翼令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也不怕落枕。”

一个靠垫被甩在男人的胸膛上，林寒笑了笑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面，自家弟弟还是这么的心软，他闭上眼睛，不大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林寒睡觉一向是没有打呼磨牙等情况的，只是呼吸会有些重，程小木听着竟也觉得心安，他重新专注到自己的工作上，整个房子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

“嘶——”

完成工作的人抻了抻自己的胳膊，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人变得有些僵硬。程小木转过身想要去拿先前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就看到面向他的林寒睡熟的脸，距离很近，近得令人心乱。手机大概是被人压在身子下面了，程小木放弃了去拿的想法，保持着这个姿势，想要趁人无意识的时候好好地看看。

“瘦了，换发型了，还是不爱喷香水……”

程小木凑近轻嗅了下男人袖子上的味道，四年了，依旧只有干净的洗衣液味。

“为什么要送我洋甘菊呢？是因为她吗……”

相似的气味总是会将人记忆深处的某些场景唤起，明明那么脆弱，风一吹就散，却依旧有着无穷的力量连接过去和现在。程小木永远都忘不了，那是他第一次在林寒的身上闻到他不熟悉的香味，来自于那种白色的小花，明明有安神的功效，却成了令他失眠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

“哼……”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一直在看自己，睡眠一向很浅的人翻了个身，哼哼了两声，让自己面朝向沙发背那侧借着睡去。程小木看着对方难得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嘴角扬了扬，暗自感叹这人怎么年纪越长越有魅力，又在心里笑骂自己不争气，这么久还对这人有感觉。

“小木……”

带着哭腔的呢喃声在安静地氛围中传出，刺动着听者的神经，程小木往右手边坐了坐，靠近了些，想要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原谅我……”

心中一阵钝痛，程小木闭了闭眼，他有些分不清这句道歉究竟是为着那件事情，是莫名离开四年舍不得透给他半分消息，还是因为感情上的事儿。

“小木！”

林寒从梦中惊醒，刚刚梦中的场景吓得他浑身是汗，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背影，心情平静了下来。

“我在呢。”

程小木强装镇定地回应着，仿佛刚才瞬移回原位的人不是他。

“中午想吃什么？”

“随意。”

明明电脑上已经没有需要完成的文件，程小木还是在页面上随意地打着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那我看着做了。”

“好。”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做着各自的事情，林寒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买好的菜，盘算着能够拼凑出哪些程小木爱吃的，塑料袋上的白色花纹在灯光下晃动着，让他想起了今早他送给对方的不受待见的那束花，

“下次不买好了，还是送无尽夏吧。”

林寒嘟囔着一边切菜一边想事情，刀尖不小心刮到了手。

“嘶——”

原本就一直注意着厨房那边的动静的人闻声赶来，焦急的情绪蔓延至全身。

“没事，没出血。”

男人说着安抚的话，继续忙着，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的视线一直死死地盯在案板旁的塑料袋上，那上面印着白色的小花。

程小木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握紧着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年，听到自己生病就突然回来找，红豆饼还有山楂点心，还有那双满是自己的眼睛。明明处处事事都显示着对方对自己的在意已经超出朋友，为什么……是他自作多情了吗？该问个清楚。

菜炒好了，依旧是色泽鲜艳汤菜俱全，林寒好心情地看了看自己的佳作，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愈加想要给程小木做一辈子的菜。

“好吃吗？”

“食不言，寝不语。”

林寒悻悻地吃着自己的饭，明明刚才自己受伤还来关心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是因为她才送我洋甘菊的吗？”

“谁？”

“四年前的那个人。”

林寒被说愣住了，拼命地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没有找到，

“我……”

“四年前，我们最后一次闹别扭，你来找我，我闻到了。”

“？”

林寒依旧很疑惑，他知道程小木的嗅觉敏感于常人，但是他不记得自己有接触过什么不该接触的，他能想到的除了陈无的香水味和洛雪身上常年带着的檀香，别无其它。

“就是洋甘菊的味道，也不是完全一样，要香一些，像是……女士香水。”

当年他闻到后就没有再理林寒，却在跑出去的时候意外的隔着车窗看到了放在副驾驶上的洋甘菊，当时的他认定林寒身上的味道是收花时沾上的。

林寒想起来了，那时卖花的店家大多喜欢在包完花材后喷上点香水，当时他就觉得不该用香水来遮盖植物原本的味道，但时间不够他再换一束了，便抱着被喷了香水的花回去，只是还没等到送出手，人就跑了。

“那是店家喷的，我没见过所谓的什么女生，这些年也很少和女生接触，更没有走的近的。”

“哦。”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程小木感到有些尴地埋头扒饭，头脑风暴着该说些什么表示歉意，却被道歉对象提了先，

“抱歉，我不知道那件事情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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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洋甘菊-我们和好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