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每日都和沈放一起用饭,服侍沈放吃过药后再闲聊一会就回自己院子,十来天过去了也不觉得无聊,倒是把在山上野惯了的檀云憋坏了。
她素日在庵里就听闻扬州城热闹繁华,但从来没有机会去逛一逛,于是就想方设法的拜托沈颜,让她能出去玩玩。
她绘声绘色的讲着,好像真的见过那些有趣的景象一样,听的沈颜也有些心动。
早饭后她就和沈放说了这事。
沈放听完爽快的答应了,让沈忠安排了两个侍卫跟着。
两个小姑娘欢天喜地的出了门,却不知道往哪走。
好在沈府的侍卫轻车熟路,送二人去了扬州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广济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挑担行路的货郎,有提篮买菜的妇女,有拉着重物送货的牛车,也有精致考究的小轿子。
街边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看着就喜庆。茶坊、酒楼、书铺、钱庄应有尽有,招牌、酒旗参差不穷。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街道临河,河岸边的杨柳垂下纸条,轻抚河面,河上船只往来不绝,水波荡漾。有渔船从远处驶来,船尾蹲着几只鸬鹚,撑船的大爷满面笑容,可见今日收获颇丰。
桥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孩童们从二人身边跑过,聚了过去,原来是有猴戏。
檀云看的目瞪口呆,这可比山上的庙会热闹多了。
她拉着沈颜就往人群里挤,两个侍卫也连忙跟上。
那只猴儿穿着小衫,带着花帽,在耍猴人的指挥下又是跳火圈,又是翻筋斗,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猴戏耍完,耍猴人就拿起小钵儿绕场讨要起了打赏,有人往碗里丢入几个铜板,那小猴就连忙站起来双手作揖表达着感谢。
檀云也解了钱袋挤上前去,钱袋里的铜板全倒了铁钵,叮当作响。那小猴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惹的她哈哈大笑。
沈颜面色发白,她看着那只猴儿,心里有些不忍,山野间的灵物在耍猴人的皮鞭下一刻也不敢停下表演。再看看那耍猴人,穿着还不如猴儿,以此谋生怕也是无奈之举。
沈颜叹了口气,辛酸辛苦,皆是可怜。
檀云没有发现她家小姐的情绪,又挽着她家小姐回了主街道。
二人左瞧瞧右看看,一切都很新鲜。
在一个倒糖人儿的铺面前,檀云又走不动了,可她钱袋里的钱已经打赏完了,只好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家小姐。
沈颜立马明白了,手刚探到腰间,她蓦的想起自己的钱袋好像前些日子就给人了。
檀云看着她家小姐腰间空空,瞪圆了眼睛。
铺子的老板还在热心的介绍着“飞禽走兽、花鸟虫鱼都能画,二位小姐来个糖人吗?”
沈颜正准备开口说不用了,就听见身后一侍卫开口“忠爷吩咐了,小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大件的等府上车子来拉”
此话一出,檀云一蹦三尺高,开心的脸都笑歪了。
“老板,给我做十个”
“吃不完可不许吃饭哦”沈颜娇嗔道。
“开个玩笑”檀云挤眉弄眼“那就来一个小猴子,再来一个小老虎,小姐要什么?”
沈颜看了半晌,挑了一枝兰花,又让老板用糯米纸帮忙打包了一颗松树和一方宝剑。
跟着檀云一路吃吃逛逛,时间过的飞快,眼看天色不早,沈颜不想让爹爹担心,四人在晚饭前回了沈府。
沈颜来到松荣堂却没看见爹爹,忠伯在门口站着似乎是在等她
“小姐,老爷今晚有事,您先行用膳吧”沈忠话已传到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糯米纸包着的糖画被塞进他的手里,女孩乖巧的开口“忠伯,麻烦您看着爹爹喝药,等他喝完把这个给他。”
沈忠点点头,“我会的,小姐”
直至用完晚饭,也没看到爹爹和兄长。
沈颜回了自己院子,她今天今天走了太多的路了,腿脚酸痛,只想尽快回去休息。
进自己院子前,她又瞅了眼隔壁院子,黑灯瞎火的,看来兄长还没回来。
沐浴后,她打着哈欠回了卧房,或许是今日太过疲惫,很快就沉沉睡去。
萧衍宗散值后,先和阿泽去城外跑了一圈马,武将来做文官,还是个没什么事儿干的文官,扬州城的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
官道上飞尘扬起,二人策马疾驰,兜了一大圈直至大汗淋漓,才在城内宵禁前回了沈府。
进了院子,阿泽正欲推开房门,忽然动作一顿,门锁上他缠着的那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丝线断开了,他和萧衍宗交换了一个眼神。
房内有人进去过了。
二人侧身,屋内一片寂静。
阿泽轻轻推开房门,月光照进屋内,他一眼就看到屋内的八仙桌上比出门时多了两样东西。
其中一样看着眼熟,好像是昨日那个和他搭话的女孩握在手里的。
萧衍宗也看到了,他进了屋子拿起那盒膏药拧开看了看,又扔回桌上。
“把她给我带过来。”
沈颜前一刻还在睡梦中,后一刻突然被人捂着嘴夹在腋下掳了出去,那人压倒性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发不出声。
她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直到被扔到墨色的石砖地板上,手肘作痛。
沈颜撑起身子,仰头看着座上的神色阴翳的男人,不知所措的开口“兄..兄长”
掳她过来的是那个叫阿泽的男人,此刻背着手站在男人身侧。
萧衍宗盯着她看了一会,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敲。
房间里安静极了,“咚...咚...咚”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击溃了沈颜的心理防线,女孩终于委屈的哭了出来。
萧衍宗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孩,白色寝衣显得身形单薄,她似乎刚沐浴过,乌黑的头发散在身后,一缕发丝粘在脸颊一侧,和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淡淡的香气传来,也证实了这一点。
女孩眼圈发红,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地上,晕出一片痕迹,身体也在不停的发抖,看着楚楚可怜。
很多时候,女人的眼泪都会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征服欲,但萧衍宗是个异类,他讨厌女人哭。而且眼泪这种象征着软弱的东西是不值得同情的。
男人皱眉,他还没说什么,怎么她先委屈上了?
“谁允许你进我房间了?”男人冷冷开口。
女孩哭的认真,似乎是没听到他的问话。
萧衍宗觉得这辈子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尽时,女孩终于开口了“对...对不起,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她是好意,但此事确实是欠考虑了,没有经过兄长的同意就私下进了兄长的房间,她确实应该道歉。
“我想当面给您的,可...可是我害怕”
“我后来想...想放在院...院子里,怕你看不到,你的伤...伤口要尽快涂药的”
阿泽闻言一惊,他跟着主人这么多天竟然不知主人何时受了伤,伤口可有大碍,目光也从地上的女孩转向了坐上的男人。
萧衍宗听着这个解释,也想起来左臂上那个伤口。
对他来说,这样的伤口并不严重,还没有到必须涂药的地步。
如若是刀剑伤也就罢了,这样的疤痕他身上不少,可这是一个咬痕,还在很明显的部位,若真的留了疤。
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出去”目光扫向了站在角落的男人。
阿泽退出房后自觉的关上了门,房内只剩下女孩隐隐的啜泣声。
那盒膏药被扔到了沈颜面前,男人一层一层的将袖口挽起“给我上药”
沈颜缓缓抬头,脑子一时间还有点转不过来,兄长这是原谅她了吗?
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捡起盒子,旋开盖子,起身走过去弯下了腰。
那伤口果然还是很严重,她用中指在药膏上打着转儿,沾取一些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伤口外侧。
兄长的房内只在角落点了一盏灯,光线不好,她只好凑的更近一点,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戳到了伤口。
只是一凑近,一缕青丝也落在了男人的手臂上,她连忙将那缕发丝拨开。
她一边涂一边瞄着男人的脸色,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皱眉看着伤口,果然是很痛吧。药膏涂好后,她轻轻吹了吹,希望能缓解一些痛楚。
“兄长,这个药每天多涂几次,应该会好的快一些。”药盒又被放回了桌上。
“哦,那你怎么不等我伤好了再给我送药?”男人嘲讽道。
沈颜一时间竟没有听明白,兄长这是嫌她送药送的晚了吗?
萧衍宗看着女孩呆呆愣愣的样子,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这个怂包,真的和他是同一个爹生的?
“滚吧”
不过这样看来是应该是真的不会再打她或者骂她了吧,女孩拔腿就跑。
“站住”
沈颜真的是要被这人的阴晴不定折磨疯了,她僵着身子又转回身“兄长还有事吗”
“以后每天过来给我上药”座上的男人已将袖子放了下去。
沈颜点点头,继续等男人的指示。
“滚吧”
房门打开,阿泽就看到女孩退了出来,房门关上后一路狂奔出去,比上次跑的还快。
萧衍宗眯了眯眼,老头生病这小孩天天围着都不舍得走,怎么给他上药就像是受了酷刑,跑得比兔子还快。
上了药的皮肤清清凉凉的,还带着一丝钻进毛孔的痒意。
桌上的另外一物被人用手很嫌弃的捏着举了起来。
光线透过糯米纸清晰的印出了糖画的图像。
粗糙劣质,甚至都有些化了。
拿哄小孩的玩意来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