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出逃,他们一行人走得匆匆忙忙,江秋儿丝毫没注意赵蛮子在她身侧,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倏然,一声敲锣打鼓骤然响彻深夜。
“有人闯大牢!快!”
“不好。”王大永低喊一声,在深夜里尤为明显。
江秋儿鬓角冒汗珠,唇角发白,想到他们被发现了,差役正要抓他们。
该怎么办?
她忧心忡忡,想要问问王大永如何是好,赵蛮子却缓缓开口。
“我们往东边跑,东边是县衙看管马匹的马厩,我们可以爬墙出去。”
赵蛮子此番话一出,犹如定海神针,令王大永眼前一亮,双手握拳做抉择,“好。”
少顷,他们便听从赵蛮子的话去往东边。
江秋儿十分好奇,赵蛮子怎会对县衙熟悉,但听身后吵杂四起,也顾不上多问。
大牢里原本沉睡的囚犯也都听到此等动静,拍着栅栏,一个个蠢蠢欲动,“快救我们出去。”
“我们是冤枉的。”
“快放我们出去。”
……
囚犯们的声音从恳求到暴躁,气氛焦灼地让江秋儿暗道不好,小觑身后。漆黑如墨的牢房,一双黑黝黝的眼珠,仿佛燃烧的琉璃盏,灼热的火红,烧得她眼皮子烫伤,仓皇躲开,却听到赵蛮子懒散地道:“别看。”
一双大手别过她的肩头。
她惊慌看去,见到收回手的赵蛮子唇角上扬,“你喜欢看我?”
“谁喜欢看你。”
江秋儿被他一说,忘记刚见到的那一幕,气呼呼瞪他一眼,发觉他们落后一截,连忙追上。
县衙四面八方亮起烛火,风声簌簌,他们一行人绕过重叠山石,身后不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下又一下,宛如战场上擂鼓筛锣,将江秋儿的心都提上了几分。
万幸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危险,顺顺利利来到马厩的围墙,他们几人身强力壮,但见其中一人做蹲下的姿势,另一人踩上他的双膝,翻墙一跃而出,其余几人顺顺利利逃出。
唯有到了江秋儿这,不知所措。
赵蛮子看穿她的局促不安,朝那人道,“你先出去。”
那人也不废话,潇潇洒洒翻墙而出。
“我……”江秋儿窘迫看向赵蛮子,她从未翻墙还要踩着他人的双膝,故此犹豫不决。
她以为赵蛮子会训诫自己,可赵蛮子斜睨她一眼,来到围墙背对着半蹲。
“上来。”
“你不怕有人追上来吗?”听她丝毫动静都无,赵蛮子催促道。
恰好一道男人粗犷的动静传来,“马厩搜查了吗?”
江秋儿顾不上其他,踩在他的肩膀,竭力抓紧墙头。
这还是她头次翻墙逃走,还踩在一个男人的肩膀,尤其那人还是见钱眼开的赵蛮子。
江秋儿感觉脚心隔着布帛,灼热的气息像融化的蜡烛,蹙眉脸红,用力一蹬,终于翻过去了。
她在翻过去时,还以为会摔倒,万幸王大永他们还守在围墙外,见到她的身影,连忙将她扶住。
江秋儿斜瞄墙角,一道黑影,翻越而下。
“走。”
一句话撂下,众人不敢停留。
江秋儿发髻耳垂粘糊汗水,气息紊乱,仗着有他们在,跟着跑就行。
但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跑得比马儿还快。
江秋儿气喘吁吁,眼看追不上,赵蛮子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轻蔑地道:“走个路都慢吞吞。”
“你也不是吗?”江秋儿怒骂他,看到他唇角笑意浓烈,明晃晃,不遮半分,实在可恶,正想用脚踹他时。
赵蛮子忽然收起桀骜的笑意,脸色一变,拽住她的臂弯往右边跑。
“有人追来了吗?”见他神色怪异,江秋儿不免紧张,往后一看,漆黑的深夜,黑影飘忽,窸窣之声,令她鬓角冒出冷汗。
“走。”赵蛮子的冷声,犹如定心丸,将她思绪牵扯回来,不敢回头望去,直敢与他一直往前逃走。
黏稠如墨水的天空,四面八方透着冷冽的寒风,不过秋节,四肢百骸犹如灌入冰冷的溪水,江秋儿冷得牙关打紧。
赵蛮子听到她牙关打颤的声音,余光瞥去,但见娇滴滴的小娘子,脸色苍白。
他皱起眉头,看向身后,锐利的目光多了沉思和危险。
不远处,宋二脸色郁怒,身侧的金大牙近日忙于亲爹受风寒,一直床头四伺候,眼下多了乌青。
“爷,我们的人已经在牢外布满了人,保管赵蛮子他们有去无回。”
“呵,你说得轻巧,本来想用柳溪那个女人引出云山峰的土匪,率了百来人在这候着,结果他们倒是分开跑。”
宋二本来在风月场所喝花酒,听到手下的人说牢里有动静。
他当即赶来,谁知手底下的人个个吃白饭,竟眼睁睁见他们逃出大牢。
于是宋二率领其他人,一同追上,可眼见人消失在眼皮底下,宋二想到跟父亲夸下的海口,脸色一黑,吩咐下去,挨家挨户地搜。
他就不信,城门已关,偌大县里,他们这伙人能逃哪去。
少顷,县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哀声载道此起彼伏。
王大永他们也听到动静,纷纷对视一眼,随后他对赶上来的赵蛮子道,“我们分道扬镳。我与他们去往城西刘麻子家中。你们去东街卖香料的李寡妇家。”
说罢,递交给赵蛮子一只绣着荷花的荷包。
赵蛮子没有犹豫半分,接过后,与他们就此分别。
“你认识东街的卖香料的李寡妇吗?”江秋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地跟着赵蛮子拐了道。
“嗯。”东街的李寡妇在县里赫赫有名,风流韵事,市井传遍了大大小小。
他没想到李寡妇与王大永他们相识,而且他也并不全信王大永他们是可靠之人,眼下也只能试试。
赵蛮子攥紧了江秋儿的腕骨,先行离开。
江秋儿感觉攥紧腕骨的手,捏得生疼,想到在逃跑,不敢任性,夜色中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开门!”
“官爷我们家可没犯事,你要相信我家!”
……
风中传来的喧闹,透着深夜的动荡不安,好几次江秋儿都被赵蛮子拽到街巷,躲避差役的追查。
两人挨得很近,江秋儿能听到他胸膛的起伏,尚未与人这么紧密接触。
她的脸颊多了红晕,还未低声开口,赵蛮子带她去往别处躲避。
一路上,躲躲藏藏,忽然在路过凉亭时,梧桐簌簌作响,一只狸猫不合时宜冒出,将江秋儿吓得后退,一脚踩在干枯的叶片上。
“谁!”
有人疑心发问,缓缓向他们这边走来。
江秋儿急得脸色发白,瞥向赵蛮子,但他抢先一步,搂住她的腰间,转身躲在街巷的东拐角处
桂花的残香,缱绻在街巷。
江秋儿手脚冰凉,口干舌燥,默默听着街巷里的动静,担心被人发觉,不由反手攥紧赵蛮子的手。
起初赵蛮子是隔着衣袖,攥紧她的腕骨,倒也无事。
如今江秋儿主动反手握住,温良的气息,令赵蛮子稍稍回神,低头睨见她垂着头,展露出瓷白的脖颈。
香腻的花香,扑面而来,攥紧了他胸膛下的心。
街巷外,脚步声此起彼伏响起,隐约能听到几句对话。
“老六你是不是听错了,这乌漆麻黑,七天前有人死在这,哪有人敢躲藏在此处。”
“万一他们不怕死,藏在此处,被我们抓到岂不是立大功。”
“可我也没听到动静。”
……
他们对话轻声,却足以让江秋儿他们听到。
江秋儿焦急万分,咬住了唇,用力抓紧他的手腕,仰起头,水盈盈的美目流露毫不掩饰的担忧。
“怎办?”
江秋儿无声地吐露这两字,想要从赵蛮子得到安慰,却见他像个呆子,一动不动,心里气极,探出手要将他带去别处。
赵蛮子却反手扼住她的腕骨。
江秋儿怒气冲冲瞪他,可一抬头,入眼对上赵蛮子乌黑的双目。
他素日逗弄,气她,甚少会一直凝视自己,尤其是目光下,蕴藏的侵掠,是错觉吧?
江秋儿别开眼,不敢深望赵蛮子,也就一时忘记,有人在到处缉拿他们,以至于,几道脚步声靠近,窸窸窣窣,将她吓得不敢动弹。
发髻上的汗珠滚落下去。
她慌张看向赵蛮子,却被他捂住了唇,往日粗鲁气人的青年,附身在她耳边道:“别出声。”声音轻飘飘,犹如鸿毛轻轻拂在耳边。
江秋儿心跳如麻,一时之间,不敢声张,任由他捂住自己的唇角,感受唇间粘稠的气息,静悄悄等着那群人走近。
一想到他们若趋步而来,月色朦朦胧胧,约莫可见街巷的景象。他们虽靠在的墙围下,身侧却仅有梧桐遮掩了他们。
倘若他们走来,定然会发觉自己。
江秋儿想到被抓的下场,浮现绝望的神色。
赵蛮子陡然握紧她的腕骨,轻轻在耳畔低语,“无事。”
她才不信赵蛮子,眼中含泪瞪他时,脚步声陡然停下。
江秋儿睁大了双眼,而后不敢承受被抓的景象,阖眼躲避这一幕。
倏然,赵蛮子温热的气息,灼热地烫在她耳垂。
“躲在这里,不要出去,小祖宗。”
一句小祖宗,让她倏然睁开双眼,还未来得及阻拦赵蛮子,腕骨的力道陡然一空。
“不……”江秋儿还未发出声响,却见赵蛮子像一只猛虎冲出去,临别转身的刹那。
“不准出来。”
赵蛮子无声对她说。
须臾,街巷外传来拳打脚踢的闷哼声。
一下又一下。
似乎在擂台上的鼓,敲击不断,她恍若台下的看客,双脚束缚锁链,不能动,眼睁睁听着沉闷的声音,捶打心间。
她知道赵蛮子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才会出去。
但江秋儿不明白,赵蛮子为何一直待她这般好?想起一路上背着她,还有之前为她寻来被褥……仅仅只是为了赏银吗?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不自觉瘫软下去,双手攥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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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