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探幽录 第17章 虎口夜逃

“姑娘，醒醒。”

珠儿在一声声呼唤中缓缓地睁眼，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妇人面孔，她吓得赶紧爬了起来，慌忙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其所在之处仍是黄昏时遇袭的凉亭，但周周遭已不见小姐的身影，暮色也已更沉了。小姐在何处？小姐被抓走了吗？强烈的不安感充斥着她的大脑，她的头又痛了起来。

妇人见小丫头一脸焦灼，关切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珠儿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泪水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把我家小姐弄丢了，呜呜——。”自从来了京城，小姐就少有带她出门，她知道小姐是想保护她，可她每次被单独留下时又怎能不担心呢？今日倒好，竟让人在她眼前将小姐抓走了，她居然还昏睡了那么久，想着想着她便自责地哭了起来。

“弄丢了？”妇人一头雾水。

珠儿擦擦眼泪，解释道：“我家小姐被人抓走了。”

妇人恍然，忙道：“原来如此，那赶紧去报官呀。”

珠儿琢磨着：报官？以何身份报官？今日在庙里听到那阎相和寺丞正要抓小姐呢，现在去报官会不会不打自招？到底是谁抓走小姐的呢……

思前想后了一番，珠儿决定还是先回府同大家商量一下，于是便匆匆地与妇人作别。回府后，珠儿发现安抚使之子刘凌风也在，索性将今日所遇和盘托出。

因为没有任何线索，余晖打算去大理寺找苏彦清帮忙，刘凌风则怀疑吴昭音很可能已被识破了身份，于是准备独自去阎府打探一下，故而几人最终决定分头行动。

余晖等人赶到大理寺时，侍卫告诉他们苏彦清已被相爷请去了府上，而暗藏在阎府屋顶的刘凌风也迟迟没有发现吴昭音的踪迹。

正当刘凌风准备从后院翻墙走人时，忽闻身下的屋子里传出男子的惊叫声，接着便有几个侍卫骂道：“他娘的叫那么欢，别把隔壁的小娘子给喊醒咯。”

刘凌风心里咯噔了一下，随手掀开一片瓦砾，这才窥见了苏彦清和佟慧娘的整个谈话。他本以为这只是件普通的阎府秘事，谁知看着看着竟瞅见一个蒙面女子从墙里钻了出来。刘凌风虽没见过女装的吴昭音，但一番推测后也猜出了个七八分。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他又轻轻地揭起一些瓦片，奋力跃向屋内。

吴昭音对刘凌风的出现颇感意外，其余两人就更不用说了。

“跟我走。”刘凌风提起吴昭音的胳膊便要一跃而上。

“且慢。”吴昭音拉住刘凌风，又看了一眼苏彦清。

几人僵持的瞬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就是有规律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

佟慧娘焦急小声道：“是那贼人来了。”

“来不及了，姑娘先走。”苏彦清轻轻地推了吴昭音一把，刘凌风顺势将她带出了房间。

屋外久等的阎甫申掩下怒火，又敲了一遍门。

“来了。”慧娘轻轻地将门打开，只见屋外站了三五个大臣，大都是阎府的常客。

阎甫申瞪了佟慧娘一眼，不由分说地提腿迈了进去，却见苏彦清正端坐在条桌旁认真地盯着桌面上的棋子，屋内也已不见暗门和默娘的牌位，佟慧娘身上的“血衣”也已被她褪去。

苏彦清并未抬头，只是从棋盒里捻出一枚白子，在手指上摩挲着，但见那白子已占去了棋盘三角，黑子却所剩不多。

寺丞大人出声道：“苏大人好雅兴，我还以为你——”

苏彦清轻揽衣袖，缓缓落子，蓦地一边大笑一边应道：“以为如何？”

佟慧娘莞尔一笑：“大人好棋艺，又赢了妾身一局。”

苏彦清忽地抬眸扫了众人一眼，佯装惊讶道：“大家怎么都来了。坐坐坐，不知哪位大人赏脸再陪苏某下一局？”

阎甫申闷声道：“苏大人不是早就离席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孤男寡女，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不太好吧。”

苏彦清站起身来踱步思索道：“是啊，我记得我已经走到大门口了，怎么醒来之后却在此处呢？”

户部尚书卢知年厉声道：“苏彦清，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相爷把你困在此处？”

苏彦清故作殷勤道：“不不不，下官怎敢怀疑相爷呢。估计是今夜的酒和这上元之月格外醉人罢了。不过，苏某也是颇为好奇，自我醒来之后，我和佟姑娘都未曾出过这厢房，不知各位大人是如何精准地找到在下的？”

“这——”众大臣闻言面面相觑，阎甫面眯眼微笑道：“你怎知你醒之前，慧娘有没有告知老夫呢？”

苏彦清点点头，似是认可的“哦”了一声，又继续道：“所以，相爷知道我醉酒了，还故意让我和佟姑娘一处，然后再一起来抓我，是么？”

阎甫申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甚是难看。

刑部侍郎王汝辰见状哈哈笑道：“莫不是相爷府里的酒太过醉人，各位大人似是还没醒呢，走走走，咱们再去饮一杯。”

此时，一侍卫快步跑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他便神色大变，命道：“还不快去追！”。

“是。”侍卫转身轻轻摆了一下头，七八个黑衣人鱼贯出府。

“既然相爷还有要事要忙，咱们就不再叨扰了，相爷告辞。”苏彦清拱手一拜，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卢知年道：“相爷，你看他！”

阎甫申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们准备留下来？”

“哦不，吾等告辞，告辞。”王汝辰见机退下，其余几位大臣也跟着走了。

阎府外，见苏彦清出了府门，陈聘牵着马快步迎了上去。谁料苏彦清接过缰绳便跨步上马，丢下一句“快跟上”，便扬鞭直奔后街。

陈聘虽对苏彦清的行动摸不着头脑，但也快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刚转至后街，却见六名黑衣人手持长刀将一青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团团围住。突然，其中两名黑衣人猛地向蒙面男砍去，蒙面男双足一顿，腾空跃起，霎时拔高数尺，又如浮光掠影一般脚点众人之肩，跳出了包围。落地之际，蒙面男与苏彦清对视了一眼，大喝一声，“快去救她。”转身又翻转剑刃迎向身后突来的一击。

“帮他拖住。”苏彦清转头朝陈聘吩咐了一声，便又一夹马腹，径自继续朝前。陈聘无奈地摇了摇头，翻身落马拔刀。

月华如水，静静地泻在西街上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这可是吴昭音跑了几条长街才寻到的一个人迹罕至之处。

她躲在一个马车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吴昭音不假思索地又狂奔起来，却在跑了几步后就被身后之人拉着胳膊向前不得。

她闭了闭眼，快速地转过身，将手上的发簪朝来人狠狠刺去。恍然间，她看见一个狐面郎君将一面具轻轻地扣在自己的脸上，扬起挥簪的手在空中顿住，“苏大人?”，她认出了来人领口处的血迹。

“戴上它，跟我走。”

吴昭音乖乖地戴好面具，扯下面纱，又被苏颜清拉着一同朝西街的巷口跑去。风呼呼地刮着，将两人飞奔的衣角吹叠到了一起，两人共握发簪的手也仅隔着一寸。

吴昭音不由地发起了愣，上一次这样的急奔还是跟彦清哥哥被夫子追打的时候。彦清？眼前之人也叫彦清，可惜他姓苏，不是自己的萧哥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呢？他会不会认出自己？要跟他坦白吗？不行，不能被他认出来，现在寺丞已经在找人了，大理寺已经不安全了。而且，苏彦清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方大人呢？以他的秉性，生气别人骗他事小，引火上身才事大吧。

“到了。”

吴昭音随着苏彦清的步子刚跑出巷口，就瞬间被眼前之景所震惊。

长长的西街上，花灯火树，行人如织。各式各样的蟠螭灯、珠子灯、羊皮灯、纱灯……挂满了街边双廊。三五成群的姑娘们在灯下猜灯谜，几个垂髫的小童提着小圆灯、兔子灯在人群里跑来跑去，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也漂浮着循流而下的荷花灯，宛如跌进西河的繁星。接着，璀璨的烟花在空中响了起来，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吴昭音被这样夺目的光影晃得失了神，自顾自地四处赏看起来，似是快忘了自己才刚从虎口中逃脱出来。

忽然，人群里冒出了两个黑衣人的身影，他们东张西望地朝吴昭音这边走来，苏彦清迅速将她拉至街边的摊位前。

摊主看了看两人道：“两位是来逛灯会的吧？”见两人一起点点头，摊主拿起一根发簪笑道：“这位娘子的兔儿面具好生精致，我看我这月桂发簪与其甚是相配，这位公子不如让你家小娘子试试。”两人闻言面红耳赤，不过幸好都带着面具。苏彦清看了看手上已被捏变型的发簪，又看了看吴昭音，两个黑衣人恰好在他们身旁停了下来。苏彦清从摊主手上接过发簪，轻轻地插入吴昭音的发间，温声道：“就它了。”。不待摊主出口要钱，苏彦清便在摊案上放下几个碎银，又扭头看了两眼身后，发现黑衣人已经走远才拉着吴昭音走开。

走了没几步，吴昭音轻声道：“大人慢着。”

苏彦清转身回头，吴昭音伸出右手道：“大人，我的梅花簪呢？”

苏彦清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簪子，笑着将它放到了吴昭音手上。吴昭音又欲取下头上的月桂簪，却被苏彦清用手按住道，“不用了。你留着吧。不知姑娘家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