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塞薇拉（ABO） 第10章 痛苦之源

在多重事情的堆积下，安迪给她寄来的抄本不足以成为安慰。贝琳达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阅读，尽管她很感谢安迪将那些有趣的书一笔一划的复刻给她。如果不是安迪，她想她这辈子都没办法翻进Alpha专属的学校里。

图书馆就像灯塔，书是思想的光源，然而这些宝贵的资源都被高昂的学费所阻断，平民与贵族，Alpha与omega、beta，彼此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除了性别的‘不必要’，还有不被国家福利所覆盖的困境，读书的代价之高远不如坐在自家门口听邻居的闲言碎语来得实际。

知识掌握在上层手里，成为奢侈，而愚昧则成了常态。

于是没有人会在大街上开图书馆，他们只会贩卖那些‘omega应该看的书’，即便是贝琳达，她要想靠近一些‘Alpha的世界’，也只能在报纸的鸡零狗碎中寻上那么一两句落后又吝啬的线索。

所以，此时此刻这些抄本让她越读越伤心，知识的充盈放大了对现状的痛苦，愤怒就再一次填满她的胸腔。与之而来的孤独感化作眼泪，她想要征服命运，破开身上的枷锁，却发现这一切的前提哪怕只是去铸一把剑都困难重重。

但夜晚的眼泪在太阳升起时就被蒸腾殆尽，她又一次起来忙碌的跑来跑去，直到邮局快下班时，她想起了刻意被自己忽略掉的回信，并带着它们前往邮局。

梅兰妮在等她，对于这个习惯两人已经形成默契。

“嘿，亲爱的，真高兴你来了，那么处理完你的事情，我就可以回家去了！”

梅兰妮与贝琳达热情的打招呼，贝琳达流露出一丝垂头丧气，她的指腹反复摩挲着信封，迟迟没有将它交给梅兰妮。

梅兰妮却先一步看出她的犹豫，于是为她搬来了一把凳子：“怎么了吗，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试着告诉我。”

贝琳达礼貌地笑了笑，她坐下来，对梅兰妮说了声谢谢，身体的反应代表着她内心的渴望，而大脑却在飞速做着衡量，她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因为她已经不想再受打击。

“嗯…，事实上，这是一封和我的朋友凯莉吵架的信。”贝琳达最终选择先绕个圈子。

她第一次做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这是她以前最讨厌的，像格温一样，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又不会引发什么灭顶的灾难，偏要在脑袋里转个十圈八圈，憋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她以为她看不出来吗？她只是不想刁难她！

但现在，贝琳达在做同样的事，并隐隐约约有了那种‘灭顶之灾’的感同身受。

噢，天呐，要是听到那些令自己痛苦的话，她宁可自己一早闭嘴。

贝琳达望着梅兰妮，考察梅兰妮的反应，这决定了她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相较于凯莉，梅兰妮显然更懂得讲话要适度，至少要懂‘脸色’，明确对方的意愿，她深表赞同的说：“那这确实要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寄出去，吵架很伤感情，做朋友并不容易，我们都该慎重的对待自己的语言。”

贝琳达的‘戒备心’被撬动了一点，即便只有一点点，她在此时此刻都觉得能跟梅兰妮说话真好。

梅兰妮始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包容的微笑，她没有主动窥伺贝琳达的**，只是提供贝琳达一个倾诉的选择。

“我们吵架的原因…，并没有多么严重，甚至，我知道凯莉确是在为我好。”贝琳达难得显得有些别扭，她一段一段拆分着往外挤，以确保她泄露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安全的。

这简直比跑了一整天还累，贝琳达这辈子都不想再做这种事第二次，她又不是情报局的人！

所以吐露了一大半之后贝琳达终于坚持不住彻底交代了个干净。

算了吧，哪怕吵上一大架，哪怕是打起来，随便什么情况，大不了下次她换个时间换个邮递员去寄信，这些一切代价都远比这种说话方式带来的折磨要小！

好了，现在她要面对最后的审判了，看看梅兰妮是要对她宣告无罪，还是将她推上断头台。

“亲爱的，你想听点我的心里话吗？”梅兰妮令贝琳达意外，因为她又一次把选择权交到了她手里。

“我不确定这能否解开你和朋友的矛盾，也不保证能完全契合你的想法，它或许会让你不愉快，但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只给你一个拥抱，祝你快乐。”

贝琳达听着梅兰妮的话，忽然松下一口气，心底无比平静，她开始能接受别人讲道理了。

“你说吧，我保证，哪怕不舒服，这也是我允许你说的。”

“噢~”梅兰妮很欣慰，她将贝琳达抱进怀里，轻柔地拍抚着后背，像一个真正的姐姐。

“贝琳达，你真的很厉害，这么快就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其实你完全可以允许自己再‘生气’上几天，因为这是亲人与好友间的特权，如果连亲人和好友间都不能允许情绪的发生，那我们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太悲哀了吗？”

“所以我很理解你和父母和哥哥那部分的矛盾，这太正常不过了，因为你所要求的并不是旁人，而是和你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人，这并不是无礼的。”

梅兰妮远比她给出的预设要温柔，哪怕接下来她要表达的内容或许与对方意志截然相反，她也会确保先稳定住对方的心情。

“至于亲人以及更多的其他人，他们为什么会始终觉得你是个孩子，不把你的话认真对待，我想凯莉的信中已经给出答案。”

“亲爱的，你的家世真的很好，父母乐于知足，所以他们不需要用你的婚事为自己谋求更高的利益。尽管你觉得那些话不舒服，可是再没有哪家哥哥会说出就算你嫁不出去也可以一直养着你。因为我们omega的价值就是生育的能力，以此可以与另一个Alpha家族进行交换。”

“你的目光与见地，想要解放omega，想获得的平等，这些都很好，客观来说，我从没有觉得这是错的。只是这对于数量更多、更广的，那些连日常生活都一团糟的人们来说，连人权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不在乎o权不o权，他们只想喘口气，只要当下能喘口气。”

“你的思想是建立在你父母相较其他父母足够开明的基础上，所以你可以不满足他们还不够开明。就像一条长长的台阶，通往上天，最高的顶点是上帝；当你处于中间时，你向上眺望，发现还有一半的路，你会对其他人说，‘这儿还不是终点，这儿还不够，完全见不到上帝，我们必须继续向上’，但处于下面的人看来，中间的遥远和顶层的遥远并无区别，它们是一样的遥远，一样的不可想象。”

“所以，当一个本就站在了高位的人，对下位的人做出不符合他们生存情况的指点时，正如凯莉所言，他们会恨你，厌恶你，因为你给他们带来了痛苦。”

“他们不会认可你，反倒会觉得，如果你自己去生活，没有这样好的家世，这样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哪怕是嫁出去，嫁到另一个家庭中去，你就知道其中的苦，其中的厉害了。”

“这个世界上同时在发生着许许多多的事，o权的抗争只是你所处位置下看到，正在面对并想要改变的。水深火热的平民还停留在对人权的渴望，更有的连人权都不在乎，只要能解决此时此刻的饥饿，做被人戏耍侮辱的动物也没什么不可。”

“国王，公主，王子，他们看到的又是另一个世界，他们要面对的那些，噢，我不知道，因为那已经脱离了我的认知与想象。亲爱的，世界很残忍，我们的人生不一样，或许你已经看到了更高的，才延伸出更高的思考，和更高的需求，就像你讨厌的礼裙，你会说出它们都是累赘，是Alpha对omega荒谬的塑造…，可那会是底层omega们一生可望不可及的梦。”

梅兰妮的话让贝琳达想起格温的眼睛，她小心翼翼捧着被她随便扔在地上的礼裙，渴望与羡慕就如同溢出池子的流水。

贝琳达并不能感同身受，因为她没有这样的经历，她只能用最大的同理心知道那是可怜的。

“正是这样，我才觉得，我们都应该清楚，是谁施加给了我们苦难，如果我说的这些话让omega们憎恨，这恰恰是omega们应该醒悟之处。从不是‘清醒’提高了痛苦，尽管在这条路上我常常孤独，事实上，不明真相依然痛苦，少去了窥破真相带来的精神痛苦，但婚姻家庭社会，每一次被欺负被压迫，无助的哭泣，无人理解，各种各样的生活的苦难与困境，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围绕在生活里每一天的痛苦，它们没有因为‘无知’减少，而恰恰因为‘无知’迷失了出路。”

贝琳达依旧坚持自我，只是这次她没有用充满说教的口吻，梅兰妮的话还是起了些作用的，至少她知道了那些批判自己反对自己的同性，她们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抗争是艰难的，这当然，肯定也痛苦，我试图铸剑就已经体会到了，是的，这肯定痛苦。”

“但‘清醒’与‘无知’所得到的痛苦，它们根源其实是一回事！”

“恨我是没用的，痛苦不是我带去的，哪怕大家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死，也并不能改变生活中的苦难，但如果大家明白，就会举起长剑，指向源头…。有这样一条出路，走向正确的出路，这不是更好吗…。”

听着贝琳达的话，梅兰妮只是笑了笑，她复述了凯莉的信：“可是恨你更容易，亲爱的。”

“当痛苦急需一个出口的时候，正确还是错误并不是重要的，就像我们非常急着上厕室，那么我们要解决的就是排泄，至于是找到专门的厕室，还是直接蹲进草丛，甚至是路边，这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至于说，排泄在错误的地方所带来的后果，是罚钱还是砍头，那都是之后的事，都是‘排泄’这一要点之后的事。”