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继续往北徒步而行,走了整整数日,这时干粮早已吃光,饿得遏怖想直接生啃马腿。就在绝望之际,前面出现了山的轮廓。
巴缪兴奋地喊道:“大咸山!我们终于到大咸山了。”
众人终于看到了希望,脸上俱都露出了笑容。
山看似近在眼前,却走了整整一天,他们累得精疲力竭,当晚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过夜了。
当两条马腿终于烤熟了,遏怖急不可耐地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顿时烫得哇哇大叫,引得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虞瀚东、柳樱品尝着难得的美味,感觉自己重又回到了人间,这段经历对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位于敦薨山以北的大咸山、少咸山紧挨在一起,大咸山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寒流阻挡在外,所以当众人翻过大咸山,遥望对面的少咸山时,看到的竟是满眼青翠,仿佛季节倒转,一下子回到了气候宜人的春夏之交。
众人在大咸山的背面找到一处温暖舒适的山谷,里面有温泉,欣喜之下,拓都等人脱去衣物,跳进温泉内,清洗身上的血污残垢。
柳樱连忙避开,虞瀚东陪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小一点的温泉,让她独自在那洗浴。
在山谷里休养了两日,众人身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这时拓都决定进少咸山猎杀窦窳,摘取幽翳花。
经过一番周密的准备,由拓都带领虞瀚东、遏怖、巴缪进山猎杀窦窳,大腿还未痊愈的东踔和柳樱留下来。
东踔听说要将他留下来,很不甘心,他反复请求道:“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关键时候我或许能帮到你们。”
拓都深知萨娄族的男人向来不甘示弱,如果硬将他留下来,说不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于是同意道:“你跟我们一起去可以,但到时候要绝对服从命令。”
东踔连忙答应。
如此一来,柳樱也要求一起去。
拓都无奈,只能答应了。
六人准备妥当后,天一亮便往少咸山出发,由遏怖在前面开路,拓都、虞瀚东居中,东踔、柳樱紧随其后,巴缪挽着强弓,负责在后面警戒掩护。
进入少咸山后,一路上山径野坡蜿蜒而上,附近隐见狼虫虎豹、另有狐狸獾狢相伴,他们走了数里耳闻潺潺之声,穿过一片古木林,只见一片山崖挡住了去路,崖顶巨大的瀑布飞流直下,落入深不见底的崖下深处。
众人寻觅前行的道路,费了好一番工夫,这才在断崖绝壁上找到一条可供攀爬的狭窄小径。
这次由虞瀚东打头阵,先行攀上崖边凸起的石块,一步步缓缓前行,后面拓都、东踔、柳樱依次跟着,有些畏高的遏怖举步不前,后来在巴缪连哄带骗下,这才鼓起勇气攀上了绝壁,巴缪依然跟在最后面。
高处隐隐见到黑影窜动,待看清后,才发现是群猴攀着葛藤在嬉戏,幸好它们并没有下来袭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越往前走越困难,绝壁上凸起的石块被瀑布打得湿滑,稍不留心就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可能。虞瀚东迎着山间凌厉的大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行。也不知攀爬了多久,待绕至山崖另一侧,远离瀑布范围后,情况稍稍好转,崖边出现了不少葛藤,他们攀藤揽葛,又攀行了一二里,终于双脚踏上了实地。
再往前能够看到一个巨大的山洞,一条小溪流入洞内,众人猜测里面或许就有他们要找的幽翳花。
到达山洞口,休息了一阵,拓都让东踔、柳樱守在洞口,他和遏怖将随身的长刀、战锤负于背后,两人与虞瀚东一起手持昊穹之矛,巴缪仍挽着强弓,跟在三人身后,徐徐进入山洞。
沿着小溪步入山洞,里面的空间极为空旷,四周怪石嶙峋,溪流化作数道细流,分不同路线,汇向山洞深处。随着这条碎溪一步步进入山洞深处,他们人人紧绷着神经,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碎溪在前面重新汇聚在一起,流入一个巨大的水潭。他们靠近水潭,探头朝里面张望,只见水面清澈,却又看不到底。
拓都带头继续向前,走在最后面的巴缪随时留意身后的情况。
前面一片光亮,待走到那处地方时,抬头仰望,原来他们正处在两片山崖的中间。
遏怖稍稍放松警惕,道:“真没想到还有这神仙地方。”
从后走来的巴缪好奇道:“崖壁上葛藤密布,为何不见猴子,照理说这里应当是山中群猴最佳的栖息地。”
虞瀚东闻言心生不妙,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崖边、洞中白骨随处可见,大多都是野兽猴子的骸骨,其中也有不是人类的骸骨。他情知此地不可久留,正想让拓都赶紧找到幽翳花,然后速速离开,突然耳边传来石子滚落的声音。
四人心头一惊,纷纷回头看去,只见是东踔、柳樱私自跟了过来,然而他们脸上恐惧之色更甚,只因在东踔、柳樱的身后,一头巨型怪物正从水潭里探出脑袋。它额生犀牛般的独角,角尖呈白色,似冒着寒光。整个头部长满了狮头般密集的鬃毛,隐约可见面孔上眼鼻口俱全,双眼像两盏巨大的灯笼,现出幽幽的红芒,血盆般的大口生着骇人的獠牙,如同人脸却更像是狰狞的鬼面。它伸出似钢叉般的巨大四爪攀着水潭边沿爬上来,露出赤红的上半身,潭面的水纹还在荡漾,它的下半身缓缓游出水面,那是粗达两丈的蛇身。
至此,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长达六七丈、额生犀角、鬼面鬃毛赤身、有着四爪蛇身的恐怖巨怪——窦窳。
巴缪迅速弯弓搭箭,正要射击。
虞瀚东及时警觉,伸手一把抓住箭头,轻声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与他们面对面的东踔、柳樱已经发觉不对劲,正要回头。
虽然此刻窦窳距离众人有两三百步,但其体型庞大,而且凡是蛇身怪物行动想必十分迅捷,一旦柳樱、东踔因惊吓发出喊叫,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将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虞瀚东急道:“不要回头。”
东踔、柳樱闻言都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他们隐约猜到身后定是出现了恐怖的东西,脸上均出现了恐惧的神色,东踔虽有些紧张,但还好些。柳樱已害怕的脸现苍白之色,唇齿微颤,却又忍不住想回头去看。
虞瀚东赶紧安慰道:“阿樱!有我在,别怕!”
柳樱不禁望向虞瀚东,她看到了那双无比熟悉的自信的眼睛,自己仿佛正被他紧紧抱着,一如在马腹中相拥在一起,渐渐的,她不再感觉到害怕,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虞瀚东的眼睛越过柳樱、东踔,死死盯着窦窳,对身后的拓都等人低声道:“你们注意到没有,这窦窳虽有双眼,却无神,一直左顾右盼,我猜它视力不佳,或许根本就看不到东西。还有,你们看它脑袋两侧鬃毛频频振动,那应该是听觉器官所处的位置,它可能是靠听觉辨别事物和方向的。”
拓都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虞兄弟说的有理,不然我们近在它的眼前,它为何发现不了。”
巴缪、遏怖点了点头。
拓都断然道:“虞兄弟!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遏怖、巴缪、东踔自然没有异议。
虞瀚东沉吟片刻,冷静道:“古籍上记载,凡是上古妖兽,眼睛、脖颈皆为致命要害。虽说它眼睛可能完全看不见,但也有可能是其致命之处。巴缪!待会听我口令,你先射它眼睛。”
巴缪握紧手中的强弓,镇定道:“明白!”
虞瀚东接着道:“一旦发起进攻,大伙都散开各自寻找机会,切勿聚在一起。如果实在没办法杀死它,立即退出洞去,不可恋战。”
拓都等人纷纷答应。
这时窦窳好像听到了什么,它俯下身子,一点点地盘旋而来。
虞瀚东急忙对柳樱、东踔道:“在你们左首边有一条暗沟,我一发出口令,你们就跳进暗沟内,趴在里面,切勿暴露。”
柳樱、东踔坚定地点了点头。
窦窳如同移动的小山般,离众人越来越近。
拓都、遏怖紧紧抓着昊穹之矛。巴缪已将利箭对准了窦窳的右眼,心中默默向天神祈祷,让他一箭命中。
虞瀚东感觉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只剩五十步的距离,他目露凶光,大喝一声:“放!”
“铮”的一声,离弦之箭以快的难以想象的速度飞了出去,直接命中窦窳那大红灯笼般的右眼。
“嗷——呜——”
窦窳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被利箭射中的右眼如灯灭般失去了红芒,鲜血顺着箭杆流了出来,窦窳发疯似得朝虞瀚东等人扑来。
柳樱、东踔遵照虞瀚东的命令,直接跳进左首边的暗沟,刚趴到沟底,巨大的蛇身正从上面游过,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窦窳额上的独角一路撞碎数块凸起的岩石,同时巨大的震动引起上方崖壁上的落石纷纷掉落。
落石砸在皮糙肉厚的窦窳身上如同挠痒痒,但对虞瀚东等人却是致命的打击,他们一边要躲避窦窳的疯狂进攻,一边还要应付头顶的落石,顿时险象环生。
巴缪射中一箭后,立即换了位置,他躲到一片巨石后面,拈弓取箭伺机再射窦窳的另一只眼睛,却一时找不到机会。
拓都、遏怖此刻只有躲闪的份,根本没有出手的余地。
虞瀚东寻隙溜至窦窳的身后,他捡起一块碎石扔向巴缪,随即朝他做了一番手势。
巴缪机敏过人,立即明白虞瀚东的用意。
虞瀚东见窦窳疯狂乱撞一通后,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在喘气,他蹑手蹑脚顺着葛藤攀至窦窳头顶上方,咬了咬牙,提起昊穹之矛,一跃而下,直接插入窦窳那遍布鬃毛的后颈。
窦窳又是一声嘶吼,它伸出利爪想去挠后颈,却因上肢过短够不着,只得拼命晃动脑袋,要把虞瀚东甩脱下来。
虞瀚东一下子被甩抛至半空,底下的一众人都不禁为他担心,柳樱更是吓得叫出声来,幸亏一旁的东踔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身在半空的虞瀚东反而心如平湖,没有一丝慌张。在往下坠落时,他瞅准窦窳所在的位置,凌空一个筋斗,轻巧地落在窦窳的后背上,他一手紧紧抓着窦窳身上的鬃毛,一手仍握着昊穹之矛。
巴缪趁窦窳正面朝自己,果断放箭。
“嗖!”
窦窳仅存的左眼被一箭射中,它惨烈的嘶吼声震得四周地动山摇,落石如雨,纷纷砸落。连番折损使得窦窳已经丧失了理智,它一头撞向巴缪所在的巨石上,将巨石撞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巴缪躲避不及,被飞石砸中后背,他狂喷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拓都、遏怖见状,怒从心起,分由两侧刺向窦窳的蛇身。
窦窳狂甩蛇尾,将两人拍飞。
遏怖手中的昊穹之矛不慎脱手,落在了东踔身旁,东踔连忙拾起昊穹之矛,伺机向窦窳发起进攻。
虞瀚东吸取上次的教训,不再用昊穹之矛上的直刃刺击,改用横刃,他使尽全力扎在窦窳的后颈,就此钩住。
窦窳后颈一阵疼痛,立马狂甩脑袋,妄图再次将虞瀚东甩飞。然而这次虞瀚东手中的昊穹之矛已经深深扎入窦窳的皮肉,越扭动脖子,矛头便陷的越深。
虞瀚东死死抓着昊穹之矛,如附骨之疽,任凭窦窳怎么狂甩,他始终牢牢固定在窦窳的后颈上。待窦窳渐渐乏力之际,虞瀚东意外发现它脑袋两侧鬃毛覆盖下的“耳朵”竟是似鱼鳃般的形状,他忽然想起窦窳之前是从水潭里出来,这鱼鳃般的器官想必就是用作呼吸的。想明白后,他顿时计上心头,对底下的遏怖喊道:“遏怖!将你的酒囊扔给我。”
遏怖素来嗜酒如命,无论到什么地方,酒囊从不离身,他一听虞瀚东要酒囊,立即解下腰间的酒囊,瞅准时机抛给虞瀚东。
虞瀚东接着酒囊,将酒全都倒入窦窳的脑袋左侧的鱼鳃里,然后取出火折子,点燃后直接扔进鱼鳃。
“轰!”
窦窳脑袋左侧瞬间燃起大火,疼得它死命甩动头颅,跟着又慌不择路地爬上了崖壁,飞快乱窜。
崖壁上的葛藤密如莽莽丛林,而且这些生长百多年的葛藤根根粗如儿臂,它们不断抽打在虞瀚东身上,不一会他后背衣袍已被抽扯得稀烂。
窦窳脑袋上的火引燃了葛藤,一时间崖壁上处处冒起火苗,不一会便化作一堵火墙。
所有人都在为虞瀚东提心吊胆,生怕他有个闪失。
窦窳也怕葬身火海,它窜出葛藤丛,游走至崖壁的另一侧,突然失足,凌空摔了下来,整个身躯重重砸在一根天然形成的石柱上,石柱倒塌,引起附近一片石块连续塌下来。
幸而窦窳是侧身摔下来的,虞瀚东并未受其牵连,但他也够呛的,毕竟这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受到的冲击也不小。他随窦窳落地的一刹那,整个人弹飞出去,抛落至数丈开外,震得五脏六腑错了位,脑子嗡嗡直响,一时半会没有缓过来。就在他神智错乱之际,迷迷糊糊地看到不远处生长着一朵鲜艳奇特的花,似牡丹、似芍药,国艳天然而又清新典雅,他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幽翳花三个字。
拓都等人正要过来营救,埋在石块堆里的窦窳突然挣扎起身,此刻它脑袋左侧的火焰已经熄灭,它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猛然扑向靠的最近的遏怖。
遏怖失了昊穹之矛后,祭出自己惯用的兵器战锤。窦窳骤然扑来,他悍不畏死,侧身躲开锋利的独角后,一锤砸在窦窳的脑门上。窦窳游身上前,伸出利爪朝遏怖抓来。
跟来的拓都手持昊穹之矛刺进窦窳的颈间。窦窳连番受到攻击,暴怒而起,挥舞四爪,一通乱抓。
混乱中一抓刮到前来助战的东踔,他的腹部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血如泉涌,肠子也跟着流了出来。
拓都急忙将东踔拖离危险地带,当他俯身查看东踔的伤势时,东踔已气若游丝。
东踔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昊穹之矛递给拓都,挣扎着想说什么,未及开口便咽气了。
拓都沉痛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拿起昊穹之矛,转身再次投入战斗。
此刻窦窳身上多处受伤,已心生怯意,它用仅存的右侧鱼鳃状器官辨别周围环境,确定好方向后,向前狂奔。
这时虞瀚东正好回过神来,他看到窦窳所去的方向,急忙道:“它要溜回水潭。”
柳樱此刻正处于水潭附近,她忽然想起虞瀚东曾说过,像窦窳这样的妖兽惧怕尖锐之音,情急生智,她捡起东踔留下的弯刀和盾牌,用弯刀拼命敲击、剐蹭盾牌的金属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
窦窳正游至水潭附近,突闻尖锐刺耳的声音,顿时如临大敌,竟退步不前。
奋力赶来的拓都冲至窦窳身前,一矛刺进窦窳的脖颈,将长矛尾端抵住地面,使窦窳难以前进半步。
遏怖使尽浑身解数,挥起战锤,狠狠砸在窦窳脑袋右侧鱼鳃状器官上。
窦窳一声咆哮,竭力做出最后的挣扎,不顾死活地往前移动,昊穹之矛弯至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危急关头,虞瀚东赶来,将另一根昊穹之矛刺进窦窳的脖颈,另一端抵住地上,他和拓都死命扶着矛杆。
昊穹之矛的矛头一点点地刺入窦窳的脖颈,随着钩状的横刃也刺入皮肉内,窦窳的生命随之一点点地流逝,硬挺了半个时辰后,它终于没了气息。
虞瀚东、拓都、遏怖全都软瘫在地上。
柳樱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所幸都未伤到要害,确认无碍后,便去看望仍然昏迷不醒的巴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